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
    春意盎然，這座江表間新生的城池充滿了朝氣。
    從建安五年劉興率眾定治所於此，數年間，金陵的戶口已至五、六萬，人口二十餘萬。
    糧食充足，商品貿易繁盛，刺激了大量的外來人口遷入的同時，更是提供了充裕的稅收。
    草長鷹飛之際，劉興帶著手下的護衛在外狩獵。
    營帳之中，張昭帶著金陵城的布局圖，與劉興商議。
    起城垣！
    圖紙之上，金陵城的城郭放棄了原本“匠人營國，方九裏，營三門”的舊製，而是按照星象布局，根據山川、湖泊、河流的地理形勢建設，與長安、洛陽等城池的布局完全不同。
    金陵城外，長江便是天然的防線。
    這與當年秦擁四塞，鹹陽發展到後麵根本不需要城牆類似。
    金陵城本不需要城郭，因為外敵入侵，長江便是最後也是最堅固的防線。
    劉興花費重金起了城郭，其中一個原因便是約束江東、淮南等地的豪族世家。
    沒有城牆，這些人可以帶著宗族、部曲，四處圈地，占據水運暢通，田土肥沃的地方，難以管束。
    他朝一日，就算這些豪族士家謀逆事敗，也可以迅速出逃！
    有了城牆，便不同了。
    城牆不隻是防禦外敵，更可以約束麾下的勢力，使之規整有度。
    在這江東之地，世家大族的勢力強大。以後，更是有更多的世家豪族會進入金陵。
    世家豪族，若有貳心，吳侯府一紙詔令，諸門閉鎖，擒之易爾！
    張昭看著圖紙，臉上也有些激動之色。
    “主公，此城宏大，當為王業之基！”
    外城為郭，內城為牆。
    這是如今城池普遍的建造格局。
    與看起來不規則的外城城郭不同，以吳侯府為中心建立的內城城牆還是方方正正的。
    內城處於整座城池最東方，西麵，留出了大量的土地。
    “他日若以內城為王城，亦可！”
    “張公，不可戲言！”
    張昭聽了劉興的話，臉色一肅，悄然聲道。
    “主公，當此之時，可更進一步！”
    劉興自然知道張昭所謂的更進一步是什麽意思？
    立國！
    最初朝廷封孫策的吳侯，是縣侯，以吳郡的吳縣為封地。
    官不能襲，爵位需要朝廷冊封。
    可在這亂世之中，規則必然被打破。
    孫策沒有將爵位留給孫氏，而是給了劉興，因為吳這個名號意義重大，並不是一般的列侯稱號。
    吳的含義，既可以是吳縣，也可以是吳郡，更可以是吳國。
    江東古稱，便是吳！
    有了這個稱號，便可以名正言順執掌江東。
    劉興繼承吳侯的爵位後，沒有將原本孫策的食邑據為己用，依舊給了孫氏一族，還封了孫策的幾個兄弟為列侯。
    等到劉興率兵北上，兵臨壽春之時，朝廷正式冊封了他為吳侯。
    微妙的是，朝廷的旨意中也沒有規定劉興具體的封地，默認了他在江東之地的統治權。
    如今劉興這個吳侯，掌控的權柄，早已經不是縣侯可以囊括，更類似於先秦的諸侯。
    對於劉興而言，違背禮製，建立侯國，不是不可以，而是不需要。
    當年高祖與群臣斬白馬盟誓，非劉氏而王者天下共誅之！
    列侯，是外姓之臣能夠到達的頂點，但並不是劉氏諸侯的頂點。
    劉興甚至不需要像曹操一樣，先稱公，後為王，一步一步往上，可以一步到位。
    經過了壽春一戰，劉興已經證明了自己的軍事實力。
    稱王，立吳國，有阻力，可最大的阻力不會來自內部。
    張昭更是勸道。
    “主公，當此之時，立國，可穩固人心，更能斷絕旁人的非分之想。”
    劉興搖了搖頭，麵對張昭腹心之論，隻道。
    “此時不是立國的時機！”
    自七國之亂後，大漢便沒有了先秦時傳統意義上的諸侯國。
    劉氏諸侯王的封地越來越小，權柄也是一樣。
    到了如今，諸侯王的封國至多不過一郡規模。
    劉興如果立國，便是坐擁一個橫跨數郡的諸侯國。
    這意味了什麽？
    不但朝廷會忌憚，便是劉表、劉璋、劉備這些諸侯，心中又會如何作想？
    “若是稱王立國，必然樹敵於外，更引許昌城中天子與漢室老臣的不滿。”
    張昭環顧四周，見左右無人，膽子更是大了起來，暢所欲言。
    “主公，朝廷為曹操所控，天子更是曹操手中的傀儡。稱王立國，才可以降低朝廷對江東的影響，乃使士人歸心，百姓安命。”
    張昭的話代表了如今吳侯府內許多臣子的心聲。
    劉興的臣子想要劉興稱王，因為他稱了王，底下的人便可以更進一步。
    可對於劉興來說，並沒有這個必要。或者準確的說，沒有這個急迫性。
    便如劉備自立為漢中王，沒有人會覺得有問題，哪怕朝廷不承認。
    可孫權要自立為王，那就有很多問題了，隻能通過中原朝廷的冊封獲得法理依據。
    哪怕國亡了，亡國之君的待遇也不一樣。
    劉禪獲封的是安樂公，與劉協的山陽公都是公一級的爵位。
    可孫皓，卻得了一個歸命侯，相當戲謔的稱呼。
    在當時的中原士人乃至晉朝王室看來，蜀漢某種意義上是漢朝天命的延續，而東吳不過是一個仗著地利割據的軍閥政權。
    劉興一笑，道了一聲。
    “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
    此話一出，張昭麵色一變，終於明白了劉興的心意，隨拱手道。
    “主公，臣明白了！”
    張昭抬起了頭，耳邊卻是一陣喧嚷之聲，卻見孫尚香帶著一隊女兵狩獵歸來，心中有些驚詫。
    這些女兵，個個身材壯碩，便是尋常瘦弱一點的男子，都比不上。
    孫尚香為首，英姿更非尋常女子可比。
    張昭數年不見，此女已是亭亭玉立，不再是以前那個小丫頭了。
    “兄長，看我狩獵到了什麽？”
    隻見孫尚香拿著一頭皮膚雪白的小老虎，跑進了帳中，絲毫不在意禮儀。
    張昭正想要說兩句，卻被劉興一個眼神阻止了。
    “白虎麽？”
    劉興的笑容讓孫尚香更是有些得意，使勁誇耀著自己狩獵過程中的不易。
    看著這幅場麵，張昭心中的有關君臣之禮的說辭終究沒有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