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以渡靜靜聽著眼前女子娓娓道來。
    “他靠的是從前為燕臨立下的功勳，仰仗的是秦氏兩任皇後。如今陛下動了他的依仗，圖窮匕見，他自是要鬧的。”
    賀雲輕的手在空氣中比劃出一顆大樹的形狀，“他們怕的從來都不是陛下您，陛下不聽話，他們就會想著換一個聽話的。”
    “若秦婉柔有孩子是最好，沒有也沒關係，還可以從宗室裏挑。”
    五指並攏又張開，像極了煙花炸響，又像大樹轟然崩塌，賀雲輕清了清嗓子，“陛下拿秦婉柔開刀，已然是和秦閣老撕破了臉麵，如今就看朝臣氏族站哪邊。”
    天秤有兩端，朝臣氏族好不容易穩固如今的身份地位，最怕的就是站錯隊。
    君以渡從前隻覺得賀雲輕有些小聰明，每天吃吃睡睡，腦袋空空。
    如今聽她一席話才驚覺那些都是假象。
    “朕會派人去查。”
    天子臥榻豈容他人酣睡，秦氏已然僭越皇權，早已在君以渡的獵殺名單之內。
    有關於動秦家，君以渡的計劃是三年內，徐徐圖之。
    如今他登基才四月有餘，但自賀雲輕出現後，事態發展便不受他的控製了。
    如今他竟有些後悔，若初見那日，他沒有小瞧她，而是同意她為自己所用，今日他不僅能多一個左膀右臂，她也不會想要離開他吧。
    君以渡轉身繼續往前走，“從前朕不信你是神女，但今日，朕想試著信一次。”
    他願意將自己本就所剩不多的信任，分一點給賀雲輕。
    但她要離開皇宮，君以渡坐上回紫宸宮的轎攆，望著眼前關雎宮的大門，他信他了，可她要走？要如何才能留下她呢？
    不如親手殺了她。
    賀雲輕失神地站在廊下，反複琢磨君以渡話中的意思，綠萼手中捧著一個小罐子走上前來，“娘娘，夜深了，該就寢了。”
    “哦，好，你這是拿的啥啊？”
    “奴婢正想問娘娘呢，如此名貴的藥膏，消腫止痛效果極佳，還未用過怎的就要丟了？並非娘娘所扔嗎？”
    賀雲輕接過綠萼手中已經擦幹淨的藥膏，打開蓋子聞了聞，是冰涼醒腦的薄荷氣息，她搖了搖頭，“不是我啊，我都沒見過。可能是君以渡吧，正好，給我的手上抹一點。”
    賀雲輕用食指沾了一點藥膏塗在自己還紅腫著的手腕上，綠萼一言難盡，“娘娘，此物來路不明，您就不怕有問題嗎？若是有人在藥膏裏下了毒”
    賀雲輕猛地將藥膏扔到綠萼懷裏，看著手腕已經融化被吸收的藥膏，滿臉欲哭無淚，“你怎麽不早說？”
    她要是就這麽死了也不會瞑目的。
    她一定會帶走綠萼！
    “奴婢知錯。”綠萼躬身行禮，急忙上前扶住賀雲輕，“娘娘您可有察覺不適？奴婢這就去尋太醫。”
    賀雲輕兩眼一翻，作勢往後倒，綠萼緊緊接住了她軟下去的身子，嚇得破了音，“娘娘？娘娘您怎麽了？快來人！快——”
    “誒誒誒。”賀雲輕一把捂住綠萼的嘴，整個人精神煥發，哪裏有一點不適的模樣，“別喊別喊，我沒事，逗你玩呢。”
    綠萼眼眶含淚，見她確實並無大礙才湛湛鬆了一口氣，“娘娘，您就知道嚇唬我。”
    賀雲輕仔細查看了一下手腕，又聞了聞，“感覺沒什麽問題，挺清涼的，應該沒毒，別擔心。”
    七月初夜晚的天氣隱隱有些悶熱，賀雲輕在床榻上翻來覆去半晌也睡不著，煩躁地從床上爬起來，打算去千鯉池逛逛靜靜心。
    禦花園裏幽暗，隻有零星宮燈燃著昏黃的火光，賀雲輕手中提著一盞雕花琉璃描金宮燈踏著月色緩步而行。
    習習涼風吹散賀雲輕心底的燥意，眼看隻要走過前方的圓洞門就要到千鯉池，寂靜夜色裏突然響起兩道爭執聲。
    雖然對方已經刻意壓低聲音，但在空曠安靜的禦花園裏還是被賀雲輕聽了個一清二楚。
    “公公，您所言之事實屬是為難李某，若是被發現，那可是要掉腦袋的。”身著太醫官服的中年男子一臉為難地看著眼前的劉公公。
    劉公公雖是內侍，但在太後身邊多年，旁人都得給他幾分薄麵。
    他高傲慣了，隻拿眼角餘光瞧著那中年太醫，雙手攏在袖中，“李太醫，你如今可是平步青雲了，就忘了太後娘娘對你李家的提攜之恩，如此行事，隻怕會寒了太後娘娘她老人家的心。”
    李太醫麵如菜色，耳根緋紅，沉默良久後還是閉了閉眼，“劉公公此言就是取笑李某了，李某對太後娘娘的大恩大德一直銘記於心，至於您要的東西，明日子時三刻，依舊在此地。”
    劉公公冷哼一聲，輕甩拂塵，“太後娘娘果然未看錯李太醫。”
    李太醫微微頷首後便轉身朝著賀雲輕所在的方向而來，賀雲輕迅速吹滅燭火，躲至花圃後。
    禦花園內本就昏暗，加之李太醫心中想著事，完全沒有發現賀雲輕的存在，苦著一張臉走遠了。
    等再也聽不見任何腳步聲之後，賀雲輕才貓著腰從花圃後出來，透過圓洞門望了一眼，劉公公也已經不在原地，約莫是從另一個方向離開了。
    此時的賀雲輕已然沒了閑逛的心思，劉公公和李太醫一看談的就是不能為外人道的事情，但直接在禦花園接頭，膽子也太大了。
    太後娘娘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需要什麽東西竟如此偷偷摸摸的？
    好好奇。
    現場吃瓜就是刺激，被發現就會沒命的那種。
    所以，明晚還來嗎？
    賀雲輕心中天人交戰，最終還是理智戰勝了吃瓜的衝動。
    她馬上就要出宮了，還是不要給自己惹麻煩為好。
    回到關雎宮，賀雲輕做了一整夜光怪陸離的夢，第二日醒來疲憊至極。
    剛洗漱完畢，正在院中跳著“中小學生第七套廣播體操”的時候，忙到不見人影的君羨辭來了。
    今日的君羨辭打扮得格外花枝招展，甚至還特意熏了香，“娘娘，你看本王今日有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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