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果然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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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宣麵不改色,順口胡謅道:“此乃我佛門術語,意指‘熱惱’。正所謂‘瞋是心中火,能燒功德林’,此症便是外火引動內火,焚盡一切生機福報,故有此稱。”
一旁的慧忍前半句沒聽懂,但後半句“瞋是心中火,能燒功德林”卻是熟悉的佛偈可是聽懂了。
隻當這是淨土宗內部更為專業的描述方式,心中還暗讚了一句:“不愧是法海禪師,整的術語還挺……高級。”
前戲已畢,接下來便是真正的診斷了。
許宣讓渾身肌肉緊繃,如臨大敵的慧忍在一旁護法。這一次,他終於可以毫無顧忌地展露其“神鬼莫測”的醫術了。
隻見指尖驟然亮起一點純正柔和的金芒,隨意地一指點在了病人焦黑額頭的眉心祖竅之中。
表麵上,這像是在佛法又像是醫術。
實則內裏運轉的,乃是正宗的造夢搜魂之術,是純正的白蓮邪法,更是“大慈法王”的拿手好戲!
但有這層精純的佛光作為偽裝,再加上周圍濃鬱到化不開的神罰氣息幹擾混淆天機,即便慧忍這等禪宗高僧近在咫尺,也發現不了任何異常。
虛空一點,憑空造夢!
那具飽受煎熬已經十成熟透的軀殼之內,一點微弱將熄的真靈根本無力抵抗,控製不住地被牽扯進許宣意念構造的夢境漩渦之中。
其一生所有的記憶、秘密、乃至潛意識深處的念頭,都毫無保留地映照出來,任由許宣翻閱。
要不說邪法是捷徑呢?
摒棄了正道手段的諸多限製與顧忌,效率奇高!
龐大的記憶流,就像是一部超長篇幅,細節冗雜的電視劇。
而許宣,就是那位手握剪刀的剪輯師。
憑借強大的意誌力,以及如同超級處理器般的白蓮法相,開始對這股記憶洪流進行一場高效的“人生一夢”式拉片分析。
“讓我看看,你究竟是個什麽人物……”
意識在記憶的長河中以數百倍的速度飛速穿梭,走馬觀花,卻又精準地捕捉著關鍵節點。
不過片刻功夫,許宣已然迅速“看”完了此人幾乎全部的人生軌跡。
怎麽說呢……
看完之後隻覺得這人落得如此下場,真是一點都不冤!
我們可以叫他小宋。
此人先祖可追溯至殷商王室。
周武王為安撫商朝遺民,封商紂王的庶兄微子啟於商丘故地,建立宋國。
宋國滅亡後,其公族子孫以及國民便紛紛以國為氏,稱宋姓。小宋便是這一支的後裔。
而他本人則完美符合了那種“破落戶”的經典模板:
清楚地知道自己祖上很牛,輝煌顯赫;但眼下的家族卻很拉胯,早已沒落;自己呢,又確實沒有什麽安邦定國的真才實學;偏偏骨子裏還繼承或者說滋生了遠超自身能力與地位的不切實際的野心和妄念。
隻是在北方這中原故地,曆史底蘊過於深厚,隨便扔塊磚頭,都可能砸到一堆上古王侯將相的後裔。
商人後裔、周人苗裔,就連距離最近的漢朝劉氏王室,在這片土地上也不知繁衍了多少支脈。
所以小宋這“商王室之後”的身份,在鄉裏宗族之間,委實是沒啥好炫耀的。
非但沒能帶來尊重,反而因為眼高手低終日空談“光複祖輩榮光”的做派,總引來周遭之人的暗中嘲笑,覺得他不切實際。
但小宋不以為然,他內心堅持著“有夢想誰都了不起”的扭曲信念。
依舊我行我素,四處遊蕩,不事生產,也不學無術,活脫脫一個鄉村閑漢的模樣。
因此,當那位氣度不凡的李供奉找到他,言明要收其為徒,帶他踏入修行之門時,小宋幾乎是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自己本就一無所有,又有什麽可擔心可失去的呢?
拜師之後,人生瞬間從灰白變成了“精彩”。
他修行的是北帝派中一門頗為隱秘不為外人所知的秘法;修行資源由梁王府全額供給,予取予求;身份、地位、財貨樣樣不缺;隨之而來的聲色犬馬、奢靡享受,也是樣樣不少。
力量與權勢的驟然提升,加上無人對他進行正確的道德引導,使得內心深處因出身寒微而積攢的恥辱與自卑,迅速扭曲成了極度敏感和凶狠的報複心理。
仗著修為和王府背景,做下了不少欺男霸女、奪人產業、甚至傷人性命的罪惡之事。
行徑完全不像是個修行正派功法的人,反倒比許多魔道妖人更加肆無忌憚。
“幸好”,無論是老師李供奉,還是背後的梁王,對他這些行為都異常“包容”,從未嚴厲約束懲戒。
這無疑助長了他的氣焰,行事越發猖獗,無所顧忌。
隻是每年夏季都會被送到城外的閼伯台上,閉關修行那無名秘法,並且必須夜觀星辰,記錄“大火星”的軌跡變化。
這是修行生活中唯一一件讓他覺得有些枯燥和不解,卻又不敢違逆的正經事。
這一看,就是十年。
那門北帝派的無名秘法也終於成功入門。
力量的增長,加上王府提供的優渥生活和旁人表麵的奉承,自然讓他滋生了一種“自己是天地主角”、“時來運轉”的錯覺,行事愈發驕橫。
直到有一天,向來“包容”他的李師,麵色凝重地告訴他,要給一個天大的機緣。
若是能把握住,便有希望褪去凡胎,飛升成仙!隻是過程會有些痛苦,問他可願意。
被“飛升成仙”這四個字衝昏頭腦的小宋,哪裏會拒絕?他想也不想便滿口答應。
隨後,便感覺周身一麻,瞬間失去了對自身肉身的控製權,意識也陷入了一片混沌。
再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已經不受控製地端坐在了閼伯台之上。
秘法在體內自行瘋狂運轉,眼睛也不受控製地望向那片熟悉的夜空。
眼睜睜地看著夜空中那顆“大火星”迸發出遠超尋常的璀璨光彩,仿佛帶著某種意誌。
星光竟如同實質般,朝著他所在的方位緩緩“下墜”而來!
緊接著,便感到一股無法形容的,仿佛要將靈魂都焚毀的熾熱洪流灌入體內,眼前一黑,徹底昏死過去。
再醒來時,已身處這座不見天日的小院之中,被嚴令不得外出。
更讓他恐懼的是發現自身修為幾乎半廢,原本強健的肉身變得千瘡百孔,如同被烈焰灼燒過一般。
最可怕的是神庭內景之中仿佛被強行塞入了一團散發著恐怖高溫和毀滅意誌的“東西”,無時無刻不在炙烤著魂魄,帶來永無止境的痛苦。
他本就不是什麽道德君子,遭遇如此徹底的背叛和利用自然不會像那些優柔寡斷之人般陷入“不敢置信”、“尋找誤會”、“相信師父會來救自己”的自欺欺人之中。
先是向著看守人痛哭流涕地求饒,希望能放他一條生路。
接著,每次梁王前來查看時,便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聲嘶力竭地向梁王求救。
最後,當所有的乞求都無人理會後便徹底撕破臉皮,用最惡毒的語言對李供奉和梁王進行瘋狂的詛咒與謾罵。
憤怒,恐懼,悔恨,詛咒……劇情並不出奇,但其中的痛苦與絕望,卻是真實而濃烈。
之後便是無窮無盡的折磨。
開始持續地發燒,發熱,渾身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卻又虛弱無力,徹底癱軟在那張溫玉床上,動彈不得。
先是陽火肆虐,焚其經脈;接著虛火叢生,耗其陰液;最後火毒彌漫,蝕其血肉神魂。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從外到內,逐漸從“一分熟”,到“兩分熟”、“三分熟”、“四分熟”……
這種清醒地感知著自己被一點點“烤熟”的過程,其帶來的痛苦與絕望,與落入傳說中專門懲戒惡徒的第六大獄相比,恐怕也沒有任何分別了。
到了現在甚至連“求死”的念頭都已經無法凝聚,意識早已在無盡的痛苦中渙散崩碎,隻餘下一具還在承受神罰炙烤的殘破軀殼。
許宣“看”完他這十年的經曆與最後的遭遇,心中已然明了。
“這貨,大概率就是個‘容器’。”
想起之前的陸判事件,和朱爾旦的情況類似。
不同的是,朱爾旦承載的是陸判分離的神魂,而眼前這個小宋大約是有特殊的血脈限製。
身為商祖契的後裔,血脈可能與這“火曆”之力或者閼伯殘留的神性有著某種天然的契合度,所以才被選中。
這倒是讓許宣對如何解決此事,有了一些思路。
同時,也不禁有些滿意地點點頭。
“對嘛,就是這個味道。”他心中暗道,“受害人從頭到尾都被蒙在鼓裏,連自己修行的功法具體叫什麽名字、最終目的是什麽都不知道。直到最後落入陷阱,也沒有哪個反派會跳出來洋洋得意地講解細節和破綻。”
從小宋的記憶裏,隻能看出這個傻子被人忽悠著,懵懵懂懂地做了整整十年的“禳星科儀”,卻不知自己早已成了祭品。
“就連王府裏的諸多隱秘布置,以及這後院深處的陣法核心,李供奉和梁王都絲毫沒有向他透露。”
“專業,這事兒辦得,太專業了。”
許宣甚至生出幾分“同行”般的“讚賞”。
這才像是搞陰謀的樣子,幹淨利落,不留廢話。
不過,雖然沒有從記憶裏得到具體的實施過程,但答案已經擺在眼前。
小宋神庭內景深處,那股如帶著古老懲戒意誌的恐怖氣息,讓許宣感到分外熟悉。
懷中的那團商祖火種,此刻正在微微發燙,與之不斷呼應!
到了這個地步,就是再傻的人也明白了。
與天上的“大火星”有著最直接的關聯!
雖然許宣的神識沒有貿然深入那片被神罰核心占據的區域,但那種如威如獄、仿佛直麵天地法則的恐怖氣息,已經足夠嚇人。
“莫不是……引星命入體,試圖以人身承載古老的星辰神性?”
“人造的星君轉世”
嘶~~~來到北方之後,就連遇到的陰謀都似乎高級宏大,玄奧了許多。
真不愧是千年人道文明的中心地帶,玩的都不是江南那種“小打小鬧”。
許宣甚至發散了一下思維:
“按照這個趨勢推論,等到了洛陽,那幫大佬搞的陰謀,豈不是要直接毀滅九州起步?”
“既然如此……”迅速收斂心神,“……眼前這事,還是得從長計議,謹慎為上。”
許宣可不是莽夫。
這裏是梁王府重地,是人家經營多年的老巢最核心的區域。
在這裏光明正大地去動那神罰核心,無異於在炸藥庫旁邊玩火,嚴重不符合自己“謹慎穩健”的人設。
當然,也有可能……是和自己現在不夠強勢有關。
不由得想起在那一次‘新年快樂,橫行九州’時的風光。
“若是像那時一樣身攜禹王神力與萬裏長江之勢加身,法力無邊……哼,此刻就能一把掀翻這破院子,管你什麽神罰核心、王府禁製,然後放聲狂笑,揚長而去!”
可惜,現在實力不允許。
“再說,既然已經確認此事與星辰之力有關,那倒也不是全無辦法……”
許宣心思活絡起來,“或許可以請動某位與星辰相關的‘女菩薩’相助?嘿嘿……”
不過,那都是後話了。
眼下最需要琢磨的是如何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帶著剛剛探查到的秘密,安然無恙地走出這座龍潭虎穴般的梁王府。
“咣當——!!!”
一聲巨大的毫無征兆的撞擊聲猛然響起,打破了小院內的沉寂!
那扇本就有些搖搖欲墜的木門,被人從外麵狠狠推開。
“怎麽又是你們!!!”
一聲充滿了難以置信、愕然、以及滔天怒火的嗬斥,如同炸雷般在門口響起。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李供奉正站在門口,一個原本氣度不凡,現在氣急敗壞的老者正在跳腳。
從他臉上那複雜到扭曲的表情,可以清晰地解讀出:
有十分的不解,十分的震驚,十分的荒唐,而剩下的七十分,全是他媽的無法遏製的憤怒!
而在這足足七十分的憤怒裏,許宣和慧忍等人竟然隻占據了一小部分。
李供奉那噴火的目光,越過了許宣,越過了慧忍,精準地釘在了站在最前方同樣被嚇了一跳的梁國戰神身上!
許宣見狀,心中不驚反喜:
“助我脫身之人,這不就來了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