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婆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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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2月9日,深夜十點。
餃子館老板關了店門,左看看,右瞧瞧,揣著倆木雕核桃,緩步朝著胭脂胡同7號大院走去。
他不知道人頭是怎麽在廢紙箱裏消失的,但清楚人頭是怎麽來的。
昨晚餃子館服務員小鐵蛋去了一趟7號院子,回來以後保溫箱裏就多了一個腦袋,顯然是那7號大院裏頭出了命案。
現在還沒案發,不代表永遠不會案發。警察就像獵犬,遲早會聞著味兒過去的,屆時必定要細細勘察命案現場,如果突然之間發現了這倆木雕核桃,順藤摸瓜,自會找到超市老板小赤佬那邊去……
他美滋滋地盤算著,嘴角不自覺微微往上一翹,步子也輕快了許多。
正當超市老板趕往7號大院的時候,刑警常安剛巧從院子的後麵路過,轉頭看了看沒透出半點光亮的房頂,停下腳步,在小本子上麵寫了個數字7,又畫了個圈兒作為標記,這才離開胭脂胡同,噔噔噔往自己家裏趕。
老大爺聞聲從門衛室的窗戶探出半個腦袋,瞥了一眼常安,注意到對方手裏提著一袋橘子以後,臉色微微一變,迅速縮了回去,打開閘門,什麽話都沒說,似乎並不想跟常安閑聊。
常安癟了癟嘴,也沒放在心上,自打去年媳婦兒跟這大爺爭執了兩句以後,兩家的關係便一直是這般不太友好,他也習慣了,快步跨入單元樓,進了電梯,湊巧碰到鄰居大媽,笑嗬嗬地打了個招呼,“喲,嬸兒,您也才回家呢?”
鄰居大媽麵色怪異地看了常安一眼,悄悄往邊上挪了一點,點點頭道,“去夜市溜達了一會兒,這不我家老二喜歡吃燒烤嗎,我到攤子那邊買了倆串烤腰子,待會兒他吃了好去上夜班。”
常安笑道,“您對兒子可真好!嬸兒,吃個橘子不?”
“嗐,天下當媽的都愛自己的孩子……謝謝,我不吃,家裏的都對橘子味兒過敏。”鄰居大媽隨口說了一句,瞧著電梯門開了,立刻邁腿出去,急匆匆回家。
常安表情嚴肅道,“媽,你千萬不能這麽想,實際上恰恰因為這兒是警局家屬院,所以才需要時時刻刻保持警惕。住在這兒的都是警務工作者,平常難免會跟罪犯打交道,也會惹上一些麻煩,那些壞蛋拿我們沒辦法,很可能會在家屬上麵動歪腦筋,這樣的事情不是沒有發生過……”
常安母親擺擺手,打斷他的話,“這個還沒發生的不重要,你還是去看看你媳婦兒吧,又不高興了,剛才你是沒瞧見,一張臉黑得都能擰出水兒來了,我原來懷你的時候,也沒這麽大的氣性兒啊!”
常安無奈地歎了口氣,心道這婆媳問題還真是難辦,隻得安撫了自個兒母親幾句,而後拿了個橘子,輕手輕腳進了裏屋,挨著正生悶氣的媳婦兒坐在床邊,擠出一張笑臉道,“媳婦兒,我今晚又買了點橘子,酸酸甜甜的,你指定喜歡吃,我給你剝一個嚐嚐啊?”
常安的妻子扭過頭來,瞟了常安手裏的橘子一眼,咬著嘴唇,委屈巴巴道,“這日子沒法過了!”
“怎麽又沒法過了啊?咱這不是好好的嗎,很快還要迎接家庭新成員,多開心呐!”
“你是開心的,我可一點都不高興……早知道是這樣,當初我就不該答應把孩子生下來!生下來幹嘛啊,跟我們一起擠在這三十來平的小屋子裏活受罪?”
“哎呀,再忍忍,等攢夠了錢,咱們就換個大點的房子。”
“等等等……我都等了好幾年了,沒等到你換大房子,倒是等到你把你媽從老家接來了!這屁股大點的地方,你還在中間掛個簾子,隔出一塊兒給她住,不嫌擠得慌嗎?”
“沒辦法,我爸走了,她一個人在老家總是胡思亂想,晚上都睡不著覺……”
“她跟我們住在一起,我每天晚上也睡不著啊!好家夥,那呼嚕聲跟電鑽似的,吵得我腦瓜子疼!常安,這個孝順父母是應該的,我沒什麽意見,但你也該考慮考慮實際情況啊,要麽趕緊換一個大點的房子,要麽想辦法勸你媽先回老家,再這麽下去,我早晚得瘋!”
常安沉默了一小會兒,歎道,“行吧,我明天就去找中介問問,如果有價格合適的,立馬就買!”
妻子冷笑道,“別吹牛了,你有錢買嗎?常安,我問你個事兒,除了放在我這兒的那張工資卡,你之前不是說7149那張卡裏還攢了兩萬嗎?”
常安頓時有些緊張起來,心虛道,“是啊,去年我省吃儉用,的確又攢了兩萬塊。”
妻子挺著大肚子站了起來,走到床頭,拿起放在小櫃子上麵的手機,點開某個手機銀行軟件,“那我問你,這裏麵的錢呢?”
常安接過手機,粗粗掃了一眼餘額界麵的數字,汗都下來了。
說著說著,她哭了起來,眼淚花花的,“常安!你跟我說句實話,你把錢給了哪個妖豔賤貨?”
常安不敢再隱瞞,把衣服內袋裏的牛皮紙信封掏了出來,“哎,你消消氣兒,別瞎猜疑,我沒招惹什麽不三不四的,錢還在身上呢,整整兩萬塊,一分沒少,不信你數數……”
“這是卡裏的那兩萬?信紙上麵不是寫著撿來的嗎?”
“我自己寫的,原本打算下班之後給老楊的。這不是擔心老楊不肯收嗎,我就寫了個逗趣的,免得他有壓力。”
“為什麽突然給老楊兩萬塊?是不是你讓他轉交給誰誰誰,防止被我查到?”
妻子聽了這話,漸漸止住哭泣,斜眼看他,“真是這樣?”
常安舉起右手,正色答道,“我向警徽發誓!”
常安輕撫妻子後背,低頭認錯,“是是是,絕對沒有下一次了!不過你也要注意著點兒,別動不動就生氣,對胎兒不好!來,來,吃兩瓣橘子,嘴裏多點滋味,我喂你!”
他倆這邊正起膩,忽聽外麵傳來一陣敲門聲,其中夾雜著幾聲女人的呼喚,緊接著客廳裏常安的母親扯著嗓子喊了一句:“常安,有人找你……是個女的!”
妻子聞言瞬時瞪大了眼睛,氣呼呼道,“好你個常安,現在都學會撒謊了,人家都找上門來了,你、你還有什麽話說?”
常安欲哭無淚,“不是,你也不想想,我真要在外麵有什麽,怎麽可能把這兒的地址說出去?你好好呆著,我出去瞧瞧,興許是單位的人,最近手頭的案子很麻煩。”
說完這句,他便起身出去了,徑直來到門口,沒好氣地瞥了旁邊的母親一下,那表情是說您真是會斷句,強調什麽性別啊。
母親哼哼兩聲,抱著膀子,用口型回了一句,“我故意的。”
常安嘴巴發苦地笑了笑,收拾心情,小心翼翼將房門打開一條縫隙,瞟了眼站在外麵的年輕女孩兒,愣了一愣,“是你?”
來人並非常安警局的同事,而是失蹤案的報案人。她局促地立在門外,猶豫了一下,問道,“你現在方便嗎,我有點關於孫浩的情況想跟您說……”
常安回頭看了看小桌邊上的母親和剛剛從臥室走出來的妻子,略一沉吟,沒有邀請對方進屋,而是自己跨了出去,輕輕拉上房門,帶著這女孩來到小區涼亭裏,板著麵孔問道,“你是怎麽找到這兒來的?”
女孩低著頭,怯生生道,“白天我在路上遇見了那位楊警官,是找他打聽到您住在哪兒的。”
常安又問,“既然你遇見了他,有什麽情況跟他講不就行了,沒必要專門跑來跟我說啊。”
女孩解釋說,“我是想跟他說的,但他當時好像挺著急,沒工夫聽我慢慢講。”
常安點了點頭,他當然知道老楊那會兒著急去幹什麽,“最近警局裏事情多,老楊不是跟你玩什麽踢皮球,當時確實是有急事……你剛剛說有點關於孫浩的情況想跟我說,具體是什麽?”
女孩從手提包裏摸出一個封皮上有著泡麵湯水印漬的筆記本,遞給常安,輕聲說道,“這是我今早在收拾孫浩工作物品的時候發現的,平常他都是一直帶在身上……所以,我在想會不會是他知道自己將要遭遇什麽危險,刻意留下這個本子。”
常安隨意地翻了一下,發現裏麵密密麻麻寫著漢字,細細瞧了兩眼,全都是些很寫實的文章,不禁疑惑地問了句,“這是?”
“他一直夢想當個作家,平常有點零碎時間,就會寫點什麽……”女孩羞赧地說著,“這也是我喜歡他的原因之一,別看他現在隻是個民宿員工,但潛力很大的。”
女孩湊近瞧了瞧,低聲道,“警官,這不是日記,是一首詩。”
常安輕輕噢了一聲,緩緩地念誦起來:
“買個兩居室吧,你說
買個有客廳、有廚房的兩居室
我們睡主臥
你媽睡次臥
就像天平的兩個秤盤有了同等砝碼
兩邊都不會失落……”
女人聽他念完,一臉紅暈,“這首詩沒寫完,但已經很有韻味了。他是專門給我寫的,說以後出名了,掙到了錢,就買個兩居室,這樣我和我媽就不用擠在幾平米的地下室了。”
常安嘖嘖歎道,“這也叫詩?我感覺我都能寫幾籮筐這樣的詩,還好他知道找份民宿的工作,不然估計早就餓死了。”
女人撇了撇嘴,“餓死倒也不至於,實在不行他還能找他姐周濟一下,他本來就跟他姐住在一起,好像是他姐夫在西直門買的公寓,三室一廳呢!”
常安聽到西直門三個字,忽然想到了什麽,摸出手機,翻到下午警局同事發來的李萬住所名字,拍拍自個兒腦袋,“差點把這事兒忘了……嗬!真是巧了,都住在嘉年華公寓啊!對了,還有件事兒我要跟你確定一下,你真是孫浩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