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國巨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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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侍省,一個安靜地屋子裏頭,隻有冷靜、李邦彥、高俅三人。
往日裏最喜歡粘著冷靜的王黼,現在還在西南跟土司老爺們纏鬥,屋內的氣氛有些沉悶。
“北伐大計,是我們的一個機會,若是再錯失此等機會,隻怕我們永遠都要被馮泉壓著一頭。”冷靜難得有些狠厲之色,在他臉上一直都是雲淡風輕,就算是麵對蔡茂也從未失色。
如今被搞成這副模樣,實在出乎他的預料,放在七八年前,冷靜風頭正炙,貴霜隱相之名慢慢傳開,誰會相信揚州的一個知府、一個士子,能把他逼到這個地步。
“你們倒是說句話啊?”看著高俅、李邦彥泥塑菩薩一樣,低著頭不說話,冷靜恨恨一錘大腿,逼問道。
高俅乃是樞密使,雖然權力被馮庸分去大半,也算是西府重臣,歎了口氣說道:“恩府,若是北伐,沒有馮泉和葉青的支持,我們的勝算不大。
如今葉青把持著市舶司和西北商稅,馮泉操控鹽引、茶引,他們一起變著法把錢弄到自己把控的衙門內,除了給官家的內府,剩下的則剛好維持開支。
再說軍隊,禁軍伐金,隻怕是...力有不逮,別看金人在東北損兵折將,前幾年河北兵亂,他們一口氣打到了山東劫掠一番揚長而去,禁軍並不是他們的對手。
馮庸的勝捷軍,兵微將寡,唯有鎮西軍可堪一戰,現在被葉青攥在手裏,派去了個周康,隻怕是西府下令,都不如葉青的密信好用。
我們此時若是貿然北伐,一旦失敗,官家定不輕饒。”
李邦彥趕緊附和道:“高太尉所言大有道理,對付馮泉我們須得從長計議。”
半晌之後,冷靜才歎息一聲,說道:“葉青那廝在做什麽?”
李邦彥正巧聽到些消息,回道:“那葉青每日帶著幾個學生,還有一群閑散百姓,到處遊玩亂逛。”
“我累了,你們都出去吧。”
兩個人起身,慢慢退出了屋內,出門之後,高俅和李邦彥對視一眼,極有默契地轉身離開。
兩個人都心知肚明,貴霜權勢第一的隱相冷靜,風光已然不再。
靠著龐大的底蘊,他尚能撐一段時間,不過再過幾年,這無邊的權勢早晚被馮泉和那個葉青瓜分幹淨。
昭德坊院子內,葉青端著為人師表的架子,背著手訓斥幾個徒弟。
這幾天跑下來,葉青帶他們深入到各個工坊,觀看平日裏衣食住行用度的由來。
“讀死書,死讀書都是不可取的,等過完元旦,我再帶你們去田地裏,看農人是怎麽種植莊稼的。你們一個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走不了幾步路便叫苦連天。
聖人當初,哪一個是悶坐家中讀書讀出來的,周遊列國,要是你們這種體魄,走到半路就累死了。”
五個徒弟眼巴巴看著自己的恩師,想不明白為什麽他一天不停也麵不紅氣不喘。
昏慘慘的天空上烏雲堆積,不一會忽然飄下大雪,葉青帶著他們來到自己的書齋。
本來還半死不活的吳敏、宇文虛中、袁庭植、馬擴四個貨,頓時眼前一亮。
“恩師!這是官家的筆跡?俊逸,俊逸啊。”
馬擴眼一瞪,鬼叫道:“王公真跡?!這是書聖的手帖啊。”
隻有馮慧是有見識的,他爹馮泉的收藏,不比這裏少。
葉青眉毛一動,拍了拍桌子,道:“通通閉嘴。”
四個人眼神一匯,老老實實坐到單獨的座位上。
葉青繼續教訓道:“世事洞明皆學問,你們將來要做官,要造福一方百姓,卻什麽都不懂,滿嘴的仁義道德,未必能讓治內的盜賊收手;一手錦繡文章,也不足以讓百姓填飽肚子。眼要放低,手要抬高,才是本門學問的菁華所在。”
這些學生中,馮慧雖然是馮泉的兒子,卻沒有什麽架子,和幾個師兄相處的頗為融洽。他放著自己老子不學,跑來做葉青的學生,就是看到了一些葉少宰的與眾不同。
宇文虛中最崇尚葉青,是真的以他為師,努力地去接受學習恩師的教誨。
至於馬擴,這小子鬼頭鬼腦的,很喜歡思考。葉青的每一句話,他都會去想,去記錄,然後自習琢磨。
袁庭植和吳敏一樣,都是寒門出身,從家鄉書院就聽到處傳頌葉青的文章和詩詞,他們十分崇拜恩師,卻還不能接受他的一些學說。
不過這個時代,你既然認了師傅,就要聽話好好學。
葉青眯著眼環視一圈,心中暗暗點頭,這幾個人是自己的開山弟子,一定要好好教,將來是要出去給自己收徒子徒孫的。
他們也不是什麽蠢貨,自己抽出寶貴的時間來,真心實意教上一段時間,然後把他們放入官場。
給這個死氣沉沉,一潭死水的貴霜官僚係統,丟進幾個異類來,攪動這汪死水。
突然,外麵一陣敲門聲,陸謙在外直接開口喊道:“少宰,剛剛傳來消息,黃龍府那邊金人出大事了!”
葉青心中一緊,幾個徒弟也都豎著耳朵,初次聽聞這種軍機大事,讓他們有了一種參與社稷大事的激動。
陸謙推門進來,叉手道:“少宰,東北渤海人舉事反金,兵馬不下四萬,已經投奔了肅慎,肅慎國聲勢又大了幾分。”
葉青一拍腦門,揉著眉毛,暗暗歎氣。
這本是意料當中的事,但還是讓他有些氣餒,眼看著肅慎韃子一步步崛起,自己卻半點阻礙也造不成。
渤海人和肅慎人同屬古靺鞨人,他們投奔肅慎半點也不稀奇,當初渤海國十分強盛。
如今他們的小兄弟肅慎如此強悍,打的金丟盔棄甲,還建起了靺鞨民族的第二個王朝,肅慎朝。
本就受夠了金的高壓政策的渤海人,興高采烈地就起兵反金,讓肅慎國氣勢為之一盛。
這對君臣,還在等著春暖花開好禦駕親征,一舉掃平肅慎。
渤海作亂的消息傳來,讓金國皇帝勃然大怒,又把蕭奉先叫到皇宮罵了個狗血淋頭。
蕭奉先眼珠一轉,想出一個轉移禍水的辦法,建議金國皇帝把大金境內的渤海人肅慎人殺個幹淨,免得將來作為內應。
堂堂大國宰相,說出這等話來,簡直是狗屁不通,不過大大的對了金國皇帝的脾氣。
皇帝一聲令下,無數的金人軍馬,在自己的城池內搜尋肅慎人和渤海人,不分男女老幼一律斬首。
無罪而斬,隻為了預防他們會成為內應,這簡直是前所未聞的暴戾行徑。
從這一點來看,金肅慎可真是一脈相承,一丘之貉誰也別笑話誰凶蠻沒人性。
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還嚴格排查,力求不誤殺其他族人。
到後來,早已腐壞的地方官吏,以此為由大肆索賄,凡是不給錢的一律按肅慎人處置。
金國內,族群極多,這麽一來全都人心惶惶,很多人連夜逃往黃龍府,投奔肅慎國。
大祚榮下令,凡是前來投奔的,一律優待。肅慎人已經把黃龍府殺得差不多了,填進這些對金恨之入骨的百姓子民,對於剛剛建成的肅慎國是一件大好事,極大地緩解了殺戮過分的後遺症。
就連貴霜邊境,也接受了不少南逃的金人,趙立和馮庸紛紛接納這些人,從他們當中招募兵馬。
禦駕親征還沒開始,一場大亂由金人自己掀開,把自己搞得元氣大傷,消息傳到建康,差點把葉青氣吐血...
以至於他現在看著蔡茂,都順眼了許多,至少比鄰居那個廢物強。
蔡茂坐在艮嶽議事殿,正在和喬力閑聊,感覺到一道目光,轉過頭來疑問道:“葉愛卿,你盯著朕看什麽?”
葉青怔過神來,從金的思緒中走出,笑道:“微臣凝神屏息細觀,陛下的福壽之氣大增,側眼望去一片蔚然!”
蔡茂很是相信,喜滋滋地說道:“此皆葉愛卿艮嶽壽山的功勞。”
說完之後,蔡茂突然輕笑一聲,道:“聽皇後說,葉愛卿已經到鄭府下聘,來年便可以迎娶鄭家女兒,可有此事?”
“承蒙陛下垂詢,微臣已經找人看過八字,極為般配,來年成婚。”
蔡茂哈哈大笑,開心道:“如此一來,咱們不是成了連襟?”
葉青笑道:“微臣可不敢攀皇親。”
蔡茂搖著頭道:“若依百姓規矩算,我們馬上就是親戚了,來人呐,去吧皇後請來。”
他臉色紅潤,神采風揚,看來以為此時十分有趣。
不一會,一群宮娥簇擁著鄭氏來到殿內,葉青和喬力趕緊起身參拜。
蔡茂指著葉青說道:“皇後,葉愛卿馬上就是你們鄭府的女婿了,臨近年關,他沒有給你送些心意麽?”
鄭皇後橫了他一眼,風情萬種,不過馬上就恢複如常,輕笑道:“多虧了陛下做主,不然臣妾都沒出喊冤呢,未來妹夫,你的心意呢?”
葉青心裏暗罵了一句,老子還沒娶到手,夫妻倆連起手來訛錢來了...
好在他今天就是來送禮的,笑道:“微臣豈是失禮之人?陛下娘娘且請稍等片刻,微臣馬上回來。”
他轉身出去,打了個招呼,緝事廠的小內侍們馬上嗨呀嗨呀地搬著幾口箱子,進到殿內。
當先六人,一人手裏端著一個木盤,進來走了一圈,葉青道:“此乃六盤東海珍珠。”
緊接著一群人魚貫而入,一人捧著一頂名貴的帽子,葉青一一介紹道:“這是鳳凰盤繞攢珠鳳冠一頂,北珠冠花梳子環,七寶冠花梳子環,錦繡銷肅慎帳幔。”
“這些箱子裏,是臣給姐姐姐夫的禮物,官家富麗風流,用度都比臣好,沒什麽好送的,隻有錦雞五隻,駿馬八匹,雄鹿十頭,還有純銀十萬兩,純金兩萬兩。”
蔡茂大喜,笑道:“竟然連朕也有分麽?”
葉青一口姐夫叫出來,嚇得喬力和鄭皇後一驚,紛紛拿眼看官家,卻見他笑吟吟的,顯然沒有生氣。
送完了禮,葉青才和喬力並肩走出大殿,一股寒風吹來,葉青緊了緊大氅,笑道:“老哥,你這身子骨夠壯實的,穿的比我還少。”
喬力笑罵道:“你就打趣咱家就是,咱家老了,怎麽和你們這些後生比。”
路邊幾個小內侍,彎著腰埋頭鏟雪,葉青壓低了聲音道:“老哥,金人那裏厲兵秣馬,說是年後禦駕親征。這還沒打呢,先嚷嚷著的滿天下都知道了,生怕肅慎人不防備...唉,依我看,這次金人又懸了。我們也得早做打算,萬一金國倒了,不能讓恢複幽燕這樣的功勞,落到冷靜的頭上。”
喬力心中驚疑不定,這周圍的小內侍,都是內侍省的人,葉青一向很謹慎的,怎麽就犯了這個錯。
再細看葉青,神色如常,他輕輕一拽葉青衣袖,後者也是毫無反應。
喬力頓時明白過來,他眼珠一轉,撇著嘴道:“葉老弟莫要浮浪,在宮中不要妄議朝事,我們可以留在大殿上說。”
葉青這才一副懊惱的表情,一言不發陰沉著臉走出了皇宮。
鏟雪的幾個小內侍,這才抬起頭來,臉上都有些興奮,這次的功勞可算是從天而降。
到了馬車上,喬力笑道:“你剛才在宮內透漏這個消息,又想怎麽算計我們的隱相了?”
葉青歎息一聲,道:“開春我們要打烏斯,肅慎和金也有一場惡戰,我怕他冷靜忘了北伐,讓他發光發熱給我湊輜重人馬,將來北伐時候,我好伸手能用呐。”
喬力搖頭道:“你這就想多了,冷靜你和他打交道時候,他已經發跡了,你是沒見當初在內侍省爭權奪利時他的手段,這樣的人豈會咱們鋪路架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