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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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向晚,夜風驟起。陰沉沉的天空中,烏雲壓得極低,仿佛隨時會從蒼穹墜落,將這方天地碾壓。
“要下雪嘍。”白馬學館的靈塔外,曹吞雲從身旁黃狗背上取下酒葫蘆,仰首飲下一口,這般說道。
坐在他身側的初七,悄然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試圖從老人手中取走酒壺。然而,他的指尖剛觸碰到葫蘆邊緣,那原本蹲坐在地、搖著尾巴吐著舌頭的黃狗瞬間變了模樣,朝著初七齜牙咧嘴,整個身子弓起,喉嚨中發出陣陣低吼。初七猶如觸電般收回手,惡狠狠地盯著黃狗,怒罵道:“你這白眼狼,三年前我還喂你吃過蛇肉呢!”
“那蛇肉讓我家阿黃萎靡了一個月。”一旁的曹吞雲斜睨了初七一眼,不緊不慢地說道。初七臉上的憤慨之色頓時消散,他訕訕地擺了擺手,說道:“這樣嗎?可能是沒煮熟……”
“汪汪汪!”阿黃發出一陣急促的犬吠,似乎在斥責初七的胡言亂語。初七在阿黃的憤怒斥責聲中,有些心虛,縮了縮脖子,小聲嘟囔道:“咋這麽小氣。”曹吞雲無奈地看了一眼自己這位天賦卓絕卻心思難測的師弟,隨後伸出手,朝著阿黃揮了揮。阿黃雖心有不願,但在老人的示意下,還是收起了犬吠,安靜地蹲到另一側,可看向初七的目光依舊“殺氣騰騰”。
“你老實告訴我,今日你封劍,到底與三年前你在星鬥廟中所見有無關係?你在那裏究竟看見了什麽?”曹吞雲問道,眉頭緊緊皺起,這個平日裏灑脫的老人,眸中此時滿是憂慮。初七聳了聳肩,說道:“我什麽都沒有看見,祖劍並未回應我。”初七說得輕鬆,可話音剛落,曹吞雲便平靜地斷言:“你在說謊!”
“同門師兄弟,這點信任都沒有?”初七臉上再次露出憤慨之色。
“這麽多年了你還是放不下她?”曹吞雲卻根本不理會演技浮誇的初七。初七一愣,臉上的憤慨神情忽然收斂,他轉頭看向曹吞雲,困惑地問道:“師兄,你說我們為什麽要修行?”
這並非一個新穎的問題,世上大多數修士應當都自問過又詢問過旁人。每個人心中的答案大都有所不同,或許正因這問題沒有統一標準,所以才會屢屢被提及,也讓曹吞雲在聞言時陷入了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曹吞雲仰頭飲下一口葫蘆中的清酒,矚目前方,低聲說道:“盡能盡之事,行應行之道。”聽聞這話的初七,轉頭看向老人,說道:“師兄這話說得不錯,但在初七這裏,這話還得再加上一句。”
“什麽?”曹吞雲問道。初七咧嘴一笑:“執欲執之念。”
“我不想忘了她,所以我就要拚命記住她。”初七說著,聲音忽然小了下來,“隻是愧對……宗門。”這話出口,初七本已做好被曹吞雲劈頭蓋臉痛罵的準備,可等來的卻不是喝罵,而是一隻伸來的手,以及手上已經打開的酒葫蘆。酒香順著葫蘆口四溢開來,縈繞在初七鼻尖,讓他在那時一愣。
“好酒!”很快,反應過來的初七便如餓死鬼投胎一般,麻溜地從曹吞雲手中奪過酒葫蘆,仰首飲下一口,嘴裏高呼道。
“說起來我還沒見過她長什麽樣呢?”老人感歎道,目光直直地看著前方,似乎在回憶某些過往。
“見過,隻是你忘了。”初七笑道。
“是嗎?那我當時怎麽說來著?”曹吞雲似乎受到了出奇的感染,也在那時笑了起來。
“你啊!當時捶胸頓足,恨自己怎麽沒有年輕個二十歲。”初七煞有介事地說道。話才說完,背後便被曹吞雲狠狠踹了一腳,初七應聲以一個惡狗撲食的姿勢栽倒在地,但饒是如此狼狽,他還是叫嚷道:“對!當初你也是這樣踹我的!是嫉妒讓你變得麵目全非!”
曹吞雲懶得理會對方的叫囂,站起身來,邁步走到身後那座靈塔前,打量著這寧州唯一一座天字級的聚靈陣。初七一邊小心翼翼地清理著自己身上那件藍色絨袍上的灰塵,看他臉上神情,似乎對於絨袍上的汙痕極為心疼一般。打理了半晌,確定已將那些汙痕盡數清理幹淨後,他方才心滿意足地看向站在靈塔外的曹吞雲。
“你說那小子究竟在做什麽?”曹吞雲皺著眉頭問道。
“誰知道呢?這小子,比他爹還麻煩,天知道他那腦瓜子裏會想些什麽。”初七聳了聳肩,無奈地說道,“不過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應該是件大事,保不齊可以把這燕地攪得天翻地覆。”說到這裏,初七的語調變得有些奇怪,頗有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感覺。
“哼,跟他爹一樣自不量力。”曹吞雲冷哼一聲,頗有些氣惱。
“但這也是這些家夥的魅力所在,不是嗎?”初七笑道。曹吞雲對此言不置可否,他從懷裏掏出一樣事物,塞入初七懷中:“我有點事要出城一趟,明日才會回來,你把這東西交給那小子吧。”
初七低頭看向自己懷中的事物,卻是一本寫有“《天罡正經》”四個大字的拓本,他不免一愣:“這東西也能給他看?”
“那三個小子今天已經看了一天了。”曹吞雲不急不緩地說道。初七心頭一跳,語氣古怪起來:“咱們天罡山近來是落魄了一些,但也不至於到了要將門中絕學這樣輕易送人的地步吧?”
“隻是入門引靈之法,算不得絕學,況且能不能有所悟也要看他們自己的機緣,就當是天罡山給這將死之地的饋贈吧。他們若有所得,也算是結下一道善緣。”曹吞雲說完,背後的劍匣猛地一顫,一柄飛劍遁出,落入他的腳下,滿身酒氣的老人便在那時腳踏飛劍,遠遁而去。
……
“小子,那徐家的小姑娘到底今天給你說了個啥?我怎麽看離開的時候,他那弟弟臉色難看得好像喝了馬尿一般……你不會是在塔裏……”與魏來並肩而行的初七在魏來身旁一個勁地擠眉弄眼。
天上飄著小雪,招架不住初七愈發齷齪的說辭的魏來低頭趕路,想趁著雪未有下大之前,早些歸家。他腳步極快,初七一路小跑跟著,很快便回到了祖屋的院門前。
可快步走上祖屋門前台階的魏來卻忽然一愣,身子僵在了原地。跟在魏來身後一刻不停絮絮叨叨的初七見魏來停下腳步,還以為自己猜中了些什麽,頓時眉開眼笑:“你們這些小家夥就是臉皮薄,沒關係,你七叔是過來人,都懂的。”初七說著還上去拍了拍魏來的肩膀,一副長輩說教晚輩的架勢。
可魏來還是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初七暗暗奇怪。正在這時,他抬頭一看,也不禁愣在了原地。他清楚地記得,這魏府的府門看著高大廣闊,實際上卻是年久失修。雖然魏來歸來後,將門麵都打理了一遍,上麵的塵土也被清理幹淨,但常年未有保養,以至於房門上多有歲月侵蝕下的裂紋與雨水浸泡過的腐爛痕跡。可此刻眼前這座府門卻與初七記憶中的魏府府門大相徑庭,府門明顯換了新的,上麵被刷滿了亮麗的紅漆。無論是所用木料的成色,還是大門本身的做工,以及房門上雕刻的紋路,都透露著一股大氣,顯然造價不菲。而門上寫著“魏府”二字的牌匾也被換了新的,那“魏府”二字雕刻得筆走龍蛇,一氣嗬成,顯然也是出自大家之手。至於兩側被翻新的門柱、高懸的大紅燈籠、白玉石築起的獅虎雕像,都讓這座落敗的府門此刻看上去仿若另一處地界一般。
“咱們走錯了?”初七眨了眨眼睛,有些不確定地說道。魏來皺了皺眉頭,並未回答初七的問題,但眸中深深的疑惑也將此刻少年心頭的不確定展露無遺。
“哐當!”可就在這時,眼前的府門忽然自己打開,近百道人影在府門內,分作男女兩撥,各自排開。魏來與初七都未有料到這般變故,都下意識地朝著身後退去一步。但隨即還不待他們反應過來,那兩排男女浩浩蕩蕩百餘人,都在那時朝著魏來跪拜下來,高呼道:“姑爺好!”
初七看著眼前這番情形,目光又看向府門之中,那本應空蕩蕩的府邸之中此刻的變化更可以用翻天覆地來形容。無論是隨處可見的花草、盆栽,亦或者正在被修繕的各處房門,都透露著煥然一新的勃勃生機。
初七不禁喃喃自語道:“小子……看樣子你不僅做了那事……還做得大小姐很滿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