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開赴前線,終見林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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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四點。
    一抹烏雲下,圓月半遮麵。
    夏夜的山林,蟬鳴蛙叫在其中回蕩,晦暗的夜色下顯得越發可怖。
    環繞在軍區基地四周的瞭望塔,迸射出明亮刺眼的光柱,來回掃蕩幽深的山林,清澈的溪水以及水泥公路上駛來的車隊……
    ……
    “軍車來了!大家同誌們快點起床!”
    “起床了同誌們!半小時後軍車立刻出發,開赴戰事一線采風!”
    “快快快!立刻起床!”
    與此同時。
    軍區宿舍樓。
    走廊上所有燈光驟然亮起,隨後響起急促整齊的腳步聲。
    將睡夢中的程開顏驚醒,緊接著,房門被人推開。
    一個身穿軍裝的戰士出現在眼前,對著眾人大喊道。
    是以,三百餘位采風作家們,在嘹亮的起床號子和幹事們的催促中,睡眼朦朧的翻身起床。
    今天是八月十七號,七夕節。
    這樣一個美好的節日,卻是他們這些作家們上前線采風的日子。
    “可惜了……”
    程開顏暗道,他快速穿好衣服鞋子,從枕頭底下翻出一張信封。
    這是昨天晚上,他寫了一封家書。
    “你也寫了遺書?”
    葉辛剛剛收拾好東西,瞥見程開顏手中的信,問了句。
    這兩天部隊的負責人和采風工作組的幹事們一再強調前線的危險性,以及安全問題。
    不少人已經寫好了寄回去的遺書。
    “不是,是家書,今天七夕嘛,寫給對象的,待會兒讓我朋友幫忙寄一下,出來這麽多天了她難免擔心。”
    程開顏搖搖頭,他怎麽可能去寫遺書。
    多不吉利。
    有句話,叫一語成讖。
    他可不想當個烏鴉嘴,這次上前線采風最好是平平安安的。
    “你不說我都忘了,今天是七夕節,還是你們年輕人浪漫。”
    葉辛摸出胸口內袋裏的信封扔桌子上,笑道。
    他寫了遺書,但不打算寄回去,就放在軍區宿舍裏。
    安全回來,再來取。
    回不來,自有人發現。
    “你還挺灑脫的嘛。”
    “那是!”
    二人收拾好東西,和宿舍裏其他兩人一起出門到樓下集合。
    經過半小時集合,清點好人數。
    校場上人頭攢動,卻無一人發出聲音。
    “現在!立刻上車,不得延誤!”
    軍姿挺拔,麵容嚴肅的葉永勝掃視眾人,大聲冷喝。
    隨後,就在眾多戰士們的目光下。
    眾人懷揣著忐忑不安的緊張心情,接受命運的安排,編成小隊依次登上開赴前線的軍車。
    ……
    “撲棱棱!”
    暗綠色軍車沿著蜿蜒崎嶇的林間公路行駛,發動機發出低沉轟鳴,如夜中行走的猛獸,撕破森林的寧靜夜幕。
    驚起許樹枝上棲息的飛鳥,無數隻翅膀扇動的聲音在山林中回蕩。
    中間某輛軍車中,坐著三十餘人。
    有人安靜觀察四周,或是閉眼休息,亦或是滿心忐忑與不安。
    程開顏坐在靠窗的位置,靜靜看著窗外沉寂在夜色中的原始森林。
    車輛所過之處,數不盡的黑鳥飛起,宛如一條黑紗遮蔽車窗前的視線。
    “為什麽選擇四點鍾出發?現在天都沒亮,這也太早了吧。”
    身側,王安憶揉了揉帶著睡意的臉龐,下意識打了個哈欠,埋怨道。
    另一側一個穿著軍裝的美婦人端坐在座位上,麵色平靜的看著窗外,可環在小腹處的雙手緊緊握在一起,看不見的手心處已沁出一抹淡淡的細汗。
    寧秋月這次擔任組長,算是豁出去了。
    為了達到最好的效果,她跟著采風作家們上前線采風幾天。
    但對一個生於京城大族,沒見過戰火動亂的貴婦人而言,到前線還是有些勉強了。
    若不是寧秋月高傲的性子支撐著她勉強保持鎮定,恐怕方才上車時可能都會有些狼狽。
    此時聽到王安憶打破車廂內的沉寂,寧秋月陡然放鬆下來,緊張的頭皮與情緒也跟著緩解了些。
    她現在正需要來個人和她聊聊天,緩解情緒。
    寧秋月用手中的手絹慢斯條理的擦了擦額頭細汗,認真回答王安憶的問題:
    “因為這裏綿延數百平方公裏的區域都屬於領土爭議區,尤其是現在還處於戰爭狀態,經常有敵方小股部隊穿插進來刺探軍情或者偷襲,非常危險。
    一旦敵人察覺到我們的動靜,派遣伏兵埋伏,那等著我們的就是全軍覆沒,十幾輛車誰敢大白天大搖大擺的上路。”
    “嘶……這,這也太危險了。”
    王安憶到底是二十多歲不知世事的女青年,哪裏想到這個地步。
    聽到寧秋月這個組長的解釋,頓時臉色一白。
    她還以為隻要不扛槍打仗,應該就不會出事。
    現在看來自己天真了。
    在這裏,即使是在邊境線內,也真的有生命危險。
    “倒也不用這麽緊張,有隨行的戰士保護我們。”
    程開顏則安撫兩句,說來說去,還是得看大家的運氣怎麽樣。
    半小時前,十幾輛軍車在路口分道揚鑣,各自前往目的地。
    現在這片人跡罕至的山區,方圓十裏估計隻有他們這一車人,要是遇到敵軍,也隻能自認倒黴,各自逃命。
    這話他自然沒有說出口,不然越發加劇恐慌。
    “這倒也是……”
    王安憶和寧秋月聞言,看了眼程開顏。
    隻見眼前光線暗淡,隻能借著車燈看到程開顏的側臉平靜淡定,有種氣定神閑的感覺。
    二人下意識往程開顏這邊擠了擠,觸及他那結實的胳膊和挺拔的身姿,頓時一股安全感湧上心頭,二人臉色好了一些。
    “幸好把程開顏帶過來了,要不然真得擔心受怕一段時間了。”
    寧秋月更是在心中慶幸。
    兩人的細微動作,程開顏自然感受得到。
    考慮到兩人的情緒,他並未聲張,而是轉移話題:“昨天我看過地圖了,我們去老山應該要四個多小時的車程,你們還是先睡覺休息吧,”
    寧秋月與王安憶二人麵麵相覷,有些不太敢。
    “有什麽事情我再叫你們,我來守夜。”
    程開顏和煦一笑,能讓兩人安心一些。
    一來他體諒二人。
    二來他也不覺得這兩人能有什麽觀察力,還是自己親自來最放心。
    “嗯。”
    二人點點頭,然後往座位裏縮了縮,閉上眼休息。
    車廂裏隻剩下均勻的呼吸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程開顏感覺自己肩頭一重,隻見寧秋月靠了過來。
    寧秋月塞過來一個皮套子。
    金屬的光澤和冰涼的觸感令程開顏一驚,接過來一看。
    一把手槍,外帶一個彈夾。
    還是一把64式手槍,使用7.62×17毫米子彈,彈匣容量7發,有效射程50米。
    另外64式手槍還被製作成工藝槍,作為榮譽品獎勵給有功勳的將軍。
    “出來時,老爺子給的,一共兩個彈夾。”
    “程開顏,這個給你……你可得保護好我,不然我跟嘉嘉……還有你小姨告狀去。”
    寧秋月湊到程開顏耳邊,小聲命令道。
    “你就是這樣求人的?”
    程開顏玩味的說,還告狀?
    “你!”
    寧秋月氣的胸口上下起伏,眼睛死死盯著他,仿佛要把他的心挖出來。
    過了許久,她終於忍著氣低下頭,聲如蚊呐的說:“拜托你了……”
    “好。”
    “呼……”
    這混蛋……以為吃定我了是吧?
    寧秋月恨得牙癢癢,心裏盤算著怎麽報複回去。
    隻是想著想著,她就在車輛搖晃的過程中逐漸睡去。
    程開顏手中把玩著金屬槍械,觸感光滑細膩,手感很不錯。
    64式不愧是高級軍官專用的榮譽配槍。
    另外有槍械在身,他心中安定不少。
    不知不覺,睡意襲來。
    車廂裏徹底安靜下來。
    等到眾人醒轉,天色已經大亮。
    車輛也已經行駛在顛簸的石子土路上了,不遠處山腳下的平地上,一座不大不小的軍營佇立其中。
    “到了下車!收拾東西下車!”
    隨車的五個戰士招呼眾人,前方的路不方便走車,隻好下車行走。
    程開顏眾人背著背包下車,朝著軍營而去。
    同時軍營門口也有七八個戰士前來迎接。
    ……
    軍營戰地醫院。
    一處簡陋的平房裏。
    隻見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年輕女人趴在桌上沉沉睡下,她側著臉枕在手臂上,陽光下的臉蛋一片蒼白,幾乎瘦脫了相。
    女人眼圈發黑,薄唇發白。
    秀氣的鼻梁上留有兩個被眼鏡壓出來的紅色凹陷印記,一時半會兒消不下去。
    整個人光是趴在那裏,就給人一種極為疲憊的感覺,有種破碎的柔弱之美,令人心疼。
    桌麵上放著一架眼鏡,隻是左邊的鏡片已經裂了幾道縫隙。
    “清水!快起來!這兩個戰士身上的槍傷太難處理了,我們搞不定,彈片全嵌在肉裏了,快來,隻有你能處理!”
    忽然門外,一個年輕女人穿著滿是汙血的白大褂,急忙慌的跑了進來,焦急的喊著林清水的名字。
    桌上趴著休息的林清水眼皮顫動,其下的眼球轉動著,很快就醒轉過來,嗓音中帶著顫抖的呼吸聲:“呼……”
    足足過了一分鍾,林清水這才清醒過來,疲憊的眨了眨眼,雙手無力的拿起眼鏡,跟著女同誌離開。
    二人走進手術室。
    一股濃鬱的血腥味和痛苦的呻吟傳來。
    簡陋的手術室上方掛著一盞燈,用一圈白布圍著,病床是則是擔架床。
    床上躺著一個臉色慘白的戰士,其肩頭,手臂,大腿處各有一處彈坑。
    此時已經被酒精棉花堵上止血。
    林清水戴上手套,拿著鑷子將棉花夾起來,然後將血肉模糊的彈坑撥開,觀察其中的彈片,直到觀察清楚。
    她這才吩咐道:“你來輔助我,手術刀,酒精,止血鉗……”
    那個女同誌連忙遞上,隨後林清水便低著頭,強忍著疲憊開始割肉,止血,掰直彈片等一係列操作。
    半小時後手術終於結束。
    林清水靠在牆邊,累的滿頭大汗,大口喘著氣。
    女同誌連忙給林清水擦了擦,她看著眼前這個神色木訥,不太說話的女人,眼中閃過濃濃的心疼和委屈。
    她提醒道:“清水,你這台手術做完,你就好好休息,你這段時間也太累了。”
    這位林清水同誌是上個月從軍區總醫院調過來幫忙的,一來就被領導安排了許多繁重艱難的手術任務。
    但這個女同誌卻一聲不吭的將任務一一完成,以至於領導又繼續安排,繼續加重。
    美曰其名這是鍛煉總醫院的醫務人才。
    最多時,林清水一天做了二十多台手術。
    有時候她看到林清水吃飯咀嚼的功夫就睡著了。
    太苦了,太累了。
    “我知道了。”
    林清水默默點頭,其實在她看來這點累還不算什麽。
    難道還有那次背著程開顏下山累?
    當時她勉強背起程開顏,從山上往下走,當時她就連鞋子都走掉一隻,身上都是被劃破的血痕。
    特別是腳底板,被山上的荊棘木刺紮得血肉模糊。
    再加上山路泥濘,一走一滑,摔得她渾身是泥,渾身是血……
    扯著路上的樹,邊走邊歇。
    好不容易走到半腰,結果腳一滑直接滾了下來,幸好下麵是一條小河,這才沒摔死。
    當時她嗆了好幾口水,牙齒都差點咬碎了,硬生生挺著上岸。
    然後又拖著他走了幾百米,最終才力竭昏了過去……
    被前來搜尋的同誌找到,救回來。
    現在想想能活著回來真是個奇跡。
    或許是老天爺也不希望她這個命運多舛的女人,失去唯一的親人吧……
    ‘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寄封信過來……他還記得嗎?’
    林清水雙目無神的看著遠處,臉色木然。
    自從程開顏走後,她的生活就宛如一片死水。
    也隻有全身心的投入工作,她才沒時間去想這些事情。
    想著想著,她居然靠著牆壁上睡著了。
    隻是她在恍惚之間,隱約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難道是他?”
    念頭一閃而過,她很快就沉沉睡去,再也沒有了動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天,也許是一年。
    總之林清水意識到自己已經醒了的時候,發覺自己好像陷在一個人的懷裏。
    溫暖舒適,愜意。
    令人沉浸其中,不想自拔。
    她下意識的用自己骨感的臉蹭了蹭,隻覺臉頰處一片溫熱。
    “姐,你醒了?”
    這時,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林清水茫然的睜開眼,一張熟悉的臉龐出現在眼前,令其瞳孔一縮。
    “你怎麽來了?”
    她揉了揉眼睛,神色呆呆的。
    “來看看你。”
    “我不用你來,你回去吧。”
    林清水臉色木然的拒絕,將頭偏向一邊。
    她根本不希望在這裏看到程開顏。
    要是早知道,寧願他不來。
    “吃點水果吧,我特意給你削的。”
    程開顏用蘋果塞住清水姐的嘴,他知道這女人不怎麽會說話,但很堅韌溫柔。
    所以,原諒她了。
    因為程開顏的強勢,林清水躺在床上閉著眼,被迫和他聊著。
    當然更多是程開顏自己像個話癆一樣,和她說著大半年發生的事情。
    與此同時。
    北京城,北師大教師大院。
    蔣婷收拾好行李,留下一張紙條,拿著機票出門了。
    目的地,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