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帝威恐怖!風起於浮萍之末!

字數:7252   加入書籤

A+A-


    樹梢上,殘葉悄然飄落。
    在半空中無風輕蕩,徐徐落地。
    高手寂寞!
    帝王本就是孤獨的。
    擁有了權傾天下的地位,便再沒了平淡隨心的快樂。
    世人盡皆蠢笨不堪,在帝王威嚴下,能守住心房而不外露者,寥寥無幾。
    哪裏還需要他用出絕招。
    隻是一個個都這樣,便有些無聊了。
    此刻的老朱,卻突然興奮起來。
    楊士奇臉上神色鎮定自若,竟不見半分異常,拱手拜道:“陛下聖明。”
    “陛下此言,深得至理。”
    “臣亦以為,天子統率四海,威權至高無上,若生疑心,下必人心惶惶,驚恐不安。”
    “朝政由是不寧,江山因此不穩。”
    “此中弊處,天子不可不察!”
    他語氣中正平穩,有條不紊:“剛才臣勸陛下,不要再追查昨日刺殺吳王殿下的案子,亦有此意。”
    “陛下乃人君,不可輕啟疑端,更不可因心中疑惑,便大索天下!”
    “至於吳王殿下的威脅?”
    楊士奇頓了頓,正聲道:“經過此事之後,臣自會加強吳王殿下身邊的防護,再不使人有可乘之機。”
    “再加上有陛下護著,吳王殿下,便不會再有什麽威脅了。”
    老朱一直看著楊士奇的臉和眼。
    待到楊士奇將話都說完,仍在靜靜看著。
    那雙龍眸,仿佛要將眼前這個人,完全看透一般。
    又過了幾個呼吸的時間,老朱才大聲讚道:“說得好!宰輔之才,確實不一般。”
    “咱剛才隻封了你一個翰林院編修的官,太低了,有點屈才了!”
    “這樣吧,咱才再給加兩級,封你為翰林院侍講學士,你看如何?”
    翰林院侍講學士在翰林院,僅次於翰林學士之下,清貴無比。
    而且,侍講學士常伴皇帝,儲君兩側,簡在帝心,身份自是非比尋常。
    楊士奇受寵若驚,忙道:“臣謝陛下隆恩!”
    “熥兒看重你,咱亦對你寄予了厚望。”
    老朱站起身來,拉著他的手。
    看他的神情,便如一個老父親看自己喜愛的子女那般慈祥。
    老朱殷殷囑托道:“你日後要盡心辦事,莫要負了熥兒的信任,負了咱的期望。”
    楊士奇感激不已,道:“陛下和吳王殿下的知遇之恩,有如海嶽,臣銘心刻骨難忘。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老朱拍了拍他的肩,道:“好!”
    “熥兒有你這樣的人輔佐,咱就放心了。”
    “咱累了,這幾日身體不大好,吃得清淡,今日就不留你在宮中吃飯了。”
    楊士奇忙跪下去拜道:“臣告退!”
    隨後,恭恭敬敬站起身來,拱手彎著腰後退了幾步,方轉身離開。
    一直到走出院子後,他才發現,自己一身,早已被汗水濕透。
    也虧得如今是深秋季節,他身上穿的衣服不少。
    縱使是裏麵濕透了,外麵也絲毫看不出來。
    唯有額頭和臉頰上的細汗,無處可藏。
    長籲了一口氣,心跳方慢慢緩了下來。
    昔日聽聞參加科舉,高中進士,有幸曾上殿朝聖的同窗好友言及,帝王自有龍威,凡人在其麵前,必定膽戰心驚,難以自持。
    楊士奇一直斥為虛妄之言,誇大之詞。
    今日自己覲見,方知能以一介布衣之身,率眾摘取神器的人有多可怕。
    帝心如淵似海,帝威恐怖難測。
    不過,這也是因為他是陛下私下親自召見,單獨麵談。
    又要幫吳王做謀劃,實現他的目的,難度自然驟增。
    若是隻在大殿上,隨眾人一起參拜,那還是斷不至此的。
    楊士奇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心中暗道一聲“僥幸”。
    他不由得想起吳王殿下,竟能在陛下麵前輕鬆自若,進退有度,彈指間便獲得陛下的信任和認可。
    楊士奇原本並不以為奇,此刻才知道,這有多不容易。
    心中對吳王殿下的欽佩,不禁又增加了幾分。
    須知自己癡長了吳王殿下足足十二歲,卻這般不堪。
    吳王年紀輕輕,麵對浩瀚天威,麵對深不可測的皇帝陛下,卻渾然無覺,言談舉止,揮灑自如。
    這番舉重若輕的本領,當真了得。
    不過,此番雖然凶險,卻並非沒有收獲。
    楊士奇細細回想剛才麵聖時的種種,已了然於胸。
    受封賞倒還在其次。
    跟在吳王殿下身邊辦事,封官本就是尋常。
    唯獨此前謀劃的事……楊士奇深吸了一口氣,回想起來應無問題,才放下一顆心。
    順著來之前的路,剛走幾步,便聽到一道聲音響起。
    “恭喜楊侍講,賀喜楊侍講。”
    這聲音與尋常男人的聲音大不相同,有點古裏怪氣。
    說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之前帶他進宮的太監。
    “楊侍講得陛下看重,擢恩簡拔,從布衣之身,提為翰林院侍講學士。”
    “這在我朝可是極為罕見的,楊侍講是一步登天啊!”
    “不知會讓多少學子羨慕萬分。”
    “楊侍講聖眷甚隆,可喜可賀。”
    太監滿臉諂媚,與剛才引他進宮時的態度,大不相同。
    “公公過譽了。”
    楊士奇恭敬行禮,道:“勞煩公公引路,又不吝賜教,楊某才能被陛下賞識一二,公公大恩大德,楊某銘記於心。”
    “楊侍講別這樣啊,千萬別這樣!”太監連連擺手,道:“給你帶路,本就是咱家的職責所在。”
    “至於指點,那更是萬萬不能。”
    “楊侍講學富五車,滿腹文章,又豈是我一個閹人能指點得了的?”
    “楊侍講快別這樣說,叫人家聽見了,要笑話死咱家!”
    他話雖說得謙遜,臉上卻是笑容滿臉,好似滿心歡喜,掩飾不住。
    伸手掐起蘭花指,不經意似的放到了臉旁,頗有些得意,道:“咱家給楊侍講帶路,送您出宮吧。”
    “有勞公公了!”楊士奇微微欠身。
    隨後,便跟在太監的身後,一步一步緊隨。
    仍如進宮時一般,行止嚴謹,目不斜視,規規矩矩。
    到了外麵的廣場上,太監又望著笑道:“這裏又不是禦駕前,楊侍講不必如此拘謹。”
    “楊侍講今兒個得了陛下的封賞,就該好好高興高興。”
    “咱家雖然讀書不多,也記得有一句詩叫什麽來著。”
    他稍稍思索了一下,才想了起來,道:“哦,對,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楊侍講今日雖不是金榜題名,所得的封賞,卻已然超過了狀元及第。”
    “也該春風得意!”
    楊士奇稍稍彎腰麵向太監,以示恭敬。
    臉上仍掛著淡淡笑意,又波瀾不驚,舉止仍是彬彬有禮,並不為太監的吹捧所動。
    “好!好!好!”太監臉上的笑意更濃了,眸內盡是欣賞之色。
    “到底是陛下和吳王殿下都特別看重的人,就是不一般。”
    “可比朝廷裏麵的很多高官,都更沉得氣。”
    “不錯!不錯!真不錯!”
    太監再度讚譽了一番,將嘴附到楊士奇耳邊,輕聲道:“咱家叫吉垣,這還是陛下親賜的名字。”
    “咱家就在陛下身邊當差,在這宮裏頭,也算有些臉麵。”
    “楊侍講以後有什麽用得上咱家的地方,盡管開口。”
    “咱家一定盡心盡力,幫楊侍講將事辦好。”
    楊士奇臉色驟變,正色道:“朝廷有規製,楊某是外臣,不得私通宮中近宦。”
    “公公這話,楊某可不敢接。”
    “還望公公謹言慎行,莫負聖恩。”
    吉垣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起來。
    他深深望了楊士奇一眼,不再多言,板著臉轉頭,將他送出宮去。
    ……
    皇宮後院。
    楊士奇離開後,老朱卻還坐在亭子裏。
    他最近確實有些喜歡發呆了。
    比如,此刻便是。
    一個人,靜靜坐著,一動也不動。
    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剛才去送楊士奇的太監吉垣,邁著極小的步子,輕腳輕手地走了進來,彎腰輕喊道:“陛下!”
    老朱神色不變,身體依然不動如山,淡淡問道:“如何?”
    “奴婢試探過了,楊士奇不為所動。”
    他將自己與楊士奇之前的所有談話,包括送楊士奇入宮時講的內容,都從頭到尾,事無巨細的講了一遍。
    還講了楊士奇的行為舉止,談話後的反應等等。
    老朱聽他說完,點了點頭,忽然輕輕問道:“你說,標兒的死,真的僅僅是因為風寒嗎?”
    晴空霹靂!
    平地響驚雷!
    吉垣臉色驚駭不已,身軀顫顫發抖,哪裏敢答言?
    好在老朱並沒有逼他回答,仿佛隻是在自言自語。
    說完之後,又陷入了沉思。
    過了足足一柱香的時間。
    老朱驀然開口道:“去查一查吧。”
    “查標兒從生病開始,吃的所有藥和飯菜,以及來源,還有經手的人。”
    “還有英兒,咱的好皇孫,他所騎的馬……以及接觸他的人,接觸馬的人。”
    “順便再查一下常妃的死,是否還另有隱情。”
    “記著,要秘密的查,不得驚動任何人。”
    “明白嗎?”
    老朱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很輕,便如隨意飄蕩的秋風。
    好似若無其事。
    吉垣的臉色,早已變得蒼白無比,心中的驚恐,已是無以複加,卻不敢多問半句。
    “是,奴婢知道了!”
    他說完,正待轉身離去,老朱又開口了。
    “還有,再去查一下,炆兒的母親呂妃,平日裏都幹了一些什麽事,說了什麽話。”
    “另外,安排人去盯著她。”
    “從今日起,咱要知道她說的每一句話,寫的每一個字,做的每一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