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打死!立刻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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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音落下。
    大殿內立時響起一片斥責之聲。
    “放肆,當著陛下的麵,還敢謊言欺君?”
    “藍玉,大丈夫敢做敢當,難道你做的那些事,你都不承認了嗎?”
    “在軍中廣收義子,縱容他們四處行凶,為非作歹,這些總歸是事實吧?是否要宣人證來對質?”
    ……
    眾臣紛紛出言。
    “藍玉,你既然自認無罪,為何又赤身**,背負荊棘來請罪呢?”
    “對啊,若不是作賊心虛,又豈會如此?”
    “藍玉,早些認罪,陛下念在你功高勞苦,或許可以減輕刑罰,若是冥頑不靈,須知國法無情,到時候可就悔之晚矣。”
    老朱的目光,與藍玉對視,道:“如此說來,你今日負荊而來,並非是心甘情願了?”
    “不!”藍玉搖頭道:“臣雖自認無罪,但今日負荊棘來請罪,卻是心甘情願。”
    老朱將剛才彈劾他的奏折扔到他麵前,道:“那你且看看,這上麵所列的罪狀,是否屬實,哪一條是冤枉伱的?”
    此時藍玉還捆綁著手,無法翻開。
    太監連忙走過去,將奏折在地上展開,供藍玉觀看。
    藍玉掃了一眼,抬頭道:“上麵所列之事,句句屬實,並無冤枉。”
    “那你還說你自己無罪?”老朱怒喝道。
    藍玉朗聲道:
    “這上麵所列的罪很多,然而,有不少罪是陛下早就降過旨意,懲罰過臣,讓臣以後引以為戒。”
    “陛下金口銀牙,既然已經赦免臣的罪,那臣當然無罪。”
    “其餘剩下的罪,除了廣收義子這一條之外,皆不是臣自己所犯。”
    “而是治下官兵所犯,與臣並無直接瓜葛。”
    “若以此定罪,縱然臣領罪,隻恐天下官員從此寢室難安。”
    “朝堂上的諸公皆有治下,更有不少人曾經主政一方,或統就千軍萬馬。”
    “誰的手底下,官兵百姓就從來沒有一人犯過罪呢?”
    “若是軍中有人犯罪,就要抓主將治罪。”
    “百姓中有人犯罪,就要抓主政的官員治罪。”
    “敢問殿內的滿朝公卿,諸位大人,可有一人無罪?”
    大殿內鴉雀無聲。
    “至於說臣所收的那些義子。”
    藍玉轉頭,望向朝堂眾臣,沉聲道:“臣並非為自己所收,而是為故太子所收。”
    聽到“故太子”三個字,老朱的眼睛頓時微微眯起,臉上的神色,也是轉瞬間變得有些可怕起來。
    藍玉換了一口氣,道:“陛下垂拱而治,天縱聖明,龍威所至,四海無不臣服。”
    “自是無須臣多慮。”
    “然臣昔日亦為東宮所屬,有輔佐故太子之職。”
    “故太子宅心仁厚,坦坦蕩蕩,臣卻不得不察,亦不得不防。”
    “大明江山初定,人心不穩。”
    “故太子久居朝中,不曾親自領兵。”
    “臣身為東宮屬將,職責所在,就不得不在軍中保留根基。”
    “故太子倚重臣,信任有加,推心置腹,此恩臣三生難報。”
    “臣在軍中之根基,即故太子在軍中之根基。”
    “臣廣收義子,在軍中安插親信,便是為了有朝一日,若有不測,仍能號令諸將,調度兵馬,保故太子平安,保大明江山無恙。”
    “此事故太子亦知,並無任何隱瞞。”
    “若諸公認為,這些行為,是與故太子結黨營私,有不軌之心,那藍玉願意領罪!”
    此言一出,朝堂上的所有大臣,皆是臉色大變。
    文官們且驚且喜,武將勳貴則是目瞪口呆,難以置信。
    藍玉這是瘋了嗎?
    竟然承認自己結黨營私?
    朱允熥臉色不變,眉眼間卻是掠過一抹無人察覺的喜色。
    藍玉到底是開竅了。
    一張口便將朱標緊緊綁到自己身上,這便是已立於不敗之地!
    一名文官出列質問道:“如此說來,你是承認自己早有反心啦?”
    藍玉側頭望他,雙眸內寒光閃過,然後轉而望向上方的老朱,道:“臣無反心,臣隻知效忠故太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此言天地可表,日月可鑒。”
    那名文官指著他道:“你口口聲聲故太子,那我想問你,你將陛下置於何地?”
    “你說為防不測?是指什麽不測?”
    “若是陛下因事要廢太子,你也不服嗎?”
    “難道故太子要造反,你也要跟著他一起造反嗎?”
    藍玉再度轉頭,望向那名官員,腦海內浮現朱允熥昨晚的交待。
    安身立命之本,便是對朱標的忠心。
    唯有牢記這一條,方能保他過關!
    藍玉斬釘截鐵道:“是!”
    一言落下,大殿內頓時響起一陣陣倒吸涼氣的聲音。
    那名文官頓時如獲至寶,立即拱手向老朱道:
    “陛下,藍玉對陛下不忠,反意已明,結黨營私,大逆不道,臣請陛下降時治罪,誅其家,滅其族,以儆效尤。”
    “放肆!”
    突然,一聲咆哮,宛如雷霆炸響。
    狂暴的音量,席卷而出,直震得殿宇上方的瓦片,隱約都在齊齊顫動。
    大殿內,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膽戰心驚。
    一直神色鎮定的老朱,顫顫巍巍從龍椅上站了起來,指著那名文官道:“你……你……你……該死!”
    “來人啊!來人啊!”老朱大聲喊道:“給咱將他拉下去,打死,立刻打死……打死!”
    嘩啦啦……站立在大殿外麵的侍衛聞令,立即衝了進來,將那名官員按住,拖了下去。
    “陛下,臣有何罪?”那名官員猶自不解,大聲嚷嚷道。
    回應他的,又是一聲咆哮:“來人啊,馬上去抄了他的家,咱要將他全家都千刀萬剮,淩遲處死!”
    顯然。
    這一刻的老朱,已經被氣糊塗了。
    對這名官員,也隻是下令立即打死。
    卻想著要將其家人千刀萬剮。
    大殿內,寂靜無音。
    沒有一個人出來為那名官員求情。
    許多大臣的臉色都嚇白了。
    多少年了,還是第一次看到皇帝陛下這般龍顏震怒。
    在此之前,哪怕是“郭恒案”,“空印案”,“胡惟庸案”等大案發生時,殺得人頭滾滾,朝堂為之一空,老朱也沒有如此失態。
    這個時候,誰還敢出來向盛怒的老朱求情?
    方孝孺倒是蠢蠢欲動,幾度想站出來犯顏直諫,卻被一旁的黃子澄悄悄用手拉著,死死按住。
    龍有逆鱗,觸之必死。
    故太子朱標,無疑就是皇帝陛下的逆鱗了。
    如今故太子朱標不過離去數月,老朱白發人送黑發人,正是極度思念兒子的時刻。
    當那名官員說出“難道故太子造反”這句話的時候,便已是取死有道了。
    “皇爺爺息怒!”朱允熥首先開口,他的眼圈也紅了。
    這得感謝這具年輕的身體。
    在受到驚嚇之後,很容易紅眼流淚。
    此時恰到好處的表現出來,讓其表演天賦,憑空提升了幾個層次。
    否則,對便宜老爹沒有什麽感情的他,還真哭不出來。
    被老朱驟然暴起的雷霆震怒,嚇得一個個心膽俱裂的大臣們,這才紛紛回過神來。
    齊刷刷跪了下去。
    “陛下息怒!”
    “陛處息怒!”
    ……
    老朱站在龍椅前的高台上,默然不語。
    突然間,又是兩行熱淚,滾滾而出。
    “標兒!”
    他喃喃輕語。
    轉瞬已是淚如雨下,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