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宰輔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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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允熥嘴角的肌肉忍不住搐動了幾下。
    這話說得真真是太有道理!
    這邏輯,無敵了!
    朱允熥不想和他糾纏這個問題,畢竟對方連死去的爹都搬出來了,已立於不敗之地。
    當下轉移話題問道:“舅舅,適才我在你府門外,聽到有百姓議論謠言,說什麽神僧歌謠之類的,你可知此事?”
    常升一聽,連忙分辯道:“這你可不能冤枉舅舅我。”
    “自從你那日說了不準咱們為你搖旗呐喊之後,我便再沒有做過那種事。”
    “也約束其他的武將勳貴們,都不要去做。”
    “連我舅舅涼國公那邊,也知會過。”
    “絕沒有人再去那般行事了!”
    朱允熥聞言不語。
    常升應該不會騙他。
    謠言又會是誰散播的呢?
    朱允炆,朱棣,還是秦王晉王?
    大位之爭非同小可,各種明槍暗箭都在所難免。
    他對此也早有心理準備,思索片刻,道:“麻煩舅舅幫我去查一下,究竟是誰在背後散播謠言,記著要暗中行事,不要打草驚蛇。”
    常升不解道:“你既然公開站出爭奪儲君之位,不讓我們助伱也就罷了。”
    “外麵那些謠言,我也有所耳聞,都是說你當儲君如何如何好,將來繼承江山如何如何好,這對你來說,並不是壞事。”
    “反正不是你做的,也不是咱們做的,陛下怪罪下來,也與我們無關,何樂而不為呢?”
    朱允熥白了他一眼。
    對常升這種人,他真是有點服了。
    也就是頂著他父親常遇春的陰庇,繼承了開國公的爵位。
    要依著他自己的本事,恐怕市井普通百姓中稍有見識的人,都要勝過他許多。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朱允熥耐著性子和他解釋:“既然不是我們做的,那別人無緣無故,為啥要幫我呢?”
    “俗話說得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他們憑啥要冒著風險,散播謠言,幫我奪儲君,於情於理,都說不通。”
    “除非是包藏禍心,欲陷我於不利。”
    常升一拍腦袋,道:“對呀,外甥你說得有道理,我卻是沒想通這其中的關竅。”
    “到底還是你才華高,人更聰明一些,不愧是未來要執掌大明江山的人。”
    這拍馬屁的功夫,倒是學得不錯!
    朱允熥再度翻了一個白眼。
    常升當即誇下海口:“你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不出三日,保證幫你調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朱允熥微微點頭,道:“舅舅辦事,我放心得很!”
    他當然不放心!
    但本來也沒抱多大指望,也就樂得隨口誇他一句。
    旋即又問道:“舅舅找到楊士奇了?”
    “找到了!”常升自吹自擂,道:“以舅舅的能力,在金陵城內,找一個人,那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嗎?”
    朱允熥奇道:“他怎麽會在金陵城呢?你不會搞錯了人吧。”
    常升道:“我都查過了。”
    “他是江西吉安府泰和府的人氏,自幼父親便死了,隨母親一起生活長大,是一個秀才,曾經參加過鄉試,沒有中第。”
    “這些跟你說的,全部吻和,錯不了!肯定就是你說的那個人。”
    “想來是應該還沒有逃回去,就在金陵城內藏起來了。”
    也對。
    史書上對楊士奇的記載雖然不少,但也都是一些重要的事跡。
    如果他此時來了一趟金陵,又沒有做什麽重要的事,史書多半不會記載。
    這倒是合理。
    不過。
    朱允熥不解問道:“逃?他為什麽要逃?又藏起來幹嘛?”
    常升道:“他不是得罪你了嗎?當然要逃走藏起來啊!”
    朱允熥一愣:“我什麽時候說過他得罪我啦?”
    常升摸了摸腦袋,道:“舅舅我猜的啊,沒有得罪你,你找他幹嘛!”
    “一個落第秀才,哪裏值得你堂堂吳王親自派人去找,居然還鄭重其事的交待給舅舅我。”
    “肯定是有什麽事,得罪你了!”
    他說著,拿起點心,一邊吃一邊道:“你放心,舅舅已經將他抓起來,關到地牢裏麵去了。”
    “要殺要剮,或者要用大刑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都隨你了。”
    “若要舅舅幫忙的話,咱府裏有用刑的高手,還是以前幫著咱爹審訊敵軍奸細的。”
    “隻要他出手,保證能活活折磨那個楊士奇七七四十九天,還不讓他死了。”
    “絕對讓他後悔來人世間這一趟!”
    朱允熥哭笑不得。
    這常升的腦回路,多少有點與眾不同。
    他歎了口氣道:“我和楊士奇沒仇。”
    “沒仇你找他幹嘛?”常升大惑不解。
    “他是一個人才,我打算拜他為師!”
    “噗!”常升尚未吃完的點心全部給噴了出來,他不住咳嗽,滿臉震驚。
    “舅舅耳朵沒出毛病吧?你要拜他為師?你堂堂吳王,陛下的親孫子,天潢貴胄,要拜一個窮酸秀才為師?”
    “你看我像是在開玩笑嗎?”朱允熥道:“好了,你快讓人帶我去地牢,將他放出來。”
    ……
    開國公府有自己的地牢。
    這倒不是多特殊的配置。
    事實上,這個時期,大多數武將勳貴家中,都有地牢。
    朱允熥走進去的時候,便看到一名約摸二十五、六歲的男子,穿著麻布粗衣,正拿著一卷書,借著地牢高處小窗戶透過來的微弱光線,聚精會神地看著書。
    聽到有人走進來,他都沒有轉身望一眼。
    朱允熥暗暗點頭讚許。
    不愧是能當四十年內閣輔臣的人。
    雖然還這般年輕,心性卻是穩得可怕。
    身處地牢,仍不焦不躁,悠揚自得的看書。
    別說是與他一般年齡的年輕人,便是七老八十的老頭子,若被關在地牢中,也極少有人能如此沉得住氣,靜得下心。
    朱允熥打開牢門,走了進去。
    楊士奇這才放下書籍,向他望了過來,有些好奇道:“你不是來給我送飯的?”
    朱允熥搖頭,笑問道:“你被關在這牢中,難道就不著急嗎?怎麽還有心思看書呢?”
    楊士奇笑道:“若是著急就能出去,我必定會著急的。”
    “但我苦苦思索,也想不通自己是因何事而被抓到了這裏,更不知要如何才能出去。”
    “既然如此,我著急又有什麽用呢?”
    “還不如靜下心來,好好看書。”
    “待到你們要審問我了,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才能思考解決之法。”
    朱允熥問道:“你身陷囹圄,難道就不擔心自己再也出不去,不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危嗎?”
    “多思無益。”楊士奇道:“我既解決不了,那想再多便都是空想,徒費精神。”
    “若此生再不能出去,也是我命該如此,夫複何言?”
    朱允熥拍手讚道:“楊先生不愧有宰輔之才,心性之穩,令人欽佩。”
    “尋常人就算明白這個道理,到真個自己身臨此境,也萬萬不能靜得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