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看上你這張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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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國醫院裏。
    喬菲菲拎了些水果點心,又一次走進病房探望喬曼。
    孩子被朱乾川強行押上手術台墮掉,她沒有理由賴上他,隻能重操舊業,走進大世界歌舞廳陪酒賣笑。
    朱母來找過她一次,發現孩子沒了,罵了句“晦氣”,就走了。
    喬菲菲反而想開了。
    孩子本來就不是朱乾川的,進不去少帥府就進不去吧。
    炮火紛飛的亂世中,失去名門權貴的依靠,普通老百姓也能找到屬於自己的活路。
    雖然屈辱了些,陪笑的時候,臉都笑僵了,但好歹能賺上幾塊大洋,足夠吃飽飯,不死不活地混日子。
    喬菲菲把東西放在桌上,飛快地看了眼喬曼,馬上移開視線,強忍著心底的恐懼,說道,“你今天氣色好多了。”
    喬曼剛洗完臉,沒戴麵具,除了眼睛和嘴巴完好,整張臉上布滿疤痕,坑坑窪窪的,醜陋無比。
    那次她率領日國軍隊劫走傅安安,又被及時趕到的厲梟打得落花流水,不得不借用早就布置妥當的結實長索,跳崖逃亡。
    千辛萬苦撿回這條命,卻毀了容。
    本來就比不上傅安安漂亮奪人,如今,更是醜得不堪入目。
    喬曼眼皮半垂,遮掩住眼底迸發的嫉恨和殺氣,嘶啞問道,“身體已經康複了,我打算今天出院,我這張臉太引人注目,出院手續你去幫我辦理。”
    喬菲菲應聲出門。
    很快辦妥了,手裏拿了手續單子,急匆匆推門進來,緊張地吞了口口水,驚慌失措道,“不好了,朱乾川帶了很多人,在醫院門口,又開始全城搜查什麽殺人不眨眼的通緝犯……”
    雖然不知道喬曼什麽身份,但喬菲菲心知肚明,軍政府和諜報局三番五次地全城搜查,就是為了找到眼前的女人。
    喬曼冷然嗤笑,臉上浮現又痛又恨的表情,瞥了眼窗口,很快做出決斷。
    “我這就走,你也盡快離開,今晚九點,外灘碼頭見。”
    說完,喬曼踩著兩條假肢,很靈活地跳上窗台,攀著窗口翻身而下,很快從喬菲菲的視線中消失。
    喬菲菲震驚不已,卻也知道,這個毀容的女人身份不簡單,身上背負了許多秘密,神秘極了。
    不該她知道的,她從來不多問。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喬菲菲站在原地想了想,沒有從正門走,而是從側門悄悄走了。
    朱乾川這次帶了不少兵力,從早到晚,把海城翻了一遍又一遍,還是沒揪出喬曼。
    氣得從來都溫潤如玉的顧斯銘,破天荒爆粗罵人。
    “搜個人都搜不到,你真是個廢物!”
    朱乾川忍氣吞聲,沒有嗆聲回去。
    喬曼蛇蠍心腸,殺人不眨眼,就是個不定時炸彈……
    一日不除喬曼,就一日不得安寧。
    “放心,兩天內,我必定逮到喬曼,親自槍斃她。”
    朱乾川撂下話,黑著臉摔門而去。
    晚上九點,喬菲菲穿了棉衣棉褲,從頭到腳包裹得嚴嚴實實,頭上用紗巾裹住,隻露出一雙眼睛。
    她壯著膽子,偷偷摸摸趕到外灘碼頭。
    害怕被卸貨的工人發現,她找了個比較隱蔽的地方,是一個小山坡,一叢叢半人多高的灌木,在寒風中瑟瑟搖曳。
    忽然,一聲淒慘的“嗷嗚”叫聲,嚇得喬菲菲臉色唰地發白,兩腿發軟。
    借著卸貨那邊的燈光和天上月光,瞥見是隻流浪野貓,嗖地從腳邊飛快竄跑,她才緩過勁頭,拍了拍胸口,鬆了口氣。
    身後傳來輕微腳步聲,愈來愈逼近,幾乎能聽見對方近在咫尺的呼吸聲。
    “…你來了。”
    喬菲菲明白是她來了,扭頭去看。
    冷不防,眼前銳光一閃,脖子劇痛,呼吸瞬間窒息。
    “為,為什麽?”
    喬菲菲最後的疑問,隨著她噗通栽倒在地上時,消散在寒冷冬夜。
    喬曼摘下喬菲菲頭上紗巾,把手中沾血的德國軍刀擦幹淨,收攏刃口,放回口袋中,便蹲下身,抬手摸了摸那張與傅安安神似的臉龐,陰冷一笑。
    “看上你這張臉了。”
    十天後,朱乾川翻遍全海城,幾乎掘地三尺,也沒逮到喬曼。
    宛平縣城的反侵略戰爭,僵持了一個多月。
    日國鬼子久攻不下,調兵遣將,派遣了更多的兵力,以及更先進的槍支彈藥,坦克飛機。
    戰線越拉越長,除了京城,附近的幾個省也全部參與到戰爭中。
    抗擊到現在,幾乎到了全民參戰全民皆兵的地步,婦女兒童也踴躍參與,運送糧食,挖地道,秘密送情報……
    每天都有無數生命消逝,鮮血染遍華夏國大地,寸寸山河寸寸血。
    傅安安厲梟傅長卿等人,也都受了傷。
    萬幸傅安安肚子裏的孩子,還堅強地活著。
    而海城和南城守望相助,隻留下保護老百姓的必要兵力,其他的,全部壓上宛平戰場。
    這天,接到大世界歌舞廳的經理來報案,詳細講述喬菲菲借五百塊大洋莫名失蹤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朱乾川心神微動,腦海裏有個念頭一閃而過。
    打算再回憶回憶那個念頭,卻怎麽也想不出來。
    海城的前後城門,暫時隻有小股的日國鬼子偶爾進攻,有顧斯銘和沈逸風戴瑩拚命守著,還算安全。
    為了捉拿喬曼,朱乾川日夜泡在軍政府大樓,快半個月沒回到少帥府。
    想起府內的下人大部分都解散掉,隻有周婆子,還有個無兒無女的老大夫留下來了。
    戰爭頻發,人心惶惶,他決定回去看看姆媽。
    自己作為軍人,也許這一刻活著,下一刻就以身殉國了。
    朱乾川買了些容易消化的點心回到府內,周婆子迎上來,吞吞吐吐。
    “少帥,你這麽多天沒回府,那個……老夫人的意思,既然喬菲菲小姐對你念念不忘,她就替你做主,把人接進府,做個小妾也行,最重要的,是給你生個孩子,給少帥府留個後。”
    朱乾川聞言,狠狠皺眉,“姆媽把喬菲菲接進來了?什麽時候的事?”
    “就今天上午接的。”
    “行了,知道了。”
    朱乾川走進朱母的院子,看見她正拉著喬菲菲的手,細紋遍布的眼角堆起笑容。
    “放心在這裏住下,等我老婆子挑個良辰吉日,就把你送到阿川身邊,好好伺候照顧他,爭取明年給我生個大胖孫子。”
    喬菲菲低頭,恰到好處地露出羞澀模樣。
    “老夫人,我都聽你的。”
    朱乾川一言不發,盯著對方與傅安安有五六分相似的臉龐,胸口的刺痛一陣又一陣。
    如果他堅信傅安安對他的感情,沒有被喬曼欺騙和蠱惑,現在她們的孩子,早就出生了,會對著他露出天真無邪地笑。
    再過段日子,會趴在他身上喊他“阿爸”,喊傅安安“姆媽”。
    “外麵世道亂,你想留下,就留下吧。”
    朱乾川把點心放在朱母身旁的紅木餐桌上,見她精神頭還算充足,沒有多說什麽,轉身往外走。
    贗品就是贗品,喬菲菲長的再相似,那也不是傅安安。
    朱乾川走得太快,也沒有回頭,便沒有注意到,喬菲菲突然抬起頭,眼神死死盯著他昂挺的背影,眸底閃爍不甘又悲涼的情緒。
    朱乾川在廚房,自己下了碗雞蛋麵條,灑了點蔥花,隨意找了個木凳子坐下,抄起筷子,夾了幾根麵條放進嘴裏。
    腦海裏一幀幀放映他和傅安安在一起的畫麵。
    從她的四歲,到她二十二歲時,聽聞他要迎娶喬曼堅決和離……
    放棄了絕世明珠,留了死魚爛臭魚珠子在身邊,他確實蠢,蠢得無可救藥。
    沈逸風罵的沒錯,他確實眼瞎心盲,配不上智勇雙全的傅安安。
    厲梟才是最愛她,最嗬護她的人。
    她在厲梟身邊,比在他身邊,更快樂更幸福。
    “安安,如果這次反侵略血戰中,我僥幸沒死,我發誓,我隻會在背後暗暗地守護你,不打擾,永不糾纏。”
    朱乾川喉嚨哽咽,倏地抬起頭,把眼眶中洶湧而出的淚意逼退回去。
    碗筷丟回鐵鍋裏,站起身,迎著凜冽寒風走出少帥府,跳上汽車,風馳電掣趕往軍政府大樓。
    一邊繼續加大力度搜尋喬曼,一邊與顧斯銘沈逸風戴瑩商量作戰計劃。
    不知道是第幾次擊退日國鬼子的進攻,朱乾川癱靠在城牆的厚重磚塊上,朝同樣疲憊不堪的顧斯銘笑了笑。
    “我決定了,不再對安安糾纏不休,放過她,也放過自己。”
    顧斯銘從口袋裏,掏出雪白手帕,擦了擦沾染灰塵的俊臉,才冷笑出聲。
    “說真的,我一直看不起你!”
    “明明傷她至深的人是你,也不知你哪來的臉,一次又一次糾纏不放。”
    “安安說過,如果不是看在你軍人出身,好歹能多殺幾個小鬼子的份上,她早就斃了你。”
    朱乾川:“……”
    半晌後,他掀起唇畔,苦澀地笑了。
    “顧斯銘,我其實很佩服你,長達二十年的愛而不得,你沒有發瘋,更沒有成魔。
    你的堅強和忍耐,成就了你自己,也成為安安心中最信賴的大哥。”
    顧斯銘抬起溫雅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沒有再搭理。
    一步步拾級而下,走到城門外,望著屍橫遍野的戰場,又抬起頭,看向宛平縣城所在的方位,澀然而淡緲地揚起嘴角。
    如果能達成所願成為安安的丈夫,誰又願意,隻當她的大哥呢?
    連續七天七夜,在全民皆兵奮勇殺敵的反擊下,日國鬼子突然偃旗息鼓,停止了進攻。
    疲憊已久的軍人和老百姓,暫時都得到一口喘息時間。
    朱乾川跟他的副官交代完重要事務,打算回家一趟,主要也是讓朱母放心,他還活著。
    剛踏進朱母院子門口,周婆子像是等了他很久,鬼鬼祟祟從一顆粗壯的樹幹後麵,閃身出來。
    “少帥,我這幾天一直在等你,喬小姐那兒……我,我發現有不對勁的地方。”
    朱乾川不知為何,心髒猛地激烈跳動,快要從喉管裏蹦出來。
    他左右看了看,迅速把周婆子帶到後院一處隱蔽的牆角。
    聲音陰沉急促:“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