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中漸漸安靜下來。
    作家班的學生們得知消息和親眼目睹真相後，也就慢慢散了，大家也都有自己的事，不可能事事圍著程開顏打轉。
    散開後，他們結伴離開教室，去上廁所，打水，買東西，亦或者出去透透氣，一邊走，一邊興致勃勃的聊著程開顏的事情。
    畢竟這麽勁爆的消息，沒個幾天消停不下來。
    教室過道上。
    程開顏站在原地和蔣子龍等人聊著，主要是關於這段時間的學習進度以及作業情況。
    當然作業他是不用補的，但缺少的學習進度還是要私底下補的。
    “我看你也快好利索了，回去準備準備，過些日子就來上課，怎麽樣？”
    蔣子龍視線落在程開顏身上，見他氣色不像在南疆時那般蒼白，有了不少血色，臉頰紅潤起來，便知道程開顏說的快好了這話不假。
    他作為班長，這種生病請假之類的事情的確是他負責。
    “行，國慶節之後吧。”
    程開顏本來在家裏待著就無聊，就直接答應了。
    “擔心你進度掉隊太多，你在不影響你休息恢複的情況下，自己打算就好。”蔣子龍點點頭。
    “進度的話，我做了不少筆記，各科目的都有，待會兒給你回去看看好了。”
    王安憶忽然插嘴道，接著從背包裏拿出幾個本子。
    “那就麻煩你了。”
    程開顏笑著感謝道，接了過來。
    “對了，開顏你的稿子寄出去了沒有？”
    葉辛還惦記著那天沒看完的《芳華》，說給他看完，結果程開顏給忘了。
    “今天剛寄出去。”
    程開顏也記起來這事，抱歉道。
    “沒事，總歸是能看到的，我們也寫的差不多了，國慶那幾天應該能寫完……我跟你說我這篇作品，老蔣看了都說好。”
    葉辛神情有些遺憾，接著又說起自己的作品，頓時眉飛色舞起來。
    蔣子龍笑著點頭，“果然還是親身經曆過的東西，寫起來更加有味道。”
    “到時候請客啊！”
    程開顏見他如此自信便打趣起來，他又看了眼講台上。
    小姨依舊坐在上麵看書，並未抬頭看他。
    這一幕，自然落在王安憶眼中。
    “沒問題！”
    葉辛很是豪爽的拍了拍胸口，他家境很不錯，長輩也都是幹部。
    作家班的不少同學因為家境相對貧寒，在BJ生活有些拮據，葉辛經常會借錢給他們周轉。
    “對了，國慶要不我們組織一……”
    他還想說國慶長假，要不組織一下去BJ周邊玩玩，但話沒說完，就被王安憶輕輕踢了一下，將其打斷。
    “程開顏你來學校有事吧？”
    王安憶有意無意的提了一嘴。
    “嗯。”
    程開顏點了點頭。
    “那我們下次再聊。”
    葉辛心中了然。
    ……
    與幾人暫別，程開顏朝著講台而去。
    走到身邊，他沒有立即出聲，隻是靜靜地看著眼前在凳子上坐得筆直挺立的女人。
    一頭烏黑油亮的秀發被她梳理得一絲不苟，就連一縷縷發絲都規整齊平，如針織雲錦，最終在腦後挑起一條帶弧度的馬尾。
    鵝蛋臉略施粉黛，朱紅唇瓣，冷白的皮膚配以微微凹陷的眼窩，竟有種西方人的精致感。
    程開顏記得哈爾濱這個地方貌似自十八世紀成為遠東地區的明珠以來，吸引了不少流亡的沙俄貴族，歐洲人定居。
    一百多年混居下來，現如今不少人都或多或少攜帶一些外國基因。
    高鼻梁，深眼窩，皮膚白並不奇怪。
    看了一會兒，這才程開顏開口呼喚：“小姨？”
    “嗯？”
    在聽到小姨冷淡的回應後，程開顏反倒是舒了口氣。
    他和小姨相處了這麽長時間了，自認對小姨的性格也有了一點點了解。
    若是她真對自己有什麽情緒或者意見，根本就不會搭理自己。
    看來並不是自己哪裏惹了她。
    還有就是……
    這家夥果然不是主動的人！
    “工作的時候稱職務。”
    蔣婷輕輕合上書，柳眉微蹙，漆黑的眼睛看向程開顏，認真吩咐道。
    “知道了，蔣教授。”
    程開顏輕輕點頭，這點要求算什麽。
    “有什麽事？”
    蔣婷抿了抿唇，問道。
    “好多天沒見你，欠你了。”
    程開顏伸手扶在講台上，打出一記直球。
    什麽叫欠我了？
    對此，蔣婷心中閃過許多猜測，一時間心裏有點亂，心中暗歎一聲。
    她仰起俏臉，輕聲道：“這麽大人，也不害臊。”
    “我天天在家裏呆著，你和曉莉姐兩個人這段時間都不知道來看看我？我還以為你們都把我給忘了呢。”
    程開顏聽了這話心中高興，嘴上卻埋怨道。
    雖說他也沒有太在意，畢竟剛從南疆回來她們都挺忙。
    既然她們不來，那他自己就去找，這不就是他現在來北師大的目的嘛。
    不過到了跟前兒，怎麽著也要表現得誇張一點。
    “沒有。”
    蔣婷輕輕搖頭，按在書上的手悄然緊了緊。
    好在她蕙質蘭心，才思敏捷，很快便猜到了什麽。
    僅僅是過了幾瞬，她將聲音放柔，“最近身體怎麽樣？還疼嗎？”
    “好得差不多了，再過不久就該上班上課了。”
    程開顏聽見這話，打消心中的疑惑與猜測，解釋道。
    “那就好，你多注意休息。”
    蔣婷眼神溫和的點頭，這傷勢因自己而起，現在好的差不多了，她也是發自內心的高興。
    她又笑著說：“看來今天是雙喜臨門，開顏，恭喜你。”
    “可不是嘛。”
    “瞧你瘦的，中午一起吃飯，去外麵下館子給你補補。”
    美婦人托著下巴，看著青年削瘦的臉，滿眼心疼的說道。
    “那可太好了，就去我們上次搬家吃過的那家吧。”
    程開顏臉上露出輕鬆的笑容，提議道。
    他現在心中已然肯定，看樣子小姨這段時間的確挺忙，而不是有意不來。
    更不是因為某些不為人知的因素，刻意疏遠。
    果然是自己多想了。
    這大概是因為生病的人不能輕易活動，心思難免深沉煩亂一些。
    小姨怎麽可能會疏遠自己呢？
    要知道兩人是過命的感情。
    小姨為了他能冒著風險翻越幾座山頭來找他，還背著重傷的他從山頂下來，甚至親手給自己處理傷口，徒手挖出子彈。
    一個女人能做到這種地步，從某種程度上來講，程開顏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了。
    不一會兒，上課鈴聲響起。
    程開顏從講台上下來，坐在下麵聽講。
    學習知識暫且不論，聽小姨這種級別的美人講課，光是看著就是一種享受。
    上課期間，蔣婷一如既往的認真講課，聲音淡然，眼神平靜中帶著淡漠，隻有落在程開顏身上才有些柔和。
    她還點了程開顏回答問題，但程開顏幾個月沒上課了，自然回答不出來。
    於是被她冷聲數落了幾句。
    蔣婷好像是故意的，就像是宣泄心中的小情緒一樣。
    很快到了放學時間。
    二人像往常一樣，推著自行車並肩走在人滿為患的校園小徑上，宛如一對神仙眷侶，引起不少人的注視。
    學校裏多了不少生麵孔，都是九月份剛剛入學的大一新生。
    不一會兒，隨著學生們湧出校門，來到街上。
    街上四處都是各個高校的年輕學生，在飯點出來覓食，一時間人滿為患。
    好在蔣婷是那家店的常客，店員同誌一看到她就引著去了一張小飯桌上。
    兩個人點了三個菜。
    全是葷菜：番茄炒蛋，紅燒牛肉，清蒸排骨。
    一邊吃飯，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曉莉姐最近在忙什麽？”
    程開顏看到小姨低頭吃著米飯，卻不動菜，就夾了幾筷子給她，同時問道。
    “忙著補課，掉了二十多天的課，她現在比我還忙，有時候放學回來躺著躺著就累得睡著了。”
    蔣婷看著程開顏正用他吃過的筷子給自己夾菜，耳根子微微一熱，連忙說話轉移注意力。
    “姨，這段時間幫我照顧好她。”
    程開顏心中暗歎，懇求道。
    要不是因為自己受傷住院，曉莉姐也不會丟掉那個去人民會堂表演的名額，也不會晚入學二十多天，更不會每天補課累到這個地步。
    “嗯。”
    蔣婷心情有些微妙。
    既為曉莉感到高興，也隱隱有些羨慕她。
    “國慶節應該都有空吧？到時候大家在家裏聚一餐，好好休息一段時間，怎麽樣？”
    程開顏沒有發現美婦人的心情，提議道。
    “好，我回去問問曉莉。”
    ……
    二人吃完飯，程開顏將飯菜打包好給小姨，將她送回學校，便離開坐車回家了。
    北師大門口，進進出出的學生絡繹不絕。
    一位白衣黑褲的知性美婦，雙手提著裝有飯菜的帆布袋子落在飽滿豐腴的玉腿間，她遠遠看著那個遠去的背影，默默出神。
    “他……察覺到了嗎？”
    美婦人呢喃著，那雙狹長的鳳眸中滿是歉疚。
    果然是因為自己這段時間下意識的疏離，讓他委屈不滿了。
    兩人之間的關係雖不似戀人般親密，但是也算得上極為親近了。
    在山洞裏……
    二人甚至都赤身裸體，坦誠相對過了。
    這恐怕是曉莉，都不曾有過的遭遇。
    疏離冷漠。
    很符合自己平日裏的處事作風。
    但對待程開顏，就顯得有些不妥了。
    且不論她心中難受不難受。
    以開顏這般細膩的心思，多半能察覺到一些疏遠，也更容易傷了他心。
    蔣婷是要保持距離克製內心，而不是想把關係弄生疏，陌生了。
    除非有一天真的克製不住了。
    “怎麽可能？”
    美婦人緩緩搖頭，神色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