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朱標的遺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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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玉的聲音落下許久。
大殿內依然無音。
朱允熥雖然賣力在演,卻並沒有哭出聲來。
而是裝出一副欲哭還止,強忍著不讓自己流淚,不使自己哭的模樣。
又低著頭,好像生怕別人看到了。
老朱也還沒有注意到,投來目光。
他坐在龍椅上,仿佛也陷入了沉思。
這一刻的朱元璋,恍惚間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而是沉痛追憶著自己兒子的老父親。
眼前浮現一幅幅兒子在世時的畫麵。
那一年,朱元璋二十七歲。
在這個時代,二十七歲還沒有子嗣,是一件讓人很擔擾的事情。
那一年,他被封為總兵官,已成為全軍事實上的統帥。
那是龍鳳元年,朱元璋正率軍攻打應天府,得到了兒子出生的消息。
聽到消息,他幾乎高興得壞了。
壓抑不住興奮的朱元璋,帶著一眾將領爬山,盡情宣泄著心中的喜悅,並在山上刻下了“到此山者,不患無嗣”的字。
兒子的出生,果然也給他帶來了好運。
朱元璋順利的攻克了應天府。
從此一路蒸蒸日上。
滅陳友諒,平張士誠,北伐北元。
鐵騎橫掃天下,創立大明王朝!
在外人麵前,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一聲令下,天下莫敢不從。
可誰又還記得,他也是一位慈祥又嚴肅的父親。
對兒子有著最樸素,也最深沉的愛。
外人畏他如虎,兒子卻可以雙腿跨在他的脖子上,玩騎馬的遊戲,開心地喊著“爹爹”。
兒子一天天的長大,朱元璋也在兒子的身上,傾注了所有的心血。
很小便將其立為世子,手把手教他怎麽當皇帝。
寄希望於兒子能繼承自己的事業,繼承大明江山,做一位流芳百世的名君。
他將滿朝的文武大臣,都毫無保留的歸於東宮所屬,讓他們盡心盡力,輔佐兒子。
這個兒子,也從來沒有讓他失望。
盡管他們父子之間有爭吵,也打罵過無數次。
但兒子無疑是極為優秀的。
做事穩重,有自己的見解,殺伐果斷,又不失仁義。
無論是誰,都認為這個兒子將來必然會治理好大明,成為一代明君。
誰又能想到,半年前還好端端的兒子,會在去北方一趟後,回來便一病不起了呢。
最後竟然一命嗚呼。
上天何其殘酷無情。
讓他朱元璋白發人送黑發人。
藍玉說得不錯。
自己的所有一切,本來就是留給兒子的。
這大明的江山,也是留給兒子的。
兒子若要,給他就是了。
兒子繼承父親的家業,難道不是天經地義嗎?
他當一個太上皇,怡養天年,又有何不可?
然而,有什麽用呢?
兒子終究還是先離他而去了。
如果可以的話,老朱寧願自己去死,讓兒子朱標活過來!
這是一個老父親的心願!
他是天子,卻更是父親!
誰說天家無私情?
至少在老朱這裏,有,絕對有!
誰說最是無情帝王家?
他老朱家就不是!
哪怕是當了皇帝,他仍如老農民一般,對兒子,尤其是朱標這個長子,有著最樸素,也最真摯的情感。
不知不覺間,老朱又一次淚滿衣襟。
許久。
他才從傷神中回過神來,龍眸再度望向藍玉。
“藍玉,你剛才說你無罪,卻心甘情願的負荊請罪,又是何意?”
藍玉從地上抬起頭來,他的眼睛也已濕潤紅腫。
他看了老朱一眼,目光轉向一旁的朱允熥。
“昔故太子在時,臣誓死追隨故太子。”
“如今故太子已去,但他還有兒子在。”
“父死子繼,臣之心亦如此,”
“自然要效忠於吳王殿下。”
“若昨日來抓捕臣的,不是吳王殿下,而是別人。”
“那臣當時就拒捕了。”
“臣一生桀驁不馴,陛下亦是深知的。”
“臣自認無罪,便寧可魚死網破,也絕不會束手就擒。”
“但既然是吳王殿下親自來捉拿臣,臣又豈能反抗?”
“吳王讓臣來負荊請罪,臣便來了。”
“心甘情願,絕無半句怨言。”
“別說吳王殿下隻是讓臣做這些,便是讓臣去死,臣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臣從前如何侍奉故太子,如今便如何侍奉吳王殿下。”
“此臣赤誠之心,不敢有任何隱瞞。”
老朱深深看了藍玉一眼,目光旋即又轉向朱允熥。
卻發現他正低著頭,紅著雙眼,似在靜靜哭泣,不由得愣住了。
此時,文官中終於有一人按捺不住,站出來指著藍玉道:“一派胡言。”
“若你真是因為故太子而忠於他的兒子,又為何隻忠於吳王殿下一人。”
“對同為故太子兒子的獻王殿下,卻絲毫不假顏色?”
“分明是因為吳王乃是你外甥女所生。”
“你暗藏狼子野心,欲扶他爭儲君之位,奪取大明江山,才會故意如此。”
“你敢說伱沒有這樣的想法嗎?”
他的聲音剛落,藍玉突然大喝一聲。
“有!”
這個字說得極為響亮,如炮竹般驟然炸響。
藍玉道:“我確有保他爭儲君之位,奪大明江山的心。”
滿殿嘩然!
議論聲頓時四起。
那名指責藍玉的官員,沒想到藍玉竟然會自己主動承認,先是一驚,旋即喜出望外。
“藍玉,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你終於承認自己有謀逆之心了嗎?”
藍玉抬頭,看向那名官員,滿臉鄙夷之色。
而後,他一字一句道:“吳王乃是故太子的嫡長子!”
喧囂的議論聲,迅速停了下來,大殿內再度變得安靜無比。
那名官員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本已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他忽然想起什麽,又霍地出言道:“你胡說,陛下已下旨扶正呂妃,那如今的嫡長子,便是獻王,而非吳王。”
藍玉長長吸了口氣,緩緩問道:“你與故太子有很深的交情嗎?”
那名官員一愣,反問道:“這與誰是故太子的嫡長子,有何關係?”
藍玉冷冷道:“你與故太子並沒有多深厚交情,來往也不密切,我卻不一樣。”
他臉上神情漸漸有了一些改變,似是沉醉於回憶中。
“昔日故太子在時,曾與臣笑言,熥兒乃是嫡長子,他日自己所有的一切,終究都是熥兒的。”
“大明江山代代相傳,今日與陛下一起,多吃些苦,多做一些事,將來子孫後代就能更輕鬆一些。”
“這些話,我藍玉至今都記得清清楚楚,每想起時,宛如就在昨日,曆曆在目。”
“我忠於吳王殿下,亦是為了遵從故太子從前所願。”
此言方落。
老朱霍地一下,從龍椅站了起來。
他的身體在顫抖,聲音更顫抖。
“標兒……標兒真是這麽說的嗎?”
藍玉抬頭,雙眸直視著老朱,紅腫的眼圈裏,兩行淚水滾滾而出。
“臣絕不敢有半句虛言!”
上方,老朱神情呆滯,又似有些茫然,隨後,龍眸便不自覺地轉向朱允熥所站之地。
他剛才其實一直在看朱允熥,發現他似乎十分傷心,正強忍著不哭。
此時雙目便更紅了。
“熥兒!”老朱輕輕呼喚,正待詢問。
突然。
朱允熥“哇”地一聲。
似是再也控製不住了一般,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