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集地的人發現，最近他們的領袖——裏克的樣子很不對勁。
    以往總是用“還要分析局勢不允許被人打攪”為理由，除了出去做任務之外幾乎不與任何人溝通，也從來不到聚集地中閑逛，哪怕是吃飯也是由克洛妮送過去。
    據克洛妮所說，好像是害怕關係太親密，要求對方‘送死’的時候影響自身的判斷——這一點眾人完全能夠理解。
    但現在，他每天上午和下午，都會有意的在聚集地閑逛。
    除此之外，還會笑。
    對每個見到的人都擠出一個笑容，盡管這個笑容比哭還要難看，可那終歸是笑。
    明明以前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不，雖說在聚集地的每個人都是如此，家園被破壞、家人死亡又或者其他什麽原因，但在相處之下總會露出由衷的笑容。
    裏克自13歲成為領袖之後，在外展現的就一直精於算計又冷酷的模樣，混沌的眼睛仿佛死人一般。
    然而現在卻會難看的笑了。
    仔細想想，他會有所改變應該是尊尊到來之後的事情吧？
    “笑。”
    “！？”
    看到裏克擠出難看的蒼白笑容，克洛妮情不自禁的抖了一下，手中的袋子掉在地上匆忙的跑過來，用手去摸他的頭，臉上還是焦急的神情。
    “怎麽了裏克，是哪裏不舒服嗎！？還是說，腦子已經被燒糊塗了！”
    “不、不是啊！”
    裏克拍開克洛妮的手，同時沒好氣地翻個白眼，又轉頭瞪了一眼在旁邊偷笑的尊尊。
    克洛妮擔憂的看著他，裏克抿抿嘴後不情不願的開口，發出悶悶的聲音。
    “是懲罰。”
    “……懲罰？”
    接著，裏克就不願開口了，還是尊尊笑著對克洛妮解釋的。
    “是遊戲輸了的懲罰。我不是經常和裏克下棋嗎，而身為獲勝者的我要求裏克每天上午和下午在聚集地走一圈，並對遇到的每個人都笑一下。”
    “是、是這樣啊……”
    克洛妮眨眨眼睛，沒有搞懂為什麽尊尊會提出這種莫名其妙的要求，最重要的是為什麽裏克要遵守這樣的約定，明明可以耍賴當做無事發生。
    “因為……遊戲輸了，就要接受懲罰。”
    裏克突然這麽說，而且還很認真。
    對於遊戲玩家來說，輸了就要接受懲罰，這是必須的。
    “呃……”
    可能克洛妮也沒有明白，這其中到底有什麽關聯吧，但她還是很欣慰的。
    因為裏克的表情變得豐富了。
    再也不是冷酷、看不清倒影，仿佛行屍走肉一般。
    她真的很感動。
    裏克也不過是18歲的少年，他其實並非表麵上這麽冷淡且精於計算，隻是把自己的感情封鎖住了而已。
    全村的希望都寄托在一個人身上，常年的生存壓力，讓他變得壓抑和偏執起來。
    克洛妮等人也知道。
    因此也不斷的告訴裏克，不要自己承受，要好好的發泄出來。
    但他們的方法不對。
    這就好比告訴一個禿子程序員，隻要好好休息就能長出頭發，卻全然不顧他累積老高的還沒有處理的屎山代碼。
    尊尊則利用自己的先知先覺，找出了方法。
    用遊戲。
    還是裏克最喜歡也是最擅長的下棋遊戲。
    然後，將他打的落花流水。
    不服輸的裏克自然是越發來勁，不斷積極的與尊尊下棋想要獲得勝利，盡管還是未嚐一勝，可在這個過程中他積攢的壓力還是逐漸釋放了出去。
    克洛妮眼角泛淚。
    “別、別哭啊，克瓏！”
    “叫我克洛妮啊！但是裏克竟然這樣……姐姐我……姐姐我……！”
    “呃！”
    眼淚似乎有點止不住的樣子。
    尊尊本以為裏克會說些什麽安慰的話，但沒想到這家夥竟然害怕了似的轉身就跑，踉蹌的腳步顯得他很心虛。
    果然還是和人很少說話的關係，連怎麽安慰女孩子都不會。
    克洛妮擦擦眼角的淚水。
    “謝謝你，尊尊。”
    “不用客氣。”
    他微微一笑。
    少女似乎因為自己的失態而有所臉紅，尷尬的用手抹著眼淚。
    這時遠處傳來裏克的大喊。
    “尊尊，你在幹什麽呢！今天已經夠浪費時間的了，快點過來！”
    “——這就來！”
    對了，還有一個改變。
    那就是兩人的關係變得要好起來。
    這就和一見麵就覺得兩人能做朋友，又或者是我從他的劍術中感受到他的品性一樣，裏克和尊尊也從下棋中感受到對方的想法，並互相碰撞著。
    裏克謹小慎微步步為營，會把每一步都做到最好、最優。盡管有時候也會放棄棋子，可那也是在逼不得已或者無路可退時才會選擇那麽做。也正因為這樣，才會每次都輸給尊尊。
    ——他仍舊無法割舍任何一人。
    ……
    這是一間昏暗的房間。
    也是兩人商討的地方，盡管看起來就和街邊的兩個普通人正在吹噓王國大事，可對已經走在鋼絲上的人類種來說，任何情報都不能錯過。
    裏克將之前的地圖攤開。
    “看，這就是破解出來的世界地圖和戰略部署，看樣子那些地精種打算攻打森精種了。”
    “畢竟是坐擁橫跨三個不同大陸的集團體，任誰都想要分一杯羹吧。”
    “除此之外，上麵還有這個。”
    “哦呀？”
    其實地精種攻打森精種是很大的事情，畢竟這場戰爭的三大群體就是地精種、森精種以及天翼種，他們是才是主要交戰群體。
    而根據得到的情報顯示，地精種探查到森精種似乎正在研發一種極其恐怖且強大的靈壞術式，為了探查虛實打算近期組織戰力交手。然後還附加幾條方案，以及行進路線。
    當然，他們的聚集地都不在這些路線當中，可以安然的蜷縮過與世無爭的生活。
    “尊尊你怎麽看？”
    “……應該是真的吧。”
    ——虛空第零加護。
    地精種害怕的應該就是這個。
    “雖然看起來是捕風捉影，但應該不是空穴來風，否則地精種也不會先一步調動大軍去前線施壓。”
    “同感。”
    森精種的相關情報是極為高度且珍貴的谘詢，在戰場拾取不到任何物品，收集到的知識也缺少許多細節。畢竟他們不需要使用道具，靠著不需要道具的魔法就能解決一切。
    “尊尊你……”
    “你是想問我能不能理解或說明？很抱歉，我沒有看過實物是無法說明的，但如果是一般魔法的話……是呢，大概我更強一點吧。”
    “一般呢。”
    裏克歎了口氣。
    作為人類，能夠使用魔法已經讓人瞠目結舌了，更別說夠到一般的層次——但是，不行。在種族大戰中，個體便不再是個體，他們使用的魔法是由幾十人甚至上百人合力發動的魔法，其威力幾乎等同於神靈種的全力一擊。
    “可就算那樣，我也能將它摧毀。”
    “喂！”
    “這是事實。然而，我卻仍舊改變不了現狀，裏克你應該知道理由吧？”
    “…………”
    裏克的臉上完全沒有喜悅的表情。
    尊尊早就和他說過，能夠單槍匹馬的殺掉一柱神，可那又能如何呢？
    他沒辦法僅憑一人麵對一群神。
    就算有辦法，可在戰場早就已經明朗的時候任何異變都會引起所有種族的圍攻，而脆弱的人類一旦持有能夠掀翻棋盤……不，就算是撥動棋子的力量，也會引起其他種族的全力圍攻。
    這就是另類的黑暗森林法則。
    在不確定你會不會下手的時候，對方會先一步下手。
    沉默籠罩在房間中。
    似乎有些說過頭了呢。
    “裏克。在我最開始的世界，其實沒有神靈種、天翼種、地精種以及森精種，有的僅僅是人類種。而毫無疑問，人類種成功登上世界霸主的位置。”
    “……幹嘛，你是想炫耀，還是想讓我嫉妒？放棄吧，我沒有那樣的心情。”
    “不對不對。我是想問你理由是什麽。”
    “嗯？”
    “在那個世界，人類論力量比不過大象、獅子，論速度比不過斑馬、獵豹，論耐久也比不過馬和鴕鳥，可是人類還是成為了食物鏈頂端，理由隻有一個，既然人覺得好笑又荒唐的——”
    尊尊故意拉長的語調，成功引起裏克的興趣，他似乎也對理由很在意。看樣子也在想什麽高大上的原因吧，然而——
    “是能夠就地取材並製作且能使用任何武器的插槽——一雙令所有動物都絕望的靈巧雙手。”
    “……手？”
    “沒錯，就是手。幾乎所有的動物，都沒有這雙靈巧的雙手。想要和鳥類一樣飛上天那就製作翅膀，想要和魚類一樣下海就製作氧氣瓶，想要和獅子一樣有攻擊力就製作武器。僅憑一雙手，就成功利於世界頂端。那麽，裏克……”
    他又看向陷入沉思的裏克，緩緩開口。
    “在魔法比不過森精種、在身體比不過獸人種、就連靈巧的雙手都被地精種給狠狠碾壓的情況下，人類種到底該怎麽成為世界霸主？”
    “……很不巧，我沒有成為世界霸主的想法，我隻想要安穩的生活下去。”
    “但是裏克你也應該知道吧？”
    尊尊隨意的撥動一下擺放在桌子旁，充當兩人消遣解悶的棋子。
    “隻要在棋盤上，無可避免的就會成為對手的目標，不是嗎？”
    “唔。”
    裏克沉默不語。
    “話說回來。”尊尊舉起棋盤，問道：“要來一盤嗎？”
    “喂，現在可是在上商定計劃中！”
    “所以？要來一盤嗎？”
    “……來。”
    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