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外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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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州府。
    “總兵,叛軍膽氣已喪,柳州下屬各縣幾乎是望風而降。
    從抓到的俘虜口中得知,賊軍的偽都桂林空虛,守軍不過萬餘人。
    反正都打到了這裏,不如再接再厲,一舉收複桂林,生擒叛軍首腦,立下不世之功!”
    看著樂觀過頭的下屬,景逸風當場翻了白眼。
    “俘虜說的話,你就信了?
    我們都打到了柳州,賊軍隻要不傻,都會加強桂林的防禦。
    兵力空虛已經是曾經的事,等我們打過去了,敵人早就做好了準備。
    從後方傳來消息,叛軍放棄了鎮安、潯州地區,正在往後方撤軍。
    這一仗的戰略目標,全部都實現了,沒必要繼續冒險。
    即便是真要強攻桂林,那也要等後麵的援軍抵達。
    叛軍的老巢,可不是柳州這麽容易打。
    沒有足夠的火炮,你拿什麽攻城?”
    單純從靜態戰場分析,此刻確實是強攻桂林的好時機,怎奈戰爭是動態的。
    敵人不會坐以待斃,守軍的兵力是不斷變化的。
    現在桂林的守軍或許隻有一萬,等他們一路打過去之後,這個數字就增加了幾倍。
    孤軍深入,遲遲拿不下對方的城池,大軍就危險了。
    站在景逸風的立場上,現在完全沒必要冒險。
    平亂的功勞再大,也很難讓他更進一步。
    “總兵大人,末將隻是一個建議。
    您看這柳州戰事告一段落,繼續閑著也不是事兒。
    攻克桂林府有難度,但是拿下幾座縣城,卻非常的簡單。
    我們朝著桂林方向打,做出要強攻桂林的架勢,嚇唬一下敵軍。”
    朱千戶再次開口說道。
    在大虞當兵,想要升官發財唯有依靠戰爭。
    這次突襲柳州,他就小發了一筆。
    不過距離財富自由,還有很大的距離。
    現在這種順風局不努力搞錢,難不成還指望在逆風局中發家致富。
    利益永遠是最好的驅動。
    繳獲的戰利品,除了武器裝備和糧草入賬外,其他容易變現的財物,都是官兵們的個人財產。
    一支健康的部隊,必然有完善的分贓體係。
    高層將領發家致富,中層將領喝酒吃肉,下麵的士兵同樣能分到一碗湯。
    “嗯!”
    “你說的不錯,確實不能閑著。
    這樣好了,讓大軍做出全力進攻桂林的姿態,拿下臨近的幾個縣。
    記得把探馬放遠一些,謹防敵人派出援軍!”
    景逸風想了想後說道。
    作為一名合格的大虞將領,肯定不能阻擋下屬發財。
    何況他的腰包也不鼓,前麵獲得的戰利品,都填了後勤的坑。
    廣西地方窮,沒有那麽多的油水可以搜刮,不多攻克些城池根本不夠分。
    ……
    南寧府。
    “巡撫大人,你趕緊催促一下朝廷,讓他們盡快派出官員過來接管地方!”
    李牧一臉疲憊的說道。
    在收到叛軍撤離的消息之後,他變得忙碌起來。
    一麵追剿叛軍餘孽,一麵出兵收複失地,還要安排人控製地方。
    沒有官僚體係配合,隻能粗暴的進行軍管。
    雖然有之前的經驗,但管理地方的人才,也不是大白菜。
    除了少數軍中將領,能夠勝任地方管理工作外,更多的都是趕鴨子上架。
    采取的管理方式,完全是軍中那一套,根本不會靈活變通。
    一時間各地問題頻出,搞得李牧是焦頭爛額。
    “李指揮使,你先擔待一下。
    朝廷那邊本官已經派人去催了,不過你別抱有太大的期望。
    就算陛下能夠派官員過來,多半也是一些在朝中混的不如意之人。
    真正經驗豐富,治理能力強的官員,各地都需要。”
    張思翰一臉為難的說道。
    前麵為怎麽收複失地發愁,現在因為收複的失地太多發愁。
    向朝廷要人,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可惜他的麵子不夠用,廣西又被士人嫌棄,一時半會兒朝廷也湊不齊那麽多官員。
    據他收到的消息,為了盡快湊齊官員,皇帝已經下令從舉人中選官。
    遺憾的是留京舉人,就沒幾個報名的。
    估摸著消息傳遍全國,都不一定能湊齊缺額。
    除非是特別癡迷做官,不然此時都會選擇避坑。
    別的地方是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剛剛被戰火洗禮的廣西,估摸著連給上麵的冰炭孝敬,都要自己往裏麵搭錢。
    一些遭受戰火嚴重的地區,甚至打成了無人區。
    別說撈錢了,活人都見不到幾個。
    從下麵粗略統計的數據看,各地的人口還不足戰前的一半。
    受白蓮聖國的全民皆兵政策影響,各地的青壯損失尤為嚴重,留下來的多是老弱婦孺,農業生產遭到了嚴重破壞。
    除了這些問題外,戰爭還製造了大量的難民,正等著朝廷進行救濟。
    “巡撫大人,你自己看著吧!
    初略估計,廣西地區今年的糧食缺口,超過一百五十萬石。
    更糟糕的是民眾大都沒有什麽錢,就算有糧商把糧食運了進來,他們也承擔不起高額的糧價。
    總不能這些人在白蓮教的統治下,沒有被餓死,反而在朝廷統治下餓死了幾十萬!”
    李牧當場說出了誅心之言。
    以他對大虞官僚的了解,這些家夥隻要能夠糊弄過去,就絕不會出力去處理。
    底層百姓的死活,士大夫們根本不在乎。
    頂多吟詩作賦的時候,臨時感慨幾句,就算憂國憂民。
    真正關注民生的官員,在朝堂上的占比,實在是太少了。
    不過這些人同樣有自己弱點,那就是在乎自己的聲譽。
    暗地裏餓死再多的人,也不會有人在乎,一旦擺在了明麵上情況就不一樣了。
    沒有人能夠承擔餓死幾十萬人的政治後果。
    尤其是對地方官來說,治下餓死幾十萬人,那是要遺臭萬年的。
    發生了這種惡性事件,朝堂上的政治對手,不介意順勢把他送上斷頭台。
    “不至於!”
    “事情不至於到這一步!”
    “李指揮使,這話可不能亂說!”
    張思翰急忙否定道。
    內心深處,他已經恨死了李牧。
    一下子把所有問題放在明麵上,如果不解決的話,他這位巡撫就是第一責任人。
    可是想要解決問題,又需要大量的錢糧。
    一百五十萬石的糧食缺口,就算放在最富裕的南直隸,也很難在短時間內籌集到。
    要知道大虞朝每年的稅糧總量,全部加起來也就三千萬石。
    受戰爭的影響,今年朝廷能夠征收到的糧稅,最少下降三分之一。
    看似朝廷手中的糧食依舊不少,可朝廷要養的不光是廣西。
    文武百官的祿米,九邊重鎮的軍糧,還有陷入戰爭的多個省份,都需要朝廷支持。
    “巡撫大人,我可沒有和你開玩笑。
    估算的糧食缺口,並不包括軍糧。
    如果你不相信的話,就去扮作商旅,深入民間走一走。
    白蓮教反賊在撤離前,查封了城中所有的糧店、倉庫。
    能夠帶走的糧食都帶走了,帶不走的也被一把火燒了。
    現在收複的鎮安、潯州等地,全部都是一個爛攤子。
    你別奢望拿軍糧填坑,就算士卒們不吃不喝,也養不起這麽多張嘴。
    如果找不到解決之法,本將隻能從這些地方撤軍,把事情如實奏報給朝廷!”
    李牧冷漠的說道。
    不是他咄咄逼人,主要是地方上的百姓等不起。
    叛軍的手筆太過歹毒,光靠民眾自己的存糧,根本支撐不了多久。
    一些沒有存糧的城中居民,此時已經在等米下鍋。
    為了穩定局勢,他一麵展開以工代賑進行戰後重建,一麵拿出繳獲的糧食讓糧店重新開業。
    不過這隻能解燃眉之急,廣西缺糧的大趨勢,依舊沒有改變。
    如果不及時采取措施,撐不到年底,廣西的局勢就會崩潰。
    “李指揮使,本撫隻能盡力而為。
    隻是本撫被貶入廣西,在朝中本就不受待見。
    想要說服皇上和內閣,劃撥這麽多的糧食,幾乎沒有任何可能。
    此事還需要大家的幫助,方能渡過難關。”
    張思翰無奈的說道。
    事實證明,被貶的官員,就沒一個能拿到好差事。
    哪怕事先知道廣西巡撫不好當,他也沒想到會這麽棘手。
    叛軍這次撤退的倉促,隻是動了城中的存糧,就製造了一個大麻煩。
    如果敵人時間更充足一些,連鄉下的糧食一並給征收走,局勢還會更加糟糕。
    “我會給叔父、嶽父寫信,請他們幫忙運作。
    不過錢糧是文官在執掌,想要朝廷緊急調糧過來,光他們的支持還不夠。”
    李牧坦言道。
    現在各地都在向朝廷索要錢糧,偏偏大虞財政又不富裕。
    手心手背都是肉,各地都很重要,高層同樣很難。
    “徐閣老那邊,下官負責去說。
    我們在戰場上的表現不錯,獲得他的支持應該不難。
    不過一百五十萬石的缺口太大,閣老那邊能夠額外支援我們五十萬石,就算不錯了。
    除了向朝廷想辦法外,巡撫大人你應該采取更多措施,鼓勵商賈們向廣西運糧。”
    賈博神色凝重的說道。
    知道問題的嚴重性,這一次他沒有落井下石。
    不過給出辦法,卻讓張思翰格外頭疼。
    鼓勵商賈向廣西運糧,說起來簡單,問題是現在的廣西商界就剩下小貓小狗兩三隻。
    千兒八百石的缺口,這些人能夠解決。
    數十萬石的缺口,指望他們來解決,純粹是在為難人。
    最主要的是張思翰手中沒錢!
    現在能給出的條件,全部都是畫大餅。
    常年在中央為官,他各地糧食之間缺少聯係,雙方缺乏足夠的信任。
    “多謝兩位的支持!
    本撫這就發布詔令,隻要在年內向廣西運送糧食過萬石,一律發放行商許可。
    往後在廣西境內行商,全部給予照顧!”
    見張思翰畫出的大餅,李牧有些哭笑不得。
    如此粗糙的許諾,商人能買賬才怪。
    現在的情況,可不僅僅是把糧食運輸過來,還要保證低價出售。
    單純從經濟上算這筆賬,人家做這筆生意,完全就是虧損的。
    “巡撫大人,商賈最是逐利,你的許諾誘惑力不夠。
    與其直接發布告示,不如直接派人聯係東南地區的大商,私底下許諾他們一個人情。
    不需要付出太多,一家運送一船糧食過來,問題就解決了大半。
    如果巡撫大人,肯將官營的礦山外包出來,本將可以說服南直隸的商賈,解決五十萬石的缺口。”
    李牧試探性的說道。
    大虞官營的企業,盈利能力都是一塌糊塗。
    如果不是親自查看了賬目,誰也不敢相信暴利的南寧銀礦,每年為朝廷貢獻的利潤僅有三千多兩。
    整個廣西地區大大小小數十家銀礦加起來,貢獻的總利潤不足一萬兩。
    暴利的銀礦尚且如此,其他礦產貢獻的利潤,就更少了。
    沒有出現虧損,還是天元帝時期整頓的結果。
    與其肥了那些官僚,不如自己外包出來,朝廷還能節省監管成本。
    不過這麽幹的話,壓力就到了張思翰身上。
    遭到禦史的彈劾,隻是時間問題。
    “李指揮使,勞煩你居中運作一下。
    本撫可以把廣西的礦產拿出來外包,但是租金必須用糧食支付。
    不過既然是外包,那就不能讓朝廷吃虧。
    巔峰時期,廣西地區的礦產總利潤是三萬餘兩,我們就按三萬兩計算。
    加上稅款和各種攤派,就算五萬兩好了。
    本官記得江南的米價,以往一直都在五錢/石上下波動,粗糧價格能夠便宜一半,糟糠就更便宜了。
    考慮到現在糧價高,以及增加的運輸成本。
    按照三成粗糧、七成糟糠的搭配,每年給本撫三十萬石充當租金。
    隻需要在年內,運送九十萬石糧過來,本撫就做主將這些礦產承包給他們三年。
    並且保證在這期間,衙門不會出現任何稅收攤派!”
    張思翰狠了狠心說道。
    朝廷劃撥錢糧的不夠,那就隻能自己想辦法。
    至於這麽幹,觸犯了戶部和稅監的利益,他現在已經顧不上那麽多了。
    “李指揮使,廣西情況特殊,能夠買的起糧食的是少數。
    全部用好米進行救濟,多少糧食都不夠填這個坑。
    搭配上糟糠之後,原本救濟一個人糧食,就能夠救活……”
    “巡撫大人,不必多言。
    治理地方,你比我有經驗,就按你的意思辦。
    為了廣西的百姓,本將定會全力促成此事!”
    不等張思翰解釋完,李牧直接打斷道。
    本以為把糧食換成糟糠賑濟災民,是那位和大人的首創,現在看來分明是早有先例。
    不過想想也正常,朝廷撥付的錢糧不夠,又不能讓災民大量餓死。
    采取非常手段,也是迫不得已。
    張思翰的做法,也算是光明磊落,最起碼沒在這種時候撈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