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可能……你怎麽出現在這裏！”
    原本暴戾的獨耳老人，在瞥見方道長的那一瞬，目光驀地湧出震驚之色，盛氣淩人的氣勢瞬間消散無蹤。
    煙氣化形，是屬於方道長的能力。
    且這種形態下，尋常超凡者根本無法窺見。
    但現場很明顯，獨耳老人看見了。
    即便過去三十年，方道長容貌有了些許改變，但他依舊能辨認出，眼前出現的正是讓他恐懼的那個人。
    方道長淡然打出一行字幕。
    “剛才有人說我保不住人，所以我就來了。”
    這熟悉的語氣，雖然僅僅隻是字幕，但瞬間喚醒潛藏在獨耳老人腦海深處的恐懼記憶，他身形不由自主地往後踉蹌幾步。
    隨後猛然驚醒，停下腳步，像是明白了什麽。
    “姓方的，你又在故弄玄虛！”
    獨耳老人惡狠狠說道；“這根本就不是你的本體，我沒有察覺到絲毫靈氣波動，你是假的，我現在隻要稍微動動手指，就能打破你的幻象。”
    方道長麵無表情，虛空輕觸，一行字幕緩緩浮現。
    “你大可一試。”
    獨耳老人死死瞪著眼睛，企圖從方道長麵容上捕捉到一絲膽怯，但漸漸的，他額頭滲出腐臭冷汗，心中恐懼再次湧了上來。
    姓方的和三十年前一樣。
    一樣神秘莫測，一樣看不透他在想什麽。
    姓方的年輕時候就喜歡捉弄人，往往一場大戰下來，你付出極大沉重代價，眼看就能殺死他，但下一秒姓方的就會滿血複活，雙手插兜微笑著看著你。
    不光是實力打壓，姓方的嘴也厲害。
    簡直是雙重折磨！
    沒有經曆過他們那個年代的人，根本無法想象令無數天驕、血脈傳人聞風喪膽，不敢輕易出世的時代有多讓人絕望。
    每一次，超凡者圈子都會傳出姓方的隕落消息。
    但每一次，隕落的都是他的敵人，無一例外。
    即便當初，他親眼目睹姓方的被設計引入陰間，組織一再強調姓方的已死，並帶來他從不離身的鬼頭刀……
    對，鬼頭刀！
    “姓方的，你休想再騙我，你以為真能騙過我？”
    “你即便真從那個地方逃脫，也必定付出很大的代價，否則依你的脾氣，不可能沉寂三十年。”
    “如今我縫合一具神軀，我再也不是三十年前的我。”
    “你手裏沒有鬼頭刀，你絕對不是我的對手。”
    “當年斷耳之仇，我一直記著，就是等著這一天。”
    “無論你有什麽手段、後招，通通沒用，在這壽神遺跡裏，我是唯一的神，你殺不死我，而我滅你易如反掌。”
    獨耳老人歇斯底裏地咆哮著，表情猙獰，不慎扯動脖頸處的縫線傷口，一時間腐臭黑血如泉湧般噴出，即便他瘋狂壯膽，但雙眼仍有揮之不去的陰霾。
    一旁陸越目睹此景，心中詫異萬分。
    他沒想到，獨耳老人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方道長僅僅打出兩行字幕，便讓對方心神大亂。
    在農村，叫得最凶的狗，往往最為膽怯。
    對方這得是害怕成什麽樣？！！！！
    “你想見我的鬼頭刀，我給你看。”
    方道長話音剛落，手中赫然多出一把鬼頭刀。
    陸越看得真切，和石像記憶畫麵裏那把一模一樣。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親眼看見你的鬼頭刀在那個組織人的手裏，我還仿製了一把，你手裏的是假的。”
    獨耳老人驚恐尖叫，仿佛看見了極為恐怖的事物。
    “那你站好，試試我的刀鋒如何？”
    方道長麵無表情，揮刀劈向獨耳老人。
    獨耳老人大驚失色，身形瞬間化作一道殘影，朝著遠方瘋狂逃竄，眨眼間便消失在陸越視線中。
    陸越一臉茫然。
    不是……你踏馬這就逃了？
    好歹縫合了一具神的屍體，現在竟被方道長幾行字幕逼得方寸大亂，連戰鬥的勇氣都沒有。
    陸越看向方道長，默默豎起大拇指。
    四句話就讓一位殘疾神明潰逃，這要再多說幾句，看對方脖頸飆黑血的樣子，說不定被嚇死也有可能。
    就在這時，陸越想起現場還有一個人。
    是那個縫屍傳人。
    老的跑了，小的可別想逃。
    陸越迅速搜尋廢墟，果然看見那個見勢不對，正欲逃離的縫屍傳人，隨即大叫道：“你祖爺爺不要你了……”
    前方縫屍傳人身體一顫，腳下步伐更加急促。
    陸越腳下連踏，借力不斷躍起，沒多久便追上對方。
    一手青銅鉞猛然橫掃而出。
    這一斧……是出了名的快、準、狠！
    刹那間，青銅罡氣劃過對方脖頸。
    縫屍傳人人頭分離。
    然而詭異的是，即便人頭落地，那縫屍傳人身體竟仍在一路狂奔，這一幕怎麽看都感覺頭皮發麻。
    明明未達到神藏七重天，身首異處居然也不死。
    不愧是天理不容的串！
    陸越沒有猶豫，繼續乘勝追擊。
    “你祖爺爺把你賣了……”
    又是一道巨大斧罡落下，三十六路斧法精髓盡融於這一斧之中，凜冽罡風撕裂空氣，發出尖銳嘯聲。
    眼看就要將其劈成皮膚碎片時，異變陡生。
    一股陰冷至極的寒風猛然席卷，竟將縫屍傳人如落葉般卷飛，巧妙躲過陸越那足以致命的攻勢。
    接著遠處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極速逼近。
    那竟是先前逃走的獨耳老人。
    他居然折返回來了。
    此刻陸越距離方道長有些遠，他以為對方是在玩誘敵深入，正嚴陣以待，沒想到獨耳老人竟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抓起縫屍傳人身體，轉身迅速離去。
    眨眼間，便消失在眼前。
    這就走了？
    陸越詫異，當他快步來到縫屍傳人那顆頭顱前。
    仔細檢查後，有了一個奇怪的發現。
    這顆腦袋，絕對不是他先前所見的蒙麵人頭顱。
    陸越隻感覺牙齒一冷，這也就是說他現在看見的縫屍傳人其實還不是完全體，他還有另一個身份。
    第一個身份由軀體組成，就是獨耳老人帶走的那具。
    第二個身份應該是由頭顱組成，目前還沒有出現。
    這個縫屍傳人，遠沒有看上去的那麽簡單。
    事情，漸漸變得複雜起來。
    除了縫屍傳人，還有那個獨耳老人，對方之所以折返回來，很明顯是為了縫屍傳人，準確來講是為了縫屍傳人的身體，因為對方自始至終都沒有看過縫屍傳人的腦袋。
    所以他想要縫屍傳人身體幹什麽？
    他已經有了壽神身體。
    無論怎麽看，壽神身體都很重要。
    想起獨耳老人潰爛的腦袋，陸越似乎明白了什麽。
    就在這時，方道長也來到身旁。
    “對了，方道長，你是怎麽進來的？”陸越好奇追問。
    幾分鍾後，從方道長打出的字幕中他得知方道長是擔憂他的安危，故而利用煙氣化形之術，潛入遺跡裏。
    因為煙氣不具備殺傷力，自然能避開遺跡規則。
    先前那一幕，的確是方道長在虛張聲勢。
    就連鬼頭刀也是煙氣變的。
    不過那獨耳老人顯然被方道長當年的威名所震懾，即便看出不是本體，也在精神內耗，擔心這是方道長故意為之，所以連打都不敢打就落荒而逃。
    當然，這種計策第一次的效果最好。
    再用第二次……暴露的可能性很大。
    隨後，方道長也將他的發現娓娓道來，那獨耳老人身體異樣，雖已縫合壽神屍體，但那個壽神屍體體內的神性正在逐漸流失，而且對方也被壽神屍體所侵蝕。
    每動用一次壽神之力，神性就會消失一分。
    他的腦袋同樣也會被影響，直至死亡。
    除非他舍棄這具身體。
    不過這也意味著他將失去壽神力量，被打回原形。
    至於方道長所說的神性，是神藏九重天突破時所需要的東西，有那東西才能邁入最後一步，成為神明。
    否則這輩子都隻能停留在神藏九重天。
    神性的事方道長沒有細說，而陸越想了想，既然方道長在這裏，他也正好將先前偷聽到消息全部告知。
    如今，一切線索都指向獨耳老人與那個打更人。
    他們可以分兵兩路。
    陸越繼續追蹤獨耳老人。
    而方道長則可趁機突襲現實世界打更人大本營。
    雙管齊下，或許能有意外收獲。
    然而，方道長聽完陸越建議後沉默了，最後表示陸越任務已經完成，無需再深入追查縫屍人一脈，建議現在就離開，以免陷入險境。
    他雖然剛進遺跡不久，但也看出一些貓膩，那個獨耳老人在這試煉之地蟄伏三十年，絕對不隻是為了縫合一具逐漸失去神性的壽神屍體。
    這其中一定有陰謀，再深入探究，或有生命危險。
    陸越聽完也陷入沉思。
    的確，就當前線索而言，繼續追查下去，獨耳老人必有防備，再想摸清其底細，將難上加難。
    方道長畢竟隻是一團煙氣，沒什麽戰力。
    然而，陸越卻有不得不繼續呆下去的理由。
    除了幫方道長調查消息外，他還有一個私心。
    當初他擊殺比幹，獲得一縷特殊源氣，這是將心髒練成神心的關鍵源氣，如果這次能夠擊殺壽神，或許也可以獲得特殊源氣，讓其中一門功法進化成神級功法。
    現在他麵對的並非是巔峰狀態的神明，隻是一具逐漸失去神性的無頭屍體，這種機會絕對不能錯過。
    更何況，他還有一張底牌在手。
    無論怎麽講，會戰兵力是二打一，優勢在他這邊。
    陸越將自己的最終決定告知方道長，就在最後一刻，方道長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可惜時間已到，那縷煙氣徹底消散於無形。
    接著，陸越回想起獨耳老人之前說過的話。
    裏麵提到了成神之地。
    此時他心中已然有了計劃，但在此之前，為了避免這個詛咒會加快扣除他的壽命，他必須將自身玉體品質提升至下一層，同時完成心髒涅槃。
    想到這裏，陸越退回先前廢墟。
    找了一處幹淨地方，鋪好裹屍袋鑽進去。
    防止對方在遠處蛐蛐詛咒他，萬一在突破的過程中沒及時發現，一秒扣除一年壽命，突然給扣光了，自動簽訂死契，那就真的是人為刀殂我為魚肉。
    首先是心髒涅槃。
    經過這段時間的參悟、淬煉，陸越對於涅槃的適應度正大幅度提升，效率也越來越快。
    開始修行！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涅槃進度也在緩緩增加。
    百分之七十……百分之七十五……百分之八十……百分之九十……百分之九十九……
    咚咚！咚咚！
    陸越心髒如戰鼓狂擂，節奏愈發急促，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突然，轟的一聲，陸越心髒竟真的在下一秒“爆炸”了。
    這一刻，心跳聲戛然而止，呼吸聲也沒有了。
    周圍一切所有聲響驟然消失，隻餘下死寂一片。
    躺在裹屍袋的陸越似乎徹底失去了生機。
    然而幾秒之後，裹屍袋猛然抽搐了一下。
    陸越體內，心髒位置宛如混沌初辟，宇宙大爆炸的瞬間再現，黑暗中，一抹亮光乍現，那正是陸越心髒“爆炸”產生的特殊碎片，在死亡邊緣涅槃重生，蛻變升華。
    一顆紅心像太陽，萬丈光芒照四方。
    嘭嘭！
    嘭嘭！
    重新組合的心髒開始以驚人的力量跳動，陸越呼吸逐漸平穩，慢慢有了活人生息，而涅槃後的心髒每一次跳動，都會將蘊含太陽精火的血液輸送到全身各處。
    陸越整個人宛如一顆炙熱火球，氣勢磅礴。
    超凡心髒成！
    幾分鍾後，逐漸適應的陸越緩緩睜開雙眼，胸中濁氣一吐而空，現在他感覺狀態前所未有的好。
    心髒涅槃後除了帶來無窮動力外，他體內的血也發生改變，如今的他哪怕是一滴血都能對鬼物造成極大傷害。
    如果將這顆心髒修煉成神心，說不定還真能達到民間神話傳說中的滴血誅萬邪效果。
    但練成神心非一朝一夕，這一點陸越早已知道。
    於是沒有絲毫猶豫，轉而著手於玉體修煉。
    這次遺跡之行，他早已將所需秘籍準備妥當。
    當前源氣數量，三百四十八縷。
    毫不猶豫地消耗三百二十縷源氣，將《易經洗髓經玉體篇第六版》提升至第七版。
    熟記於心後，陸越開始閉關修行。
    黃玉體代表人間最尊貴之色。
    帝皇之色，已近乎極致。
    隻是這並非終點，因為後麵還有兩層玉體境界。
    與心髒涅槃的輕車熟路不同，這次玉體蛻變過程很艱難，即便有提升效率的木棉袈裟等裝備，也足足花費五天時間。
    整個過程陸越完全閉死關。
    終於第六天時，在黃光閃耀的玉體中，一抹異樣光輝悄然躍動，猶如星辰點綴夜空，繼而迅速蔓延全身。
    緊接著陸越玉體轟然破碎，一抹璀璨紫色光芒猛然爆發，神秘莫測的氣息充斥在裹屍袋內。
    紫氣東來三萬裏，有聖人過關！
    紫玉體，人世間中一切尊貴與祥瑞的極致融合。
    是天地間最為神秘莫測的顏色。
    這是淩駕帝皇之色的聖人才有的顏色。
    聖人之氣，諸邪莫侵。
    陸越鑽出裹屍袋，打量自身紫玉體，
    一個字，絕。
    兩個字，韻味。
    三個字，萬人迷。
    四個字，天地難尋。
    紫玉體修行成功後，他再度看向手腕上壽字印記。
    果然……那壽字印記慢慢變淡，最終徹底消失。
    獨耳老人的詛咒影響終於被徹底解除。
    然而好消息還不止於此，陸越緊接著還發現這裏的晚上減壽規則對他也已失去作用，隻能說紫色不愧代表聖人之色，果然恐怖如斯。
    在聖人之色麵前，一切邪惡念頭都不複存在。
    更別提那些邪惡影響！
    如今心髒已涅槃重生，玉體也成功突破至紫玉體。
    是時候去找那個獨耳老人算賬了。
    剛轉身，陸越便看見遠處呼嘯出現一個超凡者小隊，他們在附近探索，正好看見前方廢墟紫光現世，意識到裏麵有重寶，於是馬不停蹄地趕來，然後看見了這樣一副畫麵。
    小隊集體驚呼：“紫……紫薯精，滅霸複活了！！！”
    陸越：“……”
    經過一番親切友好的交流，陸越澄清自己不是紫薯精，也不會打個響指讓宇宙少一半人，他是個好人，於是又從這些人口裏了解到成神之地的方向後離開廢墟。
    一路走來，試煉之地冷風嗖嗖，吹的人脖子發涼。
    “入冬了想買一條圍巾怕眼光不行，所以叫著緊跟潮流的妹妹和我一起……妹妹說紫色很有韻味……”
    肩背醫藥箱趕路的陸越腦海中突然浮現這句歌詞，嚇得他渾身一激靈，趕緊打斷腦海中的旁白，為了驅寒，他催動超凡心髒，血液流速加快，整個人逐漸暖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