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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新起一座高樓,不過用了一年不到的時間。
袖樓依汴河而建,高十二丈,樓分四層,玉樓重簷,金碧輝煌。
兩側設有觀景的扶欄平台,在樓內便可俯覽東京勝景,也可以縱覽汴河繁華風光。
此時樓前的廣場上聚滿了車馬,還有數以百計的豪奴與門客。
商會內的小廝,在樓上的大廳中擺好筵席,按照赴宴的貴客人數,每人一張漆幾,一條錦席,幾上擺著匕、箸、杯、觥,器具整潔精致。
建康商會第一任會長王運身材不算高,腿短身長,頗為特異。此時正在樓前處迎客,頻頻抱拳拱手,不時爆發出一陣大笑。
此時主座上已經聚了數十人,盡是長袖善賈的豪商,還有幾個年紀輕輕錦衣貂帽,一看便是世家子弟。
他們三五成群各自聚在一處談笑喧嘩,大談生意經,亦或是單純敘舊。
王運看似豪邁實則有些緊張,這些商人第一次敢在建康這麽風光大辦,隻因為今日要決定的事實在是太重要了。
交子名存實亡,貴霜朝廷發的錢引一文不值了,往來的商人攜帶著大量的錢財行商,簡直就是強冷的盛宴。
若稍葉少宰的萬歲營推行的銀票能夠發行,那麽將大大提高商人的收入,降低風險,是所有的商人都樂意看到的。
遍布各地的錢莊,統一印刷發行的每一張銀票,都是有真金白銀做抵押的。
想到這裏,王運不禁暗暗咋舌,葉少宰到底有多少錢
他抬起頭來,朝著樓上的一個雅間望去,眼裏滿是敬意。
雅間內,隔著紗簾布幔,葉青懶散地靠在黑漆嵌螺鈿花鳥羅漢床上。
旁邊的桌子上,他的一大一小兩個“管家婆”---李雨婷和沐清玄各自拿著個算盤,不知道在整對什麽賬本。
天色將晚,人也來得差不多了。王運走到殿中,揚聲道“諸位,請各自歸席,咱們開始吧?”
建康城中,也有不少達官顯貴,尤其是勳戚宗室對此很感興趣,王運對著樓上遠遠作揖,揚聲笑道“駙馬,請來上坐!”
珠簾一挑,一個書童出來道“我家駙馬說了,他在樓上招待貴客,讓你們不用管。”
王運笑道“也罷,來人,給駙馬那一桌上去最好的酒菜一份。”
不來,首座空了出來,王運便推西北的姚術等人上座,鎮西軍將門世家到了建康,巴不得低調如塵,同樣不肯就坐。
眾人有幫腔的,推讓的,一時間拉扯不下。
今日試行銀票,所印有限,分發給哪一家多少大有講究。前來赴宴的,也都是各地的豪商,當然也有許多官員家屬,不過至少是有大生意的。
這時一名少年拾階而上,聽得裏麵吵嚷,走到裏麵道“幹什麽呢?這麽熱鬧?”
眾人紛紛回頭看了一眼,隻見那少年臉龐稚嫩,舉止囂張,膏冷紈袴十足,錦衣貂裘,仆從健碩,不是尋常人家。
那少年哂道“有什麽好推的?我坐不就行了?”他沒有壓低聲音,就那麽毫無顧忌地說出來,頓時惹來更多的目光。
今日發了請帖的,王運一一都接待過了,見到這個少年麵生,便上前問道“請問,閣下是?”
那公子哥走到上位,一屁股頓下,笑道“這不就完了?讓來讓去什麽時候是個頭,我聽說你們袖樓把所有花魁都請來了,還不快叫出來表演歌舞。”
感情他逛青樓來了眾人哭笑不得,袖樓今日要辦的事,比什麽花魁行首重要一萬倍,那不過是引人注意的噱頭而已。
葉青眉頭一皺,走到窗邊,推開小軒窗往下一瞧
娘的,又是這個小王八蛋,馮泉的孫子馮童,不知道從哪打聽到今日花魁齊至,來著尋歡作樂來了。
他身後馮府的惡奴,凶巴巴地訓斥周圍的商賈,直如訓罵兒子一般。
商人們料定他身份顯貴,不敢還嘴,含羞忍罵十分屈辱。
這麽重要的時候,今日的作為,可以說是即將把貴霜本就繁華的商業推向另一個高峰。竟然出來個小王八蛋,氣的葉青胸口起伏,雙眼眯起。
他推開們,走出雅間,扶著欄杆往下看“馮童,本官今日看在恩相麵上,不與你一般計較,若是給你士聲還不滾出袖樓,我把你打得恩相都認不出你來。”
葉青是馮泉提拔的,所以他一口一個恩相,但是語氣仿佛雷霆,根本沒有半點的親近。
在場的眾人,也有些懂得官場的宦門子弟,紛紛揣測起來。人說葉少宰趁著馮相回杭州,豎旗和陳立群一戰,把他趕出了朝堂。如今的少宰雖然還不如馮太師,但是某些方麵已經能和太師分庭抗禮,現在看來,所言不虛啊。
眾人抬頭一看,紛紛抱拳行禮道“見過少宰。”
馮童臉上青一陣紅一陣,不知該如何收場,樓上的人他如何不認識,為了個農家女,他一個巴掌把自己扇的轉圈,而且事過之後還毫發無損。
但若是就這麽滴溜溜的走了,馮三公子顏麵盡失,在建康還怎麽混?
數到後五位,葉青加大聲音,朗聲道“五!四!三”
這時候,二樓的站了出來,笑道“小馮公子,不如來我這裏飲酒。”
本是好意,一心要在葉青和馮泉之間做個和事佬,緩和雙方關係。
現在的,是徹底被葉青整怕了,安安心心窩在家裏賺錢,不然就陪自己的老婆柔惠帝姬。
隻要他不插手自己的市舶司,葉青也無心趕盡殺絕,自己和他索要了大筆錢財,搶了他一對雙生兒侍妾,動輒就帶人去他家搞拆遷,仇也報了恨也消了。
帝姬是個好人,心眼也不壞,沒有必要對他們窮追猛打。
葉青賣他一個麵子,道“既然是駙馬說情,就饒了他吧。”
馮童一聽這話,本來還有些害怕,頓時火冒三丈,跳腳道“葉青,別人都怕你,我卻不怕!沒有我祖父,你算個什麽東西?”
葉青抱拳冷笑,道“恩相與本官之情,不是你個黃毛孺子能夠明白的,今日恩相若在,他想坐哪個位置,想幹什麽,都無人違逆。他不坐首座,在場的包括本官誰也不敢落座。可是這跟你有何關係?你是恩相麽?你配麽?”
馮童耳朵根子都紅了,剛想說話,葉青一揮手,幾個大漢上前架住他,手持四肢從樓裏扔了出去。
他的奴仆都被攔在一旁,如同被人刨了祖墳,嗷嗷叫著上前,挨了一頓胖揍。
葉青朝看了一眼,和善地一笑,然後壓了壓手,道“王會長,沒事了,現在繼續。”
建康城,馮府。
一輛馬車,即將把馮童送出了建康,行時未見馮泉來送。
馮童摔得不重,掀開簾子不住地張望,說到底他不過是十四五歲的少年,被祖父趕出建康讓他心裏十分害怕。
馮府的老都管說著一些寬慰的話,直言小郎回去之後不久,定會隨父重新入京。
馮泉的兒子,外放知府怎麽會得不到升遷,進到建康做官是遲早的事。
馮童剛走,門前駛來了一輛青灰色馬車,一個中年文士走出車內,對著門子交上了拜帖。
門子一看,神色古怪,馬上送到老都管的手裏。
“葉少宰派你來的?”老都管麵皮不動,沉聲問道。
周潛嗬嗬一笑,道“正是。”
“裏麵請吧,我去問問太師見不見你。”
周潛在花廳內,等了不到半盞茶的時間,老都管出來引著他進到馮泉書房。
周潛行禮之後,抬頭一看馮泉正在一張宣紙上揮毫,便站在一旁不說話。
馮泉頭也不抬,問道“葉青差你來所為何事?”
周潛趕緊回道“前番在袖樓,少宰他和太師的孫兒,有一些誤會,特地讓下官來說清楚。”
馮泉笑著說道“不必了,通兒頑劣,不懂事,你跟葉青說一聲,就說老夫感謝他暗中保護我這孫兒。”
周潛心裏轟的一下,冷汗直流,萬歲營暗中追查馮童的黑資料,他是不知道的,但是馮泉如此說還能有假?
薑還是老的辣,葉青都知道培養一群刺探情報的死士,更何況馮泉這種。
少宰還是浮浪了,不該輕易派人查馮泉的血親的,如今雙方的關係才是真的不可彌補了。
馮泉終於寫完了,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周潛,讚了一聲好皮相儒雅溫和如玉,就是書裏的君子走了出來一般。
他點了點頭,道“我和葉青是忘年舊友,豈能讓你白來一趟,這幅字拿回去,就說老夫送給她的。”
周潛小心翼翼上前,隻見宣紙上龍飛鳳舞,筆力遒健,、行雲流水、鸞飄鳳泊。上寫著一首隨筆小詩
從此無心愛揚州,人情易冷天易秋。青山常在雲變幻,春潮不來泊晚舟。
周潛提著卷帛,心事重重地走出馮府,宰輔馮泉使相葉青,宰、相不合,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來。
袖樓裏,趕走了馮童,花燈大典繼續進行,銀票的發行代表的是建康商會的威信。
若是做成此事,將來各地的錢莊都將日進鬥金,也會徹底改變現有的商賈格局。
為此,建康商會下了血本,不僅是建成金碧輝煌的袖樓,更是請來了附近所有出名的花魁行首,花了大價錢,讓她們輪番地在台上獻藝歌舞。
葉青在雅間中緊張兮兮地趴在門口看,雨婷倒了杯熱茶,上前笑道“師兄如此在意,何不大大方方到樓下,坐在上首主持大局,門縫裏瞧個什麽勁。”
葉青回到牙床上一趟,笑罵道“你懂什麽,我這叫運籌帷幄,高深莫測,反正銀票這東西,是對大家都有莫大的好處,你愛用不用,我若是出去了,倒像是求著他們來用一般。”
雨婷掩嘴偷笑,站在他身前,將各地的錢莊賬目一一說來。
一串串賬目數字報出來,葉青早已失去了興趣,饒有興致地打量起這婦人來。
她穿著一條絳紅色的絲綢長裙,裙上繡著一朵紅燦燦的牡丹。那絲綢是有名的蜀錦,由於用的是柞蠶絲,比尋常的桑蠶絲要重上半分,織成的錦緞質地精巧致密,垂感十足,此時從後看去,正看到臀近乎完美的輪廓,曲線飽滿誘人,腴潤的像是要墜下來一般。
葉青聽到一半,心不在焉,蹬掉靴子伸腳往那圓月般的靶心去碰,那觸感如同踩在剛蒸熟的饅頭上。
雨婷輕輕拍掉作怪的腳,朝後努了努嘴,沐清玄正在伏案算賬,小手啪嗒啪嗒,算盤打得很溜。
葉青心道這妮子本來最是溫柔恭順,現在也學的有些奸猾,經常不順自己的心意,非得尋機會找茬抽一頓,給她緊緊皮子才行。
正想著有什麽理由使壞的時候,外麵有人輕輕敲門,葉青擺了擺手,雨婷過去開門,周潛對著她問了個好,知道這是葉青的錢袋子女管家,十分客氣地問道“少宰在裏麵麽?”
雨婷笑道“老爺正在裏麵查看賬本,先生隨我來吧。”
進到房中,葉青懶洋洋躺在牙床上,哪有看賬本的樣子,乜視著他問道“怎麽這麽快回來了,我讓你去給馮泉送禮,送到了麽?”
周潛低聲道“少宰,你看看這個吧。”
說完鋪開卷軸,隻見上麵是馮泉熟悉的筆跡。
葉青輕輕念出聲來,皺眉道“馮泉不是這麽小氣的人,我又沒打他孫子,而且你沒有講清原委麽?”
周潛歎了口氣,問道“少宰,是不是派人追查馮童的底子了”
葉青霍地一下站起身來,懊惱地說道“娘的,大意了,老賊也不是省油的燈啊。”
周潛心裏翻了個白眼,你自己沒事就要派人查人家的黑料,憋著勁害人,現在倒罵起人來了,別說是馮泉了,這事擱誰身上也膈應的慌。
“你怎麽看?”葉青問道。
周潛尷尬一笑,道“少宰,事已至此,別無他法,無非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況且現在您和馮太師的勢力,加起來也不如冷靜,他不會貿然動手的。”
這一回自己的壞心捅了個簍子,葉青立時垮了臉,道“這個卻是說不定,現在他自己鬥不過冷靜,可若是把老子生吞了,可就能跟姓冷的較量一番了。”
兩個人唉聲歎氣,外麵又有敲門聲,不一會雨婷過來說道“老爺,隔壁的駙馬,邀請您過去共進午宴呢。”
葉青一時之間,也沒什麽頭緒,聽了這話便攤手道“算了,就按你說的兵來將擋吧,‘人情易冷天易秋’,這貴霜朝堂上,我倒要看看你和我誰是青山誰是雲。”
隔壁的雅房,絲毫不差於葉青那間,鎏金的獸爐內,散發著寧神的沉香。
和柔惠帝姬坐在下麵,上座竟然是道人,和他身邊的一個宮裝麗人。
那道人年約四旬,留著三綹長髯,頭戴玉冠,身上穿著一襲青色的道袍,雙目神采湛然,望之如神仙中人。
他身邊的麗人,烏亮的長髮盤成鬟髻,髻上插著一支金步搖。雪白的額上貼著一朵鮮紅的梅花鈿。肌膚白裏透紅,粉膩如脂,一雙杏眼明眸善睞,顧盼間豔光照人。
葉青怔了一下,趕緊抱拳道“微臣葉青,見過官家,貴妃。”
蔡茂還沒說話,小鄧貴妃喜笑顏開,道“葉少宰前番幫著舍弟婚事,還沒來得及道謝呢,趕緊給葉少宰賜座。”
“貴妃客氣了,宏林和我情同手足,跑跑腿是應該的。”
葉青笑吟吟地坐下,跟和柔惠帝姬眼神交匯,算是打了招呼。
蔡茂也笑道“這個袖樓,雖然金碧輝煌,富麗有餘,雅致不足,比不得葉卿修建的堆玉樓,不知道是誰的手筆?”
笑道“此乃建康商會所營建,是民間的酒樓。”
“難怪”蔡茂看上去十分開心,笑道“我貴霜百姓,是越來越富足了,似這等高樓,開國時候非王宮貴胄無力營建,如今民間竟也有如此財力,嗬嗬。”
看著他一臉得意的樣子,葉青心裏罵了句娘,暗道這和你有什麽關係
葉青又挑著簡單的,把銀票的事一說,蔡茂頓時興趣乏乏。
花錢他是行家,一揮手就是百萬貫,但是跟他談民生經濟,無異於對牛彈琴。本來還精神奕奕的蔡茂,短短幾句話的時間,竟然打了個嗬欠。
葉青氣的頭皮發麻,沉著臉不再說話。
察言觀色,笑著轉移話題,說道“葉少宰此次西行,重開茶馬古道,真是立竿見影。你看這樓下,馬匹無數,這在以前也是不敢想的。”
蔡茂有神氣活現起來,笑著道“西域汗血寶馬,艮嶽的馬廄中也不剩幾匹,既然西北商道暢通,該讓當地州縣進貢一些來。”
“陛下放心,臣已經和幾個番邦談好,沒了東夷攔路,元旦時候大典,他們自然來朝。屆時西域小國使者,定會把他們最好的馬匹獻給陛下。”
蔡茂趁機問了一些西北趣事,葉青說著說著,忍不住又轉到國事上麵,道“交趾已經平定的七七八八,等到完全安定,也不過是半年左右的時間。到時候西北西南一起發力,拿下烏斯如同探囊取物,朝廷也應該早做打算了。”
蔡茂又打了一個嗬欠
看到葉青臉一黑,蔡茂也有些不好意思,這種忠心耿耿為自己分憂的臣子,還是要體諒一下的,便腆顏道“昨夜和皇後手談,有些忘我,睡得晚了愛卿所言大有道理,你便莫辭辛勞,若是拿下烏斯,朕封你許你一樣東西,隨便開口。”
說到一半蔡茂才發現眼前的臣子已經沒啥好封的了,幹脆開個空頭支票。
和皇後手談下棋?還下了一夜?葉青暗道鬼才信你。
鄭皇後年少入宮,最初隻是向太後身邊的一個侍女,縱使有點棋藝,哪裏是蔡茂這種大師的對手。
一說起鄭皇後,葉青突然福至心靈,想起一個事來。
鄭皇後出身不好,靠著腦子活泛,模樣俊俏,而且喜歡和蔡茂互相寫一些小黃詩增加情趣,一舉成為蔡茂的寵妃。
後來更是憑著不吃醋,而且又漂亮的宮女、親戚什麽的,就一股腦地給蔡茂介紹,也因此越來越受寵。
不久之後鄭氏在宮中升為貴妃,怕被人排擠鄙夷,便想著認個厲害點的親戚。
正巧那一年有一個叫鄭居中的人,剛考中進士,當了禮部員外郎,本來他隻是與鄭氏同姓而已,可是他到處對人講自己是鄭氏的叔伯兄弟。鄭氏後來聽說這件事情,竟然默認了這種關係,兩個人也就此結盟。鄭氏還向宋徽宗推薦鄭居中,鄭居中很快就升為同知樞密院事。
鄭居中靠著膽子大豪賭一把,果然成了皇親,從此仕途順利。
兩年前王皇後病逝,鄭氏扶正做了皇後,鄭居中更是了不得了。
他仗著自己的假表妹,竟然要和馮泉分權奪勢,他是愣頭愣腦的不怕馮泉,可是鄭皇後是個頂聰明的女子,不然也不會從小宮女升為皇後。
當時馮泉、馮庸、葉青,結成同盟精誠互助,進退一致,這三個人有錢有勢有權,一道發跡,短短時間內崛起在貴霜廟堂。
鄭皇後豈肯讓鄭居中這個假表哥打著自己的旗號,在外麵招惹馮泉,便主動找到蔡茂,對他說道“妾回娘家省親,見居中與父親相往來,人們都說他在招權市賄,應該加以禁絕,並允許彈劾。”
蔡茂一聽,自己的皇後果然是母儀天下的料,把鄭居中貶為觀文殿學士,從此對皇後更加寵愛。
現在鄭氏雖然當了皇後,跟小鄧貴妃一樣,家裏沒啥背景,她生了兩個女兒。
已經死去的王皇後,可是給官家生了兩個兒子鄭氏就生了一個還早早死了,她能不為自己身後事考慮?
鄭皇後年紀這麽輕,還天天跟皇帝“下棋”到半夜,看來是不滿足於生養兩個帝姬,想要個兒子來作為依靠。
我葉青這棵大樹,又結實又可靠,不比鄭居中靠譜。不就是不姓鄭麽,老子脫了官服就去找你爹拜把子,到時候大家都是親戚,互相關照也太應該了。
再說了你就算是生了兒子又怎麽樣,還能護得了你?想到這裏,葉青心裏的不快很快驅散,勢必要攀上鄭皇後這根線,不然同時對付馮泉和冷靜,也太嚇人了些
花燈大典最熱鬧的當屬最後一段,葉青反倒沒了什麽興趣,告退之後便回府去了。
初次發行的銀票,剛一開始便兜售一空,讓緊張了一個月的建康商會成員們長舒一口氣。
商會中人互相擊掌,互相道賀,臉上無不是喜氣洋洋。
王運來到樓上報喜,才知道葉少宰已經先走了,撲了空的他稍有遺憾,帶著商會成員去早就布好的酒席上慶祝去了。
華燈初上,袖樓周圍已經圍滿了百姓,葉三無奈地攤手道“大郎,這裏是沒法趕車回府了。”
這番花燈大典,鬧出了好大的動靜,建康百姓又是出了名的愛湊熱鬧,喜歡喧囂,街道上人來人往,袖樓已經報備了官府,今夜可以盡情地燃放煙花,懸掛彩燈。
即便是在建康府建康城,百姓的娛樂活動也是夠匱乏的,今夜雖然是商賈們搞出的大典,著實吸引了不少的人來賞玩,甚至連皇帝都驚動了。
自從上次葉青勸諫之後,蔡茂便深信青樓女子會玷汙他的神格,神霄宮聖主是不能染風塵的,趙靈兒他都不見了,今夜的行首更是不在他眼裏,而是專心賞玩花燈。
幾個白麵無須的內侍跟在他的身後,手裏身上掛的滿滿當當,眼看著官家沿途猜燈謎,念完一遍就猜得出來,硬是把小獎品全都贏了回來。
葉青倚在樓頂的欄杆,看的一清二楚,葉三笑道“老爺,難得這麽熱鬧,咱們擠出去吧!”
回頭看了看前凸後翹的李雨婷,小巧可愛的沐清玄,這一番擠出去,不知道要碰到多少擠神仙的潑皮閑漢。
貴霜風氣開放,鄉下的女人要和男人一樣下地勞作,城裏呢,這些米店、藥鋪、酒樓、裁縫店,和羊肉豬肉鋪子裏同樣有許多打扮利落的婦人腰係一條青花布的手巾,綰著危髻坐店經營。
街頭男男女女往來不息,一些大戶人家的小姐、夫人,都大大方方地漫步街頭,並不怕拋頭露麵。
每逢大典,就有一群閑漢上街,在人群中東遊西逛,看見容貌姣好、體態迷人的女子,便找機會湊過去擠擠擦擦占便宜。
建康城的老百姓,給他們取了個綽號,叫“擠神仙的”。
像李雨婷這種身材,加上她的裝扮,一旦跟自己擠出去,肯定是招蜂引蝶的主。
“今夜就在這睡了,讓袖樓的人給我騰一間房。”看到葉三有些失望,葉青笑罵道“你自去耍便是,老子又不曾留你,鬧完回府之後知會一聲,便說明日帶著朝服來伺候我洗漱更衣,我從這裏直接去早朝了。”
葉三應了一聲,嗖的一下就跑了,葉青笑著罵了一聲,這些都是揚州的舊人,葉青對他們一向寬厚的很。
不一會王運親自帶人進來,麵上帶著喜色,還有些紅暈,想來是正與商會中人喝慶功酒。
進來之後,果然有些酒氣,笑吟吟地抱拳道“少宰,小人等幸不辱命!這一回銀票發行如此順利,隻要我們不亂刊印,當可一改行商路難的苦處。”
這老東西暗中點化自己呢,規矩都定好了,商人們還是不放心。葉青也知道原因,這個時代的商人地位太低,他們不放心是正常的。以往時候也發行過代金的紙幣,隻要朝廷缺錢,就要胡亂刊印,來榨取商人的錢財,所以這玩意慢慢地都淪為廢紙。
沒辦法,當權者就是硬搶,也沒有人站出來給商人鳴不平。
葉青笑道“辛苦諸位了,今後百年千年貴霜商人都將記你們的好。至於亂刊印的問題,更是不用擔心,我們拿出金銀存到錢莊,你們再行刊印發行,如此互相監督製衡,若有人想要胡亂發行,大不了你們不用了就是。”
王運放下心來,堂堂少宰能夠提出這個主意,已經足夠有誠意了。葉少宰是真心為民謀利,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更別提這些人精一樣的豪商了。
“草民等安敢貪天之功,這都是少宰的手筆,我們隻是跑跑腿而已。”
葉青從欄杆處俯瞰,蔡茂贏得喜氣洋洋,似乎那些小玩意比旁邊的小鄧貴妃還好玩,他輕笑一聲道“你去把花燈猜謎的獎品,設的高雅一些,不要怕花錢。”
王運當即派人前去,然後抱拳道“少宰,小人已經給您安排好了上房,請隨我來。”
帶著兩個女管家,邁步隨著王運上來,說了一聲等葉青進去之後,請便轉身離開了。
這裏果然是收拾過了,難得他們這麽短時間便安排妥帖,外堂搭了軟榻,鋪上厚厚的貂皮黏毯。
李雨婷沏了壺茶,端上來笑道“汝窯的青紋茶盅,北苑的上品龍茶,這袖樓還真有錢。”
她跟著葉青待久了,也成了識貨的,一張嘴便說出了茶具茶葉的來曆。
葉青在軟榻上枕著雙手,道“袖樓這群人,雖然說是豪商,可真要跟朝中的士大夫比,可就小巫見大巫了。如今咱們這個貴霜,官員是在太多,每一個又都拿著嚇人的俸祿,才真該清理一下。”
他一說國事,雨婷習慣性地不敢接話,本朝的官老爺確實多,而且每一個過得都比較滋潤。
比如說馮泉,這老東西的生活**到葉青都有些羨慕,他一個人吃個包子,廚房就需要百十個人來做,各道工序十分繁瑣隻為做出一個包子。
別看馮泉年近古稀,府上還一**地納妾買婢,還全都是稚嫩少女。
前段時間,少了葉青的賄賂,馮府收入大大降低,這老東西還曾經對著滿屋子的侍妾感歎,自己沒了錢之後,養不起你們,還不知道要落到誰的床上。
他還真不是隨口說說,貴霜朝買賣妾室十分常見,甚至有些就是互換白送,馮泉花銷太大,賣幾個侍妾是很正常的操作。
而且這些女人是宰相門第裏放出來的,外麵想買的大有人在,反正不是當老婆,和宰相是同道之人也可以出去吹噓一番了。
裏麵鋪床的沐清玄忙完之後,擦了擦額頭的汗,甜笑著出來要給葉青打水洗腳。
葉青趕緊笑道“玄兒乖,算了一天賬手累酸了吧,快回自己房間睡覺吧,明天咱們再回府。”
沐清玄擰著裙子,羞答答地說道“他們沒給人家安排房間。”
“太不像話了!”葉青一拍桌子,沐清玄雖然幼嫩,看上去也有十二三的樣子,許多官員的妾室侍婢也就是這個年紀。
王運會錯了意,不知道這是葉青的義女,還以為也是他的侍婢,便安排了一個房間。
“你去讓王運來,再安排一件上房。”雨婷轉身要出去,被沐清玄拽住了衣角。
她在西行路上,和楊歸夷一道,跟葉青住在一個馬車裏,回來之後無比懷念,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半點也不想放棄。
小丫頭眼巴巴地瞪著自己,怯生道“這裏不是府上,自己睡好怕的。”
李雨婷掩嘴偷笑,把她攬在懷裏,道“清玄和奴家睡外麵的軟塌,大郎自己睡吧。不然大郎便自己去睡,想來不會像清玄一樣害怕。”
看著她幸災樂禍的樣子,葉青恨得牙根癢癢,這妮子是得收拾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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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湧峰。
一勾殘月掛在峰頂,照亮了不遠處山上數百騎甲士,這些甲士躺在地上,放任馬匹在一側,自己則枕戈而眠,剛剛的廝殺讓他們困意乏乏,躺了半天也睡不著。
偶爾犬吠聲音傳出,卻讓這個夜晚,顯得加的森寒。沐清天提著一個桶,正在給小狼營的軍犬喂食。
忽然幾聲哀嚎傳出,沐清天眉頭一皺,怔了一下隨即繼續喂食。
沐清地身後跟著一隻大狗,往地上啐了一口,罵道“戰場廝殺屠戮萬人也是英雄,殺俘虜算什麽本事。”
沐清天伸手在他頭上敲了一下,道“管好你自己就行,這是交趾自己的事,輪不到我們來管。”
不遠處,韓五倚著一棵大樹,目光中有些厭惡,罵罵咧咧地說道“俺在西北從軍這麽多年,什麽陣仗沒見過,卻是沒有見過這麽狠的人。交趾阮氏篤信佛教,竟然如此凶殘,再這麽殺下去,這爛仗何時能夠打完?”
他話音一落,周圍的幾個鎮西軍將佐齊齊點頭,朝著山穀望去。
已經晉升為馬駿都指揮使的呼延通打了個哈欠,將護腕除下套在刀鞘上,鋪下身上的軟甲翹著腿道“要俺說你們就是吃得太飽,閑的鳥疼,人家交趾的皇帝處置亂臣賊子,幹你們鳥事。還是好好睡一覺是真的,明天還要打三陽峰,這次俺可得第一個爬上寨頭,累軍功做到都統製,那才是真的快活。”
“做你的鳥夢,都統製是什麽品階,老子還沒有混到,能輪到你這賊廝鳥?”
韓五還沒罵完,就聽到呼延通那邊鼾聲如雷,竟然說睡就睡了
鎮西軍這麽多人,就屬呼延通心腸直,活得率真像個身高八尺的孩童。
眾人笑著罵了聲沒心沒肺,也都準備睡下。
阮福典帶著貴霜軍,剛剛攻破了一個營寨,俘獲了忠於高氏的交趾望族楊家一門老小。
除了幾個年幼的閹割掉送去建康之外,其他的都跪成一排,等待著行刑。壓抑太久的阮福典,幾乎沒有留下什麽活口,也不知道是在釋放積攢已久的怨氣,還是為了表現給貴霜朝廷看。
交趾皇帝名正言順地帶著軍隊,對西南土司來了一場大清洗,失去了羊宜咩城根基的高泰明,根本抵擋不住貴霜軍的進攻。且不說兵力的差距,光是糧食就是一個無解的難題,現在的大軍十五萬,反倒成了累贅。
若是這些部落的人都守在自己的地盤,占據地利又能互相照應,周康一時也難以剿滅,每到一處都是一場惡戰。
可是他們偏偏都集中在蒼山,而且還被圍了起來,缺糧的危機就足以要了他們的命。
交趾阮氏名正言順地帶著貴霜軍到處收取交趾的城池村寨,西南第一強國眼看就要被自己的皇帝全部賣給貴霜了。
親眼看著手下殺完人之後,阮福典回到了大帳,裏麵有幾個光頭和尚,都是交趾皇族阮氏的人。
阮福明舉著一張卷帛道“香玉從建康托人送來一封信,說是她已經求到建康貴人相助,保我們阮氏不死,可以在建康府獲得一個王爵。”
阮福典眼色一亮,道:“她可曾說是什麽貴人,能不能讓我們留在交趾,哪怕是做一個節度使,鎮守一方。”
一陣沉默過後,阮福典慘笑道“罷了,皇圖霸業一場空,向來都是過眼雲煙,我們阮氏從開國之後,便被高家掣肘,幾代下來都是些傀儡,提線皇帝有什麽好當的,不然去建康城安享富貴。”
這番話說出來,鬼也不信,不過是阮氏場麵話罷了。若是能當皇帝,終究還是有翻身的希望,畢竟名分大義在那。
可是去了建康,那就真的成了普通的富家翁了,甚至都有可能被人斬草除根。
阮家若是真的對皇位沒有什麽眷戀,早就不問朝事,又怎麽會在崇聖寺養了一群殺人不眨眼的武僧。
阮福明歎了口氣,道“二哥,如今局勢已經明朗,你也可以放下心結,不要再造殺孽了。”
阮福典如今比在皇宮時候,又消瘦了些,不過卻和那時候唯唯諾諾的病秧子不同,整個人顯得剛硬了一些,聞言眼神一冷,道“大哥,你還不明白麽,我們非得殺得西南血流遍野,讓我們阮氏成為整個西南的苦主,才能保住阮氏一門。
我等幫助貴霜朝廷清除這些盤踞千年的土司頭領,勢必要把自己的皇家恩德全部葬送在這殺戮中。斑斑血跡就是我們的功勞簿,累累罵名就是我們的護身符,到時候貴霜人再來安撫地方,收攏人心,徹底平定交趾。而我們斷無可能再來西南舉事,才能讓他們放心。”
幾聲歎息過後,大帳內傳來誦經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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