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熒惑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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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稽首拜送商星君,翼軫二宿返天庭。”
“蛇隱星橋歸朱雀,猴藏雲漢隱赤明。”
“塵緣已借辰輝照,法界重聞玉漏聲。”
“願將餘澤分三界,散作甘霖濟蒼生。”
隨著白素貞清越的咒文在夜空中回蕩,每誦出一句,便見南方天際那屬於大火星的輝光便收斂淡去一分。
待最後一句“散作甘霖濟蒼生”的尾音落下。
但見那翼火蛇君的星宿法相率先行動,化作一道赤紅流光,如同長虹經天,它手中虛握的蛇矛向前一指,虛空之中竟應聲裂開一條星光璀璨的通道!
緊接著,那觜火猴君亦收斂了周身烈焰與法相,當其那雙洞察世事的火眼緩緩閉合之時,龐大的身影便逐漸隱沒於厚重的雲靄之後,氣息徹底消失。
原本,科儀到此便已圓滿結束,星命歸位,諸事皆休。
但偏偏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那“大火”星命如同即將熄滅的餘燼,紅光正欲徹底隱入星辰的帷幕之後……
久未顯現蹤跡的熒惑星,竟毫無征兆地猛然掙脫了某種無形束縛,自南方天空的深處凜然顯現!
它的出現方式極為詭異,並非如同尋常星辰般緩緩升起,而是仿佛早已潛伏在那片天幕之後許久,此刻驟然“跳”了出來!
同為紅色,它的光芒卻與商星的溫暖橘紅截然不同,那是一種帶著鏽蝕、破敗意味的暗紅色,光芒尖銳而不祥。
懸於天際,不像一顆星辰,更像一枚被狠狠釘入天穹的生鏽的鐵釘;又像是一隻驟然睜開布滿血絲的巨眼,冰冷地俯瞰著人間。
白素貞眼神瞬間一肅,周身氣息驟然變得凜冽!
手中那柄用以行法的桃木劍,竟因承受不住這股突如其來的星力壓迫與不祥氣息,“哢嚓”一聲,當場爆裂成無數木屑!
她毫不猶豫,反手便取出了那柄寒光四溢龍氣纏繞的螭龍劍,緊緊握在手中,劍尖斜指地麵,已是全神戒備。
同時另一隻手的五指飛速掐動,指尖星光流轉,周身道韻彌漫,顯然是在以極高深的術數拚命推演這天象劇變背後的因果與意圖!
有問題!
大問題!
白素貞心中警鈴大作。
熒惑星自從三年前那次異常地“跳出”既定星河軌跡後,便一直光芒暗淡,行蹤飄忽,便是諸多玄門高人也難以推算其確切去向與意圖。
今日,它竟在商星歸位的這個微妙時刻,以如此充滿侵略性和不祥的姿態悍然現身……
許宣也看到了這天穹異象,瞬間就精神一振,倦意全無!
“難不成這梁國副本,通關之後還有隱藏彩蛋,另有收獲?”
他心中暗喜,反應極快,急忙舉起手中的留影珠調整角度,開始各種運鏡。遠景、仰拍、特寫,力求捕捉這曠世奇觀的全貌。
“這種史詩級大場麵,錄下來肯定能讓長江底下那位樂子龍開心!”他美滋滋地想著。
至於龍君在長江也能看見天象?
嗬嗬,遠程旁觀的第一視角,和咱這冒著風險拍出來的超清近距離特寫,那體驗感能一樣嗎?
得加錢!
而此時,長江之上,龍君確實正負手立於波濤之巔,仰望著北方天際那抹不祥的鏽紅。
祂也確實心癢難耐,無比渴望能看到更清晰更震撼的近景畫麵。
“想來許宣那小子……應該很懂本君的心思,會好好拍攝的吧?”
龍君撚著龍須,嘴角露出一絲期待的笑意。
雙方在“看熱鬧”和“記錄熱鬧”這件事上,早已培養出了一種獨特的心照不宣的默契。
此刻,不僅僅是他們。
整個九州大地不知有多少雙眼睛正帶著驚疑、凝重、算計或是純粹看戲的心態,注視著這突如其來的天變:
被內侍匆忙從睡夢中叫醒的晉帝,披著龍袍站在殿外,麵色陰沉。
睡前正準備上藥的皇後賈南風,也揮退了宮女,走到窗邊,眉頭緊鎖。
仍在府中飲酒取樂的權臣賈充,放下酒杯,來到院中,眼神閃爍不定。
正在丹房準備開爐的國師,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掐指推算,臉色變幻。
分散在各處的司馬家諸位王爺,反應各異,或喜或大喜或狂喜。
諸多修行宗門的掌門、首座,無論正邪,皆被驚動,紛紛現身觀星。
熒惑在九州曆史上的特殊地位不言而喻。
主災兵、戰禍、變革,它的每一次異常動向,都牽動著天下大勢的神經。
起初,那鏽紅色的星輝似乎在追逐著商星遠去的軌跡,帶著一種躁動不安的氣息。
但它的速度很快便慢了下來,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這顆象征著不祥與動亂的火星,竟在浩瀚的群星背景中,產生了不可思議的違反常理的“停留”。
它不再前行,也不再後退,就那樣詭異地懸停於天際。
商星那漸趨黯淡的餘光,如同一位退位君王殘存的威儀,帶著幾分溫柔與哀婉,試圖以最後的力量撫平這片因熒惑出現而躁動不馴的夜空。
而熒惑那鐵鏽紅的光芒,卻冰冷、堅硬而充滿不容置疑的決絕,像一道來自亙古星空的無可更改的最終判決,悍然橫亙在心宿之旁,分庭抗禮。
一暖一冷,一生一死。
兩種截然不同性質不同意味的星辰光芒,在極高極遠的蒼穹之上無聲地交織、抗衡、侵蝕,竟將那片天域化作了一個以宇宙為背景的無聲角鬥場。
於是,那僅存在於古老星象預言與史書記載中的“熒惑守心”凶兆格局,便在這一瞬間以一種無比清晰、無比震撼的方式,悍然成形!
地上,所有目睹這一幕的觀望者無論修為高低、身份貴賤,心頭都感到一種無言的悸動。
那並非聲音,卻比九天神雷更撼動心神。
那並非實體,卻比萬仞山巒更沉重地壓在胸膛,讓人幾乎喘不過氣。
而在閼伯台上的白素貞……
怎麽說呢?
驚訝是有的,但……似乎並沒有預想中那麽多。
或許是三年來,跟著某個惹事精親眼見證乃至親手參與的大場麵實在太多了。
此刻見到這傳說中的“熒惑守心”格局在自己手中出現,心中竟沒有掀起太多波瀾,甚至隱隱有種“事情果然還是朝著這個方向發展了”的宿命感。
簡單來說,白娘子已經有些“脫敏”了。
於是,在確認星命已送走,且眼前這更大的異象暫時無法幹預後,她收斂了周身氣息,將那柄螭龍劍收回。
她轉過身,對著還在興致勃勃拍攝星象的許宣,語氣帶著一絲無奈與習慣性的叮囑:
“此間事了,星象已非我等能幹預。漢文,往後……你自己行事,多少收斂些,莫要再如此……‘引人注目’了。”
說完,她便準備駕起雲光離去。
原本還想在商丘尋一尋相思樹的,但現在搞成這樣,想必接下來北方會無比熱鬧。
清冷如她還是不想和太多人照麵,尤其是帶著許宣的情況下。
對別人而言,太危險了。
“等等,這個你拿上。”
許宣叫住正要離去的白素貞,將那顆記錄了一夜風雲包括最後熒惑守心的留影珠遞了過去。
“帶回去給龍君。”他嘴角勾起一絲算計的笑容,“順便帶句話,就說:就一顆珠子,瞧不起誰呢?讓他多準備一些好的。”
“我會安排人定期去長江取的。”
許宣心裏的小算盤打得劈啪響。
白素貞這人太過正經,幹活竟然不收“報酬”,這怎麽行?
下次就讓李英奇去長江跑一趟,想來以龍君的身份和看熱鬧的癮頭總不好意思讓個小姑娘空手而歸吧?
多少得給點“辛苦費”或者新奇的小玩意兒。
而且,憑他許宣這走到哪故事就到哪的體質,這一路上的“精彩素材”肯定少不了。
完全可以讓保安堂的年輕弟子們輪流當這“快遞員”,多跑幾趟長江。
這就當是給弟子們發布的日常福利任務了!
既能增進與龍君的聯係,又能給手下弄點好處,簡直一舉兩得。
就在許宣打著如意算盤、白素貞無奈接過留影珠準備離去之際。
九州大地,又雙叒叕亂了!
若要問此刻誰的震驚與恐慌最為強烈,自然非深宮之中的晉帝莫屬!
這位飽讀典籍的皇帝,腦海中瞬間閃過史書上那些觸目驚心的記載:
《後漢書·天文下》有載:“中平三年四月,熒惑逆行守心後星,十月戊午,月食心後星。占曰:‘為大喪’。後三年而靈帝崩。”
《史記·秦始皇本紀》更是記載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三十六年,熒惑守心。有墜星下東郡,至地為石,黔首或刻其石曰‘始皇帝死而地分’。”
熒惑守心!
這在史書上,是帝王駕崩、天下大亂的頂級凶兆啊!
天下大亂就算了,可帝王駕崩實在是太恐怖了。
所以……
短暫的死寂之後,皇宮深處傳來了晉帝那帶著驚怒與惶恐、甚至有些變調的嘶吼:
“宣——太史令!!!速宣太史令入宮覲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