19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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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外頭如何,老趙家依舊是關著門偷偷過日子。
    如今幾個月過去,王氏也算是回過味兒來了,當初他們家能安然躲過災難,全因小寶提前預示,這才躲過一劫。
    那晚有多麽驚心動魄,隻有經曆過的人才深知。就說眼下,後山發出一丁點動靜,所有人都是心頭一緊,拔腿就往外頭跑,逃命的下意識反應已經深深刻在了骨子裏。
    而小寶那一嗓子她可聽得明明白白,她說“爹死了”!
    每每想到此,王氏渾身都開始冒冷氣,手腳都是僵硬的,完全不敢想那個後果。
    她也曾問過小寶夢裏夢到了什麽,小寶隻說記不清,腦子裏亂七八糟的,一想就頭疼。她也不敢繼續問,隻是心裏連連後怕,開始格外關注她夜裏睡覺,不敢睡實了,總要留一分心神在她身上。
    王氏也說不上為啥,她總覺得心裏不踏實,隱隱有種小寶日後還會“做夢”的直覺。
    即使眼下屋子建成,農田已耕,野草瘋漲,在這綠意盎然處處充滿生機的春季,她的內心依舊無法安穩,始終落不到實處去。
    不過這種不安她沒有表現出來,隻私下和老頭子商量,不管咋樣,家裏多存些糧食吧,回頭找個機會,把上次挖到的金子拿些去縣裏換成糧食粗鹽和耐放的藥材,還有禦寒的衣物等……
    她尋思這幾樣東西甭管啥時候都緊俏,缺不得。
    經了“摸金順銀”一事,如今拿出些金銀去縣裏買東西估計不打眼,若有人問,他們就說去了新平三縣……現成的借口,不用白不用。
    至於會不會遭人白眼,被人怒罵發死人財,卻是管不了那麽多了,在外頭當孫子總比在家餓肚子強,出門在外,臉皮可要可不要,王氏一直都是這麽教兒孫的。
    老兩口私下商量好,決定等春耕後,就叫老大幾個帶著小寶去縣裏一趟。
    至於為啥帶趙小寶?當然是因為小寶如今有大神通啊,回頭東西一買,再尋個沒人的地兒,偷偷把買來的物什全放到神仙地兒裏去,不但路上安全,不用擔心被人覬覦,還能避著些村裏人,免得回頭問東問西,懶得解釋原由。
    時間不知不覺流逝,轉瞬便是春播時分。
    廣平縣的縣太爺不是啥貪官,但也不是啥很有作為的好官,縣裏時有冤案發生,但如每年春播秋收這等重要事宜,縣老爺偶爾也會親自下鄉勸農桑務積穀,順便斷上一兩家務事,博一個美名。
    晚霞村偏僻,山路崎嶇難行,裏長倒是年年都在這幾個日子下來詢問春播進度,但縣太爺卻是一次沒來過,畢竟人家要搏美名也不會舍近求遠。故而今年也和往年差不多,該咋忙活忙活,看日子育種,平秧田,撒種,靜待秧苗生長,再到插秧……村裏的莊稼老把式有條不紊忙活著,根本不需要別個來催促。
    裏長照例來了一趟,見他們村春播有條有理,也放下心來,和村裏的老把式說了半日的話,被留下吃了頓午飯,喝了二兩小酒,這才踩著夕陽的餘暉走了。
    隔日,趙老漢就被叫去村裏開大會。
    村裏有啥大事兒就在村頭大樹下開會,要聽的自個搬小馬紮坐著就成,不拘誰,男女老少都能聽,隻要別在村老發言時鬧騰就成,不然老頭們會罵人,急了還能抽棍子打人。
    今兒村頭大樹下就圍了不少人,連大蘿卜都拽著弟弟來了,算是他們家代表。
    “昨兒裏長來了村裏一趟,咱們村村長過年那會兒糟了難,人沒了,有些話他就和我們幾個老不死的提了一嘴。”說話的是趙家一個牙齒都快掉完的老頭,按輩分,趙老頭還得喊他一聲老哥哥,“照理說,今年糟了難,家家戶戶都有損失,縣裏本該派人下來慰問一下,像老周家稻種都被毀掉的人家,會想辦法彌補一二……但新平三縣受災太過嚴重,全縣死傷大半,府城裏的大官老爺都緊著那頭,實在顧不上咱們這裏,縣裏的意思是咱們十裏八村互相幫襯,誰家稻種有多的,勻些給受災損毀的人家,咱一起度過當下的難關,等秋日裏糧食收獲了,再全部還給人家。”
    “現在說這些幹啥,咱家秧都插好了!”底下頓時有人嘀咕道。
    “就是,還好沒指望縣裏,不然黃花菜都涼了。”
    “咱們哪有多餘的秧苗給別人?自個村裏還緊巴著呢!”
    “裏長啥意思啊?叫我們幫襯別人?遭災這麽久也不見縣裏來關心一下咱們,倒是每回秋收,縣裏的官爺就準時下來催繳糧稅,真就好事落不到咱身上,壞事一來一個準!”
    底下鬧哄哄的,一群人交頭接耳,臉上均是露出不忿神色。
    還當那老小子怎的想起他們來了,往年早就來了,今年遲遲不見著影兒,敢情是憋了個不懷好意的大屁呢!
    “安靜!都給我安靜!吵什麽吵?!”老頭手裏的拐杖哐哐敲了兩下地麵,看著底下一群人吹胡子瞪眼,“關心啥?沒來關心你就偷著樂吧!裏長被咱灌了酒,不經意透了些話頭出來,說咱縣裏那位眼下正扒拉著府城的大官,爭著趕趟的表現呢,莫說關心你我,沒伸手扒拉咱們去補貼那三縣都是燒高香了!”
    “啥意思啊?”有人表示聽不懂,瞪著一雙牛眼莽聲莽氣問道。
    “你個蠢貨!”老頭指著那個漢子怒罵,“白吃幾十年的飯,話都聽不明白!懶得與你細說,自個琢磨去!”
    個蠢蛋東西,這麽簡單的道理都聽不明白,不就是府城的大官想把年頭那事兒做的漂亮些,而底下的人,好比他們廣平縣的縣太爺,屁股都快釘在了廣平縣,八百年沒挪過位置,可不得抓著這次地龍翻身的機會,想盡法子抽著自家的油水去補貼外人以求在上官麵前博一個好印象呢!
    至於咱們縣裏受災的百姓,死的都埋了,活著的自個想法子活唄!
    就好比春播這麽大的事兒,今年縣裏半點聲響都沒傳來,裏長真醉也好,假醉也罷,反正意思是透露出來了,縣裏不會管咱,但春播不能出現任何差池,至於糧種受損的人家,要麽自個村裏的人幫忙湊湊,要麽你有啥親戚,上他家借去。
    一句話說完就是別指望縣裏。
    好在晚霞村的人也沒指望過縣裏,可能是被忽視慣了,平日有有啥好處,他們村連個屁都撈不著,反正啥好事兒都沾不上,前頭縣裏出錢買了幾頭耕牛,別說分到他們頭上,那是連牛糞都沒見到過一坨。
    “還有一個事兒。”老頭輕咳一聲,看向或蹲或坐或站的一群憨子,還擱那兒嘀咕呢,瞧著沒聽懂的不止一人,“村裏不能沒有村長,大家夥商量一下,看誰來擔這個位置。”
    這幾個月一直沒提這事兒,也是心裏不太舒坦,沒從地動緩過勁兒來。
    眼下得有個章程了,村裏不能沒有村長,啥事兒都需要有個人出來牽頭才成。這個人也不能亂選,起碼人品不能有問題,屁股也不能太歪,不然遇事會拉偏架。他們村好幾個大姓,得找個大家夥都服氣的,不然壓不住。
    其實他心裏有個人選,但不該他提出來,有徇私的嫌疑。
    “我看大根叔就挺合適,年頭那會兒是他老人家帶頭救人,後來買藥搭窩棚,大山他們兄弟幾個也出了不少力……”有個王家的漢子大聲道,說完立馬引來一片附和聲。
    “大根爺輩分高,做事也敞亮,如果是他老人家當村長,我周大郎舉雙手讚成。”
    “陳家二爺當村長也不錯,他家田地多,是咱村第二富有的人家,我選他!”
    “選村長難道是看誰家田地多不成,照你這麽說,咋不讓王大柱當村長,他爹死了,正好輪到他。”
    “放你娘的狗屁,他也配和他爹比?個不孝東西,咱村沒他說話的份!”
    大樹下頓時吵作一團,還有倆婦人推舉自家公爹當村長,倆人正好挨著坐,吵得麵紅脖子粗,好險沒打起來。
    老趙一家縮在旮旯角,趙老頭聽見有人推舉他當村長,就差把脖子搖斷了。
    啥村長啊,誰愛當誰當去吧,反正他不當!
    村裏那群婦人婆子,三天兩頭幹仗罵架,為著竹篾子插到別個土裏和兩把豬草這種小事都能鬧個天翻地覆,一天到晚斷不完的官司,他吃飽了撐的去當這個村長。
    “看我幹啥,我大字不識一個,能當啥村長。”見好些人扭頭瞅他,趙老漢拿上小馬紮就準備走人,“小寶,和爹進山砍柴去不去?”
    “去呀!”趙小寶一聽進山,也不管是不是砍柴,連忙屁顛顛跟上。
    小娃子湊人堆裏就是圖個熱鬧,其實啥都沒聽懂,屁股蛋來回磨蹭板凳,早就坐不住了。
    見她跑了,五穀豐登喜頓時也坐不住了,連忙跟了上去。
    “爺,小姑,等等我們!”
    “你們追上來幹啥?幫爺砍柴?”趙老漢吹胡子瞪眼。
    “嘿嘿嘿,我們去套兔子,再挖些野菜回家,叫娘焯了水加些辣子和醋伴著下飯吃,夠味兒!”趙小五揉了揉鼻子,笑得一臉憨直。
    “我幫阿爺擔柴!”趙喜嘴甜,連忙哄阿爺。
    “哈哈哈,好小子,阿爺沒白疼你!”趙老漢果然被哄得麵皮都舒展開來,背著雙手走在小路上,屁股後頭跟著一群兒孫,看得村裏好些子嗣單薄的人家羨慕的眼睛發紅。
    老趙家祖墳埋得好啊,瞧給他們家興旺的!
    不曉得他家祖墳旁邊還有沒有位置,回頭死了埋近點好蹭蹭子嗣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