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毒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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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城外的緊張氣氛不一樣,鎮南關內完全是別樣的風景。
    在戰鬥經驗豐富的虞軍官兵眼中,安南人發起的佯攻,純粹就是一場兒戲。
    長期和敵軍對峙,枯燥乏味的生活,都快讓他們閑出毛病來。
    隔三差五向李牧請戰,鬧著要殺出去給敵人一個好看。
    一度李牧都想提前發起決戰算了,考慮到安南地區的長治久安,最終他還是打消了速戰速決的念頭。
    安南地區脫離中原王朝數百年,對中原王朝的認同度,早就下降到了冰點。
    覆滅安南國容易,難的是怎麽長期統治地方。
    純粹靠武力強壓,就算現在壓製了下去,未來某個時間點也會爆發。
    最佳選擇是利用戰爭,不斷消耗安南的國力、民力,瓦解他們的抵抗意誌。
    何況還要考慮大虞朝廷的影響。
    一舉擊敗敵軍,人家立即就跪了,降表一收永寧帝大概率會下旨停戰。
    眼下的大虞朝,很難生出經營交趾布政司的念頭。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一仗就白打了。
    想要謀劃成功,既要讓皇帝和百官看到安南危險,又要讓大家認為安南是泥潭。
    “侯爺,剛剛收到消息,敵人分兵了!”
    說話間,武大個把情報遞到了李牧手中。
    “侯爺,戰機出現了!”
    桂林左衛指揮使李三七,神色激動的說道。
    現在的鎮南關,就是一座戰爭堡壘。
    居民早在戰爭爆發前,就疏散到了後方,商業更是不複存在。
    李牧治軍森嚴,沒人敢在他的眼皮底下搞事情。
    每天除了日常訓練外,一群將領就隻剩下戰術推演。
    反攻的方案,製定了數十個版本,大家都憋了一口氣。
    “慌什麽!”
    “敵軍才抽走了兩萬,城外還有十八萬軍隊。
    你若是有能力全殲敵軍,老子立馬授權你指揮全軍。
    如果做不到,就先回到位置上坐著,別一驚一乍的。”
    聽到李牧的訓斥,李三七瞬間萎了。
    擊敗敵軍容易,全殲敵軍難。
    偏偏要經略安南,又必須消耗敵人的有生力量。
    “侯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安南國一共也就那麽點兒地方,我不信他們還能跑到天上去。
    在鎮南關下,末將是沒本身全殲敵軍。
    可若是一直打到敵人境內,把他們逼到絕境上,那就不一樣了。
    反正都是打仗,在哪兒打不是打!”
    遲疑了一下,李三七憤憤不平的說道。
    雖然他的學習成績不怎麽樣,但追隨李牧的時間長,還是學到了不少兵法套路。
    對這種束手束腳的打法,非常不習慣。
    “你這憨貨,滿腦子就知道打仗。
    這麽快擊敗安南人,朝廷那邊怎麽解釋?
    別忘了,這次戰爭是怎麽爆發的。
    我們做的再怎麽隱秘,還是留下了大量的漏洞。
    若是把安南人逼急眼,人家直接向朝廷稱臣,這仗還能繼續打下去麽!”
    李牧故作憤怒的訓斥道。
    下屬有自己的想法,他不怒反喜。
    能夠提出不同意見,代表著開始動腦子了。
    盡管考慮問題不夠全麵,這依然是一大進步。
    隻要肯用心學習,眼界和個人能力,都可以慢慢培養。
    “侯爺,安南人想投降,也要看我們是否答應。
    作為交戰國,我們沒有義務保障他們使團成員的安全。
    隻要安南國的使臣,進不了京師,那麽和談就無從談起。”
    廣西衛指揮使譚辰風開口提議道。
    大虞不是大宋,從皇帝到百官,都有一身傲骨。
    在戰場上占優勢的情況下,不可能主動派人去找安南求和。
    在這種背景下,想要讓戰爭持續下去,隻需截斷安南人和朝廷的聯絡即可。
    以李牧的權勢,要在半路上截殺安南使團,根本費不了多少力氣。
    “這是一個思路,不過不夠完善。
    截殺安南使團容易,難的是不留下蛛絲馬跡。
    從安南到京師,可供選擇的路線很多。
    這場戰爭爆發的太突然,國內是糊弄了過去,但安南人那邊肯定有所懷疑。
    他們就算派出使團,也不會從兩廣進京。
    沿途的地方官那麽多,誰也無法保證,沒人把消息捅給朝廷。
    雖然這些問題,能夠在京中壓下來,但這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要經略安南,後麵少不了朝廷的支持,政治資源現在能少用盡量少用。”
    李牧搖了搖頭說道。
    事實上,他在向下屬吹牛逼。
    勳貴集團的勢力,主要集中在武將陣營。
    文官中雖然也拉攏的有人,但大都是非實權崗位,在朝中影響力有限。
    平常時期,遇上這些事情還好說。
    死幾個安南人,沒有誰會較真。
    若是趕上了文武之爭,那就是送給文官集團的刀。
    朝廷隻要想查,許多隱藏的問題,都會被揭露出來。
    要不了命,卻能讓他的謀劃失敗。
    “侯爺,要經略安南,必須先把敵人的脊梁打斷。
    不殺個血流成河,很難實現戰略目的。
    如果海盜完成不了任務,那就讓叛軍上,最好是讓敵人自相殘殺。
    末將建議,從戰俘中挑選一些造反經驗豐富的,送入安南境內。
    此戰抓捕的安南俘虜,連同戰俘家屬,全部流放遼東。”
    桂林右衛指揮使孔玉堂起身說道。
    相較於大虞朝來說,安南隻是彈丸小國。
    可對李牧集團來說,要吞並安南,絕非一件易事。
    當地有五六百萬人口,比廣西地區的人口都多。
    稍有不慎,就會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中。
    想要長治久安,除了向當地輸送移民外,還要進行減丁。
    “辦法不錯,可惜朝廷太窮了。
    把上百萬安南人送往遼東前線,需要不菲的開銷,戶部不會掏這筆錢的。
    不過輸送一些青壯過去服徭役,倒是問題不大。
    禍亂安南之事,你可有信心擔此大任?”
    李牧笑著問道。
    坦率的說,孔玉堂提出的兩條策略,都非常的歹毒。
    一旦采用,安南國將血流成河。
    不過身份決定立場。
    站在大虞的立場上,要收複交趾布政司,就必須把安南國搞趴下。
    “末將願意!”
    孔玉堂當即表態道。
    安南戰爭從一開始,李牧就在戰略上控了盤。
    按照目前的打法,等到大決戰的時候,安南軍隊頂多剩下一半的戰鬥力。
    以最小的代價贏得勝利,符合團體的利益,卻難以體現個人的軍功。
    看著兩廣六鎮在前線建功立業,他們早就眼紅了,好不容易等來機會,大家都想表現一下。
    如果不自己尋找機會,光靠主帥分配任務,那點兒功勞很難支持他們更進一步。
    畢竟,他們都是草根將領,朝中的唯一人脈關係隻有李牧。
    競爭對手全是自己人,手心手背都是肉,肯定是能者上。
    “那好,你去戰俘營中挑選三萬人,分成十個批次送往安南境內。
    告訴這些戰俘,本侯不會讓他們白白賣命。
    劫掠來的財富,大家五五分賬。
    斬殺一名安南士兵的首級,就赦免一人的罪責。
    隻要斬殺的敵人足夠多,被他們牽連的家眷,全部都可以獲得朝廷赦免。
    倘若超出了赦免人數,每一個首級可以換取一畝免稅田,或者是五兩白銀。”
    李牧當即畫餅道。
    坦率的說,他開出了的賞賜,並不算高。
    同正規軍不一樣。
    這些戰俘兵送出去之後,全靠自力更生解決後勤問題,不需要他花錢養活。
    禍害安南人的同時,也無需擔心這些人做大。
    在本土造反,都沒有成氣候,到了異國他鄉隻會更難。
    倘若有人能在安南拉起義軍,成為一方草頭王,李牧隻會更加高興。
    隻有經曆過,才知道義軍的破壞力有多大。
    ……
    成都府。
    “朝廷有意召老夫回京,讓鎮遠侯過來主持大局,老夫答應了。
    等熬過了這段時間,你們再也不用提心吊膽的過日子啦!”
    徐文嶽略顯失落的說道。
    努力了這麽久,最後還是要讓勳貴係過來善後,對他來說也是不小的打擊。
    可是沒有辦法,皇帝和百官的耐心,都被叛軍耗光了。
    大家現在隻有一個想法,盡快把叛亂鎮壓下去。
    按照他的計劃,一樣可以磨死叛軍,但需要投入大量的財力物力。
    有現成的軍隊可用,朝廷明顯不可能花大代價,讓他在蜀地再練一支精銳出來。
    確切的說,皇帝和百官都不認為他能夠練出精銳來。
    包括清流係的小弟,也不希望一直在戰場上耗著。
    現在奉召回京,雖然沒有顯赫的戰功,但也沒有捅出大簍子。
    倘若前線吃了大敗仗,他這位清流領袖,可折進去了。
    “閣老,蜀地局勢離不開您啊!”
    路俊良神色激動的說道。
    對他來說,徐文嶽的離開,無疑是天塌了。
    為了鎮壓叛軍,他們可許諾了土司不少利益。
    徐文嶽擔任總督,朝廷那邊就算問責,也有這位輔政大臣在前麵頂著。
    一旦徐文嶽離開,他這個巡撫,就成了第一責任人。
    倘若鎮遠侯肯承認之前的許諾,願意兌現了徐閣老許出去的條件,朝廷那邊多半會默認。
    萬一鎮遠侯不願意擔責,拒絕兌現他們之前承諾的條件,那就麻煩大了。
    人家土司出兵為大虞流了血,戰後拿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哪有什麽離不開的!”
    “老夫主持平叛,不僅沒有把叛軍撲滅,反而讓叛軍越發壯大。
    鎮遠侯用兵如神,僅僅數月的功夫,便為朝廷收複了湖廣。
    他過來主持平叛大局,蜀地叛軍撐不了多久。”
    嘴上說的好聽,內心深處徐文嶽卻是憋了一肚子的火。
    明麵上在他主持平叛期間,朝廷花費了巨額的錢糧;勳貴係主持平叛,錢糧大部分都是自籌。
    貌似他占了不小的便宜,可他手中沒有嫡係軍隊啊!
    換成勳貴係主持大局時,一大幫勳貴子弟帶著私軍,加入到了平叛隊伍中。
    毫不費力,就拉起了十幾個鎮。
    換他在位置上,想要勳貴集團拿出老本支持,根本沒有任何可能。
    別說擴編新軍,想要獲得老部隊的支持,都是困難重重。
    調兵遣將,先給開拔費。
    哪怕知道下麵的將領能力不濟,他也沒有辦法換人,甚至還要哄著人家幹活。
    誰能打,誰不能打,需要戰爭來檢驗。
    李牧為勳貴係帶出了一大幫的將領,人家可以優中選優,他卻隻能拿原來的將領湊合著用。
    不對等的軍事資源,決定了甭管他如何努力,戰場上都趕不上人家。
    “閣老,話不能這麽說。
    鎮遠侯固然能打,可也是得益於您之前的努力,不然湖廣絕對沒那麽快被收複。
    蜀地的情況,其實也差不多。
    在您的努力下,我們整頓了蜀中軍務,還拉攏了土司參戰,才穩定住了戰局。
    我們真離不開您啊!”
    布政使李永良跟著勸說道。
    蜀地的坑太大,光一個巡撫填不上。
    朝廷問責下來,他這個布政使一樣跑不掉。
    為了自己的利益,他們也要把徐文嶽留下來。
    最少留到鎮遠侯趕過來完成交接前。
    有徐閣老在前麵頂著,才有資格和勳貴係談條件,不然他們這些有汙點的倒黴蛋,就是人家案板上的肉。
    “放心好了,老夫並非不負責任之人。
    鎮遠侯那邊,估摸著也就剛收到聖旨沒幾天。
    預計再過一兩個月,江南戰事就會結束,到時候就會出兵蜀地。
    老夫要等他過來,完成了權力移交,才會離開蜀地。”
    徐文嶽冷漠的說道。
    眼前這些人的小算盤,他是一清二楚。
    選擇留下來,並不是他想要收拾爛攤子,主要是現在根本走不了。
    蜀地的三大門戶,隻有北大門在朝廷控製中。
    這一路上,並不太平。
    中間不少地方,都是雙方爭奪的焦點。
    以他對這些同僚的了解,若是把爛攤子留下來讓他們背鍋,這些人就敢把他的行蹤泄露給叛軍。
    在主持平叛的過程中,殺了那麽多白蓮教的人,人家早就視他為眼中釘。
    “閣老英明!”
    “閣老勇於任事,實乃江山社稷之福!”
    ……
    眾人的吹捧,落入徐文嶽耳中,卻是無盡的悲涼。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大虞朝的官僚集團就墮落成這般模樣。
    一個個不考慮,怎麽盡快把叛軍鎮壓下去,反而盤算著怎麽避免自己被朝廷追責。
    “夠了!”
    “老夫沒有功夫,聽你們在這裏廢話。
    鎮遠侯要帶兵過來支援,平叛戰爭我們依舊要努力打。
    主力決戰的時間雖然沒到,卻也不能讓叛軍閑著。
    傳令各部,伺機襲擾叛軍,盡可能給他們製造麻煩。
    仲總兵,此事你親自去負責。
    如果沒有戰績,鎮遠侯可沒有老夫這麽好說話!”
    徐文嶽當即警告道。
    落入仲辰良耳中,卻是天塌了。
    在和叛軍的交戰中,他一直都是屢戰屢敗,對自己的軍事水平,早就喪失了信心。
    讓他出兵尋找叛軍的麻煩,完全是強人所難。
    偏偏不行動不行,前麵官軍的戰敗,他負有直接責任。
    徐文嶽沒處理他,那是軍中需要穩定。
    砍了他的腦袋,換一個人上來,能力也未必比他強。
    換成鎮遠侯過來,就沒這麽多顧慮了。
    人家自己帶著部隊過來的,離開了他這位總兵,仗還是照樣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