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7章 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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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太陽西斜,殘陽把蘭州城西的臨時檢查站泡在血水裏...
    鐵絲網的影子被拉得老長,像道生鏽的傷疤釘在地上,掛著的布條被風扯得嘩嘩響,碎成條的布料上還沾著暗紅的漬,分不清是血還是鏽....
    遠處傳來爆炸的悶響,氣浪掀著硝煙在半空打了個旋,慢悠悠散成朵枯萎的花...
    斷成三截的鐵柵欄斜插在彈坑裏,最上麵那截還纏著半圈帶刺鐵絲,鏽跡在餘暉裏泛出紫黑,像塊爛在肉裏的彈片。
    ...
    “司令,這裏就是跟高軍團長約定的見麵地點了!”
    在隨行參謀的介紹下,西方戰區副司令員、兼蘭市軍團團長、中將鄒塬下車時,軍靴碾過焦土上的殘骸咯吱作響,在空曠的路口顯得格外清脆。
    鄒塬如今雖然早已年過五十,但卻保養得非常好,看起來十分年輕,給人感覺最多40出頭。
    此刻的他肅立在防雷車的陰影裏,一身軍裝筆挺、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戴著一副銀絲眼鏡,整個人從上到下都透著一股機關大院特有的沉穩氣質。
    儒雅精細..
    ...
    見到車上下來個中將,早已等候多時的第76機步師4團駐軍排長心中一驚,他慌忙扯了扯滿是塵土、皺得不成樣子的軍服下擺,小跑著迎上前去。
    ‘啪!’一聲幹淨利落的靠腿立正,抬手敬禮,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首長好!”
    “辛苦了!”
    麵對這個臉上髒得跟花貓似的中尉排長,鄒塬不似以往在機關內的隨意,表情一肅,以同樣肅立的姿態,莊重抬手,回了一個十分標準的軍禮。
    中尉排長心頭瞬間滾燙!這可是中將!比自家軍團長還要高的首長!竟然對自己如此鄭重地回禮!
    ‘這要是能活著回去,夠吹一輩子了!中將給我立正敬禮!’ 這念頭一閃而過,隨即被更深的酸楚淹沒——前提是,能活著回去。
    “走,帶我到你們檢查站看看!” 鄒塬的聲音沉穩有力。
    “是!” 中尉排長立即側身引路。
    檢查站是用廢棄集裝箱和沙袋臨時搭建的,狹窄而簡陋。隨著鄒塬高大的身影踏入,昏暗光線下,原本或坐或靠、抓緊時間休息的士兵們,如同被按下了彈簧,瞬間彈起立正!
    “首長好!”
    “首長好!”
    ...
    問候聲帶著緊張和敬畏,此起彼伏。
    最靠邊的一個小列兵,慌得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他嘴裏塞滿了還沒來得及咽下的壓縮餅幹,白渣糊在嘴角,手忙腳亂地想將剩下的半塊塞進緊繃的作訓服口袋。
    興許是太緊張,手抖得厲害;興許是武裝帶勒得太緊,那半塊幹硬的口糧,在他哆嗦的手裏,怎麽都塞不進去,急得他額頭冒汗,稚嫩的臉龐漲得通紅。
    就在這時,一隻沉穩有力的大手按住了他發抖的手腕。
    鄒塬不知何時已走到他麵前。
    “平時就吃這個?”鄒塬的聲音壓得很低,輕得像怕驚擾了什麽。
    他銳利的目光緊鎖著這張臉龐——血汙和煙塵幾乎掩蓋了五官,隻能看到一雙黑白分明、此刻寫滿驚慌的眼睛。
    這孩子....太年輕了!
    最多十五六歲,和他那老來得子的獨子幾乎一般大,也不知道現在在南方戰區過得怎麽樣..是否還活著...
    “是....是的,首長.....”小列兵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本能的回應。
    “多大了?” 鄒塬追問,聲音依舊很輕。
    “十....” 列兵本能地想報個十八,可麵對這身中將軍服和那雙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撒謊的勇氣瞬間瓦解,隻剩下恐懼帶來的誠實:
    “十....十五....”說完,列兵就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低下了頭。
    十五?
    聽到這裏,或許是聯想到了自己的兒子,鄒塬忍不住心裏一縮。
    十五歲!即使在秩序崩塌的末世,這年紀也遠未到西方戰區明文規定的征兵線!
    戰區遵循的是“寧老不寧小”的鐵律——這既是出於對幼小生命的最後一絲保護,更是冷酷的人力資源法則:
    未成年人如同樹上未熟的果子,還能“存放”等待成熟;而年紀大的,則像即將腐爛的果子,需要優先消耗。
    孩子,是理論上“保質期”最長的資源,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輕動!
    “你們軍團兵源已經這麽緊張了嗎?”鄒塬情不自禁皺起眉頭,看向一旁跟隨的中尉排長。
    這....
    排長的臉瞬間憋成了醬紫色,嘴唇囁嚅著:“報告首長!沒....沒有!”
    “沒有?”鄒塬鏡片後的目光陡然銳利,棚外戰火的光映在上麵,寒光一閃:“那他這身軍裝,是偷來的?!”
    “因為...因為....” 排長語塞,冷汗涔涔而下。
    “首長!是我自己要求的!” 一直低著頭的列兵猛地抬起頭,淚水混著臉上的黑灰,衝出兩道清晰的溝壑,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堅定:
    “末世....我爸媽都沒了!就剩我和8歲的妹妹!隻有當兵!才能領口糧養活她!才能...才沒人敢欺負我們!”
    那雙通紅的、還帶著淚光的眼睛裏,此刻燃燒著一種超越年齡的、被生存淬煉出的堅毅和擔當。
    在對視的瞬間,鄒塬的心像是被滾燙的烙鐵狠狠燙了一下!一股巨大的悲戚感洶湧而來,堵得他幾乎說不出話。
    軍隊直轄區的孩子,竟已淪落到要靠稚嫩的肩膀扛起槍,才能換取自己和幼妹活下去的資格?!
    那戰區之外,那些失去軍隊庇護的廣袤廢土之上,又是怎樣一幅人間地獄的圖景?
    他不敢深想,那想象足以讓最堅強的心智也為之窒息。
    沉默了幾秒,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鄒塬才重重地拍了拍小列兵那單薄得硌手的肩膀:
    “好樣的!” 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沉重的肯定:“這才像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他轉頭,目光沉沉地釘在排長臉上,每一個字都像有千鈞重:“他年紀小。你作為排長,務必多照顧他! 明白嗎?!”
    “是!首長!保證完成任務!” 排長挺直腰板,用力吼道,眼神裏多了份沉甸甸的責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