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越來越暗，這種暗並非尋常的夜晚，而是連一絲月光都難以窺見的漆黑。
    仿佛除了這間開著燈光的室內，外麵都是虛無。
    屋裏的孩子們仍然有些不安分，戚綿看了眼牆上的掛鍾，它已經即將指向九點。
    謝千時在一個小時前出去了，他要做什麽，沒有與戚綿細說，戚綿也知趣地沒有多問，不過他離開前特地叮囑了戚綿這段時間不要走出這間房間，等他回來。
    此刻看著將近的九點，戚綿深呼吸一口氣——
    “小朋友們，到了睡覺的時間了，大家乖乖上床躺好好不好？”
    柔軟的女聲回響在這偌大的房間，所有的孩子們在這一刻停下了手頭的動作，無數張青白枯瘦的小臉轉向了她。
    房間裏一片死寂的沉默。
    被所有人目光死死盯著的戚綿心髒驟停了一瞬，她僵硬著身體，從臉上努力擠出了一個笑容，聲音已輕得像是氣音：“大家、都是乖孩子，對嗎？”
    依舊是一片沉默，沒有人回應她，但那一雙雙詭異的黑眼珠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她，戚綿屏住呼吸，好在幾秒後，所有孩子們都動了。
    他們安安靜靜地爬上了自己所在的床鋪位置，再也沒有誰發出一道聲音，這一切順利的好像已經發生了無數次。
    戚綿鬆了口氣。
    她小心翼翼地掃視了一圈，確認所有人都乖乖地躺上床後才慢慢地貼近了門口。
    因為不確定接下來還會不會有危險，戚綿選擇站在距離逃生口最近的地方，這樣如果遇到了什麽危險，就可以第一時間逃出去。
    “叩叩——”
    門外的敲門聲以兩長兩短的頻率響起，這是她與謝千時約定好的敲門暗號，戚綿打開了門。
    清俊冷淡的黑發青年出現在眼前，戚綿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的衣服比離開時淩亂了幾分。
    “你沒事吧？”她擔憂地拉過謝千時的手，將人拉進來後又關緊門，仔仔細細地觀察了一遍他的周身，“遇到什麽意外了嗎？你有沒有受傷？”
    謝千時握住了她上下撫過身體的手，他的眸光暗了暗：“沒事，遇到一點情況，但沒有受傷。”
    戚綿看他也的確隻是衣服亂了點，沒有明顯傷口，才點點頭，看見謝千時的視線落到後方的床鋪，她小聲道：“我看時間快到九點了，就讓他們去睡覺，他們還挺聽話的，都躺上床了。”
    謝千時沒有放鬆警惕，他的身體還維持著剛剛在外麵進行了一場追逐的緊繃，他握緊戚綿的手腕，將人拉到自己的身側：“不，他們還沒有閉眼。”
    戚綿心裏一驚，猛地抬起頭，才發現無數雙黑洞洞的眼睛此時此刻都偏過來靜靜地注視著他們，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孩子們都乖乖躺在床上，隻是他們的頭顱，無一例外地轉向戚綿二人。
    戚綿的聲音顫抖起來：“這、這怎麽辦？”
    她似乎被眼前的場景嚇到了，那雙漂亮的眼瞳又開始濕潤起來，手上不自覺地反握住了他的手，手掌的溫度是涼的。
    謝千時垂眸分神地想著，他沒有要提醒戚綿動作的意思，隻是繼續道：“應該要達成某種條件才能讓他們願意入睡。”
    戚綿用求助依賴的目光看向他：“我們要怎麽做？”
    謝千時拉著她的手，緩緩向最近的床鋪走去，那些孩子們的視線也隨著他們的步伐慢慢變動著。
    戚綿跟在他的身後，沒有出聲也不敢出聲。
    “怎麽不睡覺呢小朋友們？還在等什麽嗎？”謝千時低沉的嗓音輕輕響起。
    “哥哥姐姐，你們還沒有給我們講故事呢。”
    一道清脆的聲音回答道，戚綿看過去，是小玥開的口。
    謝千時了然，他看了眼牆上的指針，此時此刻，分針已經緩緩移動到了最後一分鍾的地方，與九點整的時針即將重合。
    這個房間的溫度似乎越發陰冷起來了，戚綿露在外麵的肌膚已經被冷空氣吹的激起一小片雞皮疙瘩，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那些孩子們的麵孔好像在漸漸恐怖化，陰毒的視線簡直要將人射穿。
    謝千時張開唇瓣：“很久很久以前，在某個國家有位美麗年輕的公主……”
    他的聲音清朗好聽，眼神緊緊盯著牆上的時鍾，看著那秒針嗒嗒往前，他的語速也在不斷加快。
    那些孩子們好像蠢蠢欲動起來了，一張張青白的麵孔開始顯露出真正的鬼臉，眼白被黑暗吞噬，張開的嘴裏露出尖利的牙齒，戚綿甚至聽見了可怕的磨牙聲。
    那離他們兩人最近的床鋪上，一隻幹枯細瘦的鬼爪猛然從被子裏伸了出來，在戚綿的視線裏無限放大——
    “……最後，公主找到了自己的真愛，他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謝千時的聲音戛然而止。
    那隻距離謝千時不過幾厘米之遠的鬼爪也停在了半空。
    那個孩子、不，應該說鬼童，它已經半趴在床上，直到故事的完結，它才滿眼不甘地慢慢縮回了自己的被窩，隻是那雙隻剩黑色的眼睛還是充滿陰毒地盯著他們。
    九點準時到來。
    所有孩子們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沒了別的動作。
    謝千時臉色不變，像是早有預料般地往門口走。
    “你……”他低頭，正想問問戚綿還好嗎，這一眼便恰好看見那一顆圓潤透亮的淚珠從她眼中直直墜落下來。
    謝千時愣住了。
    戚綿緊緊握著他的手，像是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那樣，她的手心已經一片冰涼，謝千時能感覺到從她手心裏滲出來的一點點冷汗。
    他張了張唇，想要說些什麽安慰一下她，然而下一秒，女孩突兀地撞進了他的胸膛，柔順的長發拂過他的手背，她牢牢地抱住了他的腰，像歸巢的小鳥，找到自己唯一的依靠。
    謝千時垂在身側的手神經質般地蜷縮了一下，抬起後又僵硬地放下。
    他聽見女孩小聲地、被壓抑得幾乎快要聽不清的泣聲。
    謝千時視線有點渙散地落在戚綿落滿黑發的發頂，他想起來很久以前，還沒有進入求生遊戲時的某個雨天，他路過一個巷口，聽見了裏麵傳來幼貓虛弱的叫聲。
    那時的他連腳步都沒有遲鈍一秒，完全無視地離開了那裏。
    但這一次，他垂落的手僵了又僵，最終還是輕輕落在了女孩的發頂，溫柔又小心地撫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