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賭的爸，生病的媽，上學的弟弟，破碎的她。
    這是我考上臨江大學之前，對我前半生最精準的概括。
    我從桂省的大山裏走出來，坐了三十多個小時的綠皮火車，第一次見到了什麽叫大城市。
    高樓、地鐵、還有空氣裏聞不見泥土味的風。
    一切都讓我感到新奇，也讓我感到了自卑。
    我是我們全村第一個考上重點大學的。
    是於媽媽資助的貧困生。
    是全家的希望。
    所以我不能輸。
    我的人生信條隻有六個字。
    學習，掙錢，回家。
    至於其他的東西。
    比如戀愛，比如享受，都像是櫥窗裏那些標價幾千塊的裙子，我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直到我遇見了許溫。
    那天他出現在於媽媽家樓下，陽光很好，他好像站在陽光裏，渾身散發著金光。
    那時候我不懂這種感覺是什麽，隻覺得心裏暖洋洋的。
    後來再回憶。
    我想那大概就是一見鍾情吧。
    開學第一天，他作為新生代表上台發言。
    平心而論，他長得很好看，比我見過的任何男生都好看。
    他發言稿寫得很好，但我自認我的文筆也不差。
    後來，我成了軍訓負責人，我拜托他來幫忙。
    那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隻覺得有他在會很安心。
    我們之間有過幾次合作。
    處理班級事務，應對丁悅那種人的挑釁。
    他總能用最簡單的方法解決最複雜的問題，這讓我對他產生了一點點好奇。
    真正讓我心動的，大概是軍訓的時候。
    他被選為旗手，每天站在隊列的最前麵。
    而我隻是人群裏毫不起眼的一個，默默地幫他處理著各種軍訓負責人該幹的雜活。
    有時候，我覺得我們是同一類人。
    我們都背負著家庭的重擔，都想靠自己的努力改變命運。
    但我又覺得我們完全不同。
    他好像永遠都那麽遊刃有餘。
    學習、創業、甚至是處理那複雜的感情關係，都像是在下棋，每一步都算得清清楚楚。
    而我，光是活著就已經拚盡了全力。
    我對他有好感，這件事我隻敢在日記本裏承認。
    我不敢奢望什麽，因為我知道我們之間的差距。
    他身邊有夏檸那樣熱烈如火的女孩，也有顧星若那樣光芒萬丈的千金小姐。
    我呢？
    我隻是蘭秋生，一個除了成績一無所有的窮學生。
    我媽的病需要錢，我弟上學需要錢，家裏的一切都需要錢。
    我開始發了瘋似的找兼職，家教、傳單、服務員，什麽都做。
    就在我快要走投無路的時候，許溫找到了我。
    我以為他會像其他人一樣，給我一些錢，帶著一絲同情和憐憫。
    但他沒有。
    他問我：“願不願意來我的公司？”
    他給了我一個叫“戀戀”的社交軟件項目，讓我當負責人。
    那一刻，我看著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裏好像又有那天下午的陽光。
    我忽然覺得，他給我的不是一份工作，而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一個我可以通過自己的雙手，去掙得未來的世界。
    我當然答應了。
    從那天起，我不再是那個隻能靠助學金活著的蘭秋生。
    我成了“戀戀”項目組的蘭總監。
    我有了自己的團隊，有了清晰的目標。
    我每天都很忙，忙到沒有時間去想那些不切實際的風花雪月。
    可感情這種東西，越是壓抑，就越是瘋長。
    那個台風夜，整個城市都被暴雨淹沒。
    我和他被困在辦公室，外麵風雨交加，屋子裏卻異常安靜，隻有我們兩個人的呼吸聲。
    我們聊了很多，聊家庭、聊過去。
    沒過多久，我趁著對方正牌女友離開的那段日子，我向他表白了。
    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有點丟人。
    我的聲音都在發抖，話說得語無倫次。
    他沒有立刻回答，隻是靜靜地看著我。
    然後，他很溫和地拒絕了我。
    他說：“秋生，你不要把依賴當成愛情。”
    一句話就點醒了我。
    是啊，我對他或許真的更多是依賴。
    依賴他的能力，依賴他給我的機會，依賴他像一盞燈一樣照亮了我灰暗的人生。
    那天晚上我哭了很久，但第二天醒來，我覺得心裏的一塊大石頭落地了。
    也好，說開了，就不用再胡思亂想了。
    從那以後，我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
    丁悅總開玩笑說，顧星若這是引狼入室。
    之前也是顧星若提議讓我去做許溫的專職秘書，月薪兩萬，還配了車。
    丁悅又說：“完了，這下狼真的進屋了，還是正牌女友親自請進去的。”
    我哭笑不得。
    隻有我自己知道，當他說出那句“依賴不是愛情”之後，我就已經徹底清醒了。
    我可以是他的左膀右臂，可以是他的得力幹將。
    但絕不會再是那個抱著不切實際幻想的小女孩。
    我看著他為了顧星若，跟全世界為敵。
    看著他為了守護公司，通宵達旦地工作。
    看著他周旋在那麽多優秀的女孩子中間，還能保持著一絲清醒。
    我有時候會想，許溫這家夥的心到底是什麽做的？
    怎麽能裝下那麽多事，那麽多人？
    後來公司發生了很多事。
    夏檸因為精神問題休學了，顧星若因為她父親的事也出國了。
    我本以為班長會倒下。
    但他沒有。
    他一個人扛起了所有，甚至比以前更拚命。
    他每周都去打理顧星若那棟空無一人的別墅，把一切都維護得像是主人隻是出了趟遠門。
    他還接手了她的酒吧，找了最好的團隊經營。
    他做這些事的時候，從來不讓我跟著。
    但我知道，我都知道。
    那段時間，我是離他最近的人。
    我成了他的秘書，每天幫他處理堆積如山的文件，提醒他吃飯，看著他眼下的烏青越來越重。
    後來我申請去了金陵，開拓閃城的市場。
    我要讓他看看，我不是隻能依賴他，我也能獨當一麵。
    金陵的日子很難，但我都扛過來了。
    我好像真的成長了。
    可我發現，我還是會想他。
    每天最開心的事，就是收到他發來的工作指示。
    於是，過年的時候，我借口不回家，跑回了臨江。
    我住在他家，睡在他房間的床上，枕頭上全是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
    那天晚上，我又表白了。
    我還親了他。
    他沒有推開我。
    他隻是說，他不能給我任何承諾。
    夠了。
    對我來說，這就夠了。
    我調整有個舒服的姿勢，喝著他遞過來的熱水。
    “你知道我是個努力的天才就好了。”
    後來，夏檸回來了。
    我知道她遲早會回來。
    我約她見了麵，在一家咖啡館。
    我們倆心平氣和地達成了一個協議：保持距離，互不幹涉。
    我們都知道，我們不是敵人，隻是兩顆圍繞著同一顆恒星運轉的小行星，軌道不同，但引力中心是同一個。
    再後來，就是顧星若回來的那天。
    那天臨江下了很大的雪。
    我剛給他匯報完工作，就看到他接了個電話，然後整個人就像被按了彈射按鈕，瞬間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他撞翻了咖啡杯，文件灑了一地，但他什麽都沒看，隻是抓起車鑰匙就往外衝。
    我站在辦公室門口，看著他消失在走廊盡頭。
    我心裏竟生出幾分平靜。
    我走過去，蹲下身，一點一點收拾好地上的狼藉，把那份被咖啡弄髒的財報用紙巾吸幹。
    我其實不是想爭什麽。
    我隻是希望他幸福平安。
    這就是我最大的心願。
    從今以後，我也會一直陪在他身邊。
    就像曾經那樣。
    就像之前的每一天。
    直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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