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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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人被逼到絕路,也沒什麽講究的。
    李萬知道胡老大說的肯定不是什麽好事兒,誰家做好事會在淩晨三點呐,但他也是沒辦法了,一拍胸脯,就把這事兒應承下來了。
    出了胡老大的財務公司,他又在皮褲胡同的遊戲廳玩了幾把捕魚,直到把手裏最後兩個鋼蹦子輸光了,這才起身回家。
    走到百順胡同的時候,忽然有人跳了出來,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張千揉了揉凍得通紅的鼻子,把身上的破爛雨衣往下拉了一點兒,遮住方才因為抬手露出來的肚臍眼,苦著臉道,“哎哎,兄弟你就別挖苦我了,哥們現在連件遮醜的衣裳都沒有,算什麽有錢人……你現在倒是可以啊,都穿上阿迪**絲了!”
    李萬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舊襖子,不自覺裹緊了一點,皺眉道,“兄弟,你家以前不是挺有錢的嗎,老爺子開了七八家門店,買賣做得挺不錯的,你當時還笑話人家常安就知道死讀書……”
    “哎喲,小孩子不懂事嘛,那些都是老黃曆了,現在已經21世紀,時移世易啊!”張千歎息一聲,像倒苦水般嘰裏呱啦把這些年的變故講了一遍。
    原來中學畢業以後,張千就跟著老爺子學做生意,隻是他這人太過大方,每回出去談買賣吃喝玩樂都是自己買單,別人欠的貨款也不催,賬上的流動資金越來越少。到了後來,七八家門店關了一半,老爺子被他氣得進了醫院,兩腳一蹬,終究是走了。
    張千幡然悔悟,決心改掉那些毛病,重振家族事業。但沒過多久,他又喜歡上了一個洗浴中心的女技師,大把大把錢送過去,又是買包,又是送手機的,整日就知道往洗浴中心跑,家裏的買賣最後都泡湯了。
    這還不算完,他還四處借錢給女孩兒花,網貸一大堆,信用卡也辦了十幾張,全都給刷爆了。如此這般,就是家裏有座金山也不夠填窟窿的。
    張千隻好把老房子賣了,平了爛賬,剩下的錢又都丟進了洗浴中心裏,到底落了個身無分文。晚上睡橋洞,他又和幾個流浪漢吵鬧起來,被人扒光了身上的名牌衣服,就剩了這麽一件破爛雨衣。
    有錢的時候,洗浴中心老板見他是眉開眼笑,千大爺長,千大爺短的。沒錢了,人家老板都不讓他進門,更別說讓女孩出來服務什麽的。
    張千很不甘心,自己在女孩身上投了那麽多錢,總不能就這麽算了,每天挖空心思想著怎麽從哪兒搞幾個錢,再跟這女孩見上一麵。
    今天他又在街上瞎溜達,本想撿幾個瓶瓶罐罐換倆錢,一扭頭瞧見了李萬,頓時激動萬分,就跟見到親人一樣。
    李萬聽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完,很是同情,然後拔腿就走。
    別說自個兒現在沒錢了,就是真富裕,也不能給張千這戀愛腦,簡直就是個無底大深坑嘛!
    惱惱悶悶又走了一陣,途經蓮花河,李萬實在心裏不踏實,左右回去了也是躺著,就在河岸邊上散心,想著夜裏到了胭脂胡同,情況不對該怎麽辦,若是沒什麽大事又當如何。
    想了一想,李萬脫了鞋襪外套,撲通跳進河裏,魚躥一般來到這人旁邊,將其拖到岸上,一探鼻息,立時咕噔跌坐在地。
    人已經沒氣兒了。
    他環顧四周,發現並沒有什麽人路過,長舒一口氣,正想起身離開,以免沾染是非,轉念又一想,自個兒好歹辛苦了一趟,不能白白受凍啊。
    沉吟片刻,他把這人拖到草叢裏,開始在其身上摸索起來,掏了半天才翻出一個錢包,打開一瞧,裏麵有兩張紅票子和些許散碎零錢。
    李萬認真地數了一遍,整整二百五,幹脆地揣進自己兜裏,又掃了眼錢包裏的證件,發現這人戶籍是在河南,記起家裏有個熱心腸表親就是那地方的,心底生出些許親近,遂從外套裏摸了三根香煙點上,擺在這人屍體旁邊,“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死的,也幫不上什麽忙。今天借了你二百五,等哪天我邁過坎兒了,日子鬆快些,那時如果你還沒被人找到,我便親自去一趟河南,給你家裏人悄悄送個消息,省得你死無葬身之地,也算報答了。”
    其實他內心這會兒想的是,我給你點了三根煙擺著,待會兒把這枯草引燃了,指定就會有人瞧見,到時候別個報了警,自然會好好安頓。
    三根香煙,換得二百五,屍體也不會暴露荒野,一舉兩得,各取所需,是個很劃算的買賣。
    為此他還特意又扯了些枯草,扔在屍體和香煙上麵,剛想轉身離開,瞥見屍體手腕上有塊名表,返過身來,把這塊名表摘了,也揣進兜裏,這才一路小跑回家。
    他住的這棟公寓人員複雜,四梯二十八戶,來來往往的很多,沒誰在意他褲子是不是濕的。
    李萬回到家中,先把衣服褲子換了,衝了個熱水澡,燒了壺開水,泡了一大盆茶葉末,咕咚咕咚灌進肚子,吃了半塊早上剩下的褡褳火燒,又算對付了一頓。
    看了看手機屏幕上的時間,他本想刷會兒電視劇什麽的,點開軟件,租的兩塊錢會員賬號已經自動退出登錄,話費流量也沒多少,隻得趁著還沒到淩晨,趕緊打開百度地圖,查了查胭脂胡同的路線。
    這兩年暖陽市變化太大,像李萬這樣的本地人,有時候也搞不清東南西北。
    大致記下路線之後,李萬定了鬧鍾,給手機充上電,準備眯瞪一會兒。
    他這邊剛閉上眼睛,就聽見樓上又乒乒乓乓鬧了起來。
    打從樓上那對夫妻搬來,就沒消停過,天天晚上吵仗。李萬剛開始還說忍忍得了,哪知道後來越來越厲害,又是摔盆子、摔碗的,哭啊喊啊,吵得他心煩意亂。
    他上去說過幾次,也跟物業投訴了,但還是沒用。
    尋常時候也就罷了,今晚自己是要出去辦事的,休息不好怎麽能成?
    李萬騰地從床上彈了起來,氣衝衝來到樓上鄰居門前,砰砰砰連拍幾下門板,破口大罵,“吵死人了!這兒又不是故宮,隻住著你們一家人,注意點影響行不行……還吵?有本事別隻摔東西,兩口子這麽看不慣對方,要麽趕緊離了,要麽幹死一個算逑!吵吵算什麽爺們兒,倒是動真格的啊!”
    不一會兒,也不知是他的激將法起了效用,還是怎麽著,裏麵的動靜終於小了一點兒。
    李萬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心情,轉身回去,剛踏進家門,突然呆住了。
    先前他放在門口桌子上的名表不見了,還多了張小紙條,上麵寫著:
    “錢就算了,這塊表你得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