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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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寒雨停歇,暖陽東上,天空好像洗過一般幹淨,湛藍湛藍的,全無前幾日霧靄沉沉的景象,直教人心情舒暢。
    好景胡同的街道也被洗過了,清潔工人忙碌地掃掉青灰地磚上麵殘留的淚痕,維護著這千年老城的新麵貌。
    常安一大早就來到了這邊,按照女孩兒所說找到那家手機店,打算先核實一下筆錄上麵的東西,然後再轉去胭脂胡同餃子館,結果發現手機店還沒開門,便到隔壁胡同尋了個早餐店,要了碗豆汁,配著焦圈,辣鹹菜絲兒,又拿了個褡褳火燒,一邊吃著喝著,一邊觀察胡同周邊的情況。
    他在掃視四周,斜對麵燒酒作坊門口也有人在東瞟西看。
    那人轉過頭來,露出超市老板的半張側臉,餘光剛巧瞧見了早餐鋪子邊上的常安,迅速扭臉過去,慌忙跨進燒酒作坊,找了個最裏麵的角落坐下。
    燒酒作坊老板娘正收拾著櫃台,看到超市老板進來了,想起前幾日跟對方合作上麵的不愉快,微微蹙起蛾眉,“喲,您怎麽今兒就來了,十五號才對賬呢,您就這麽著急換供應商,兩天都等不得嗎?”
    超市老板自個兒倒了杯茶水,咕咚喝了一大口,穩穩心神,擺擺手道,“哎哎,吾不是來跟儂算賬的,隻是湊巧路過,順道進來喝杯小酒,照顧照顧儂的買賣,合作不成,情義還在嘛!”
    酒坊老板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這貨怎麽突然改了脾氣,前兩天要有這態度,也不至於鬧起來啊。
    超市老板見對方盯著自己,心裏發虛,他今兒這麽早跑到酒坊,就是想看看酒缸裏的人頭有沒有被發現,警察有沒有把這酒坊封起來,所以根本不敢和老板娘對視,當即低下頭來,咳嗽兩聲,催促道,“別愣著了,趕緊打酒上菜吧,吾也是人民,花的也是人民的幣!”
    酒坊老板娘嘖了一聲,也不再深問,懶懶道,“那您喝點什麽,是老白幹兒,山西黃,還是蓮花白?”
    超市老板砸吧兩下嘴巴,“到儂這兒了,哪能喝那些,來點特色的燒刀子!”
    酒坊老板娘偏偏腦袋,又問,“嗬!沒想到您還是大酒缸,喝幾個啊?”
    這胡同裏喝酒都是按個來計量,一個就是一杯,一杯大概二兩左右,結賬的時候按酒杯數量算錢。
    超市老板其實喝不了燒刀子這種太烈的酒,但他愛麵子,不想讓人覺得自個兒酒量不行,這才硬著頭皮要了燒酒作坊的特色燒刀子,此刻氣勢已經擺出來了,更不能認慫,“先來兩個,再切點羊臉兒,熏魚來一盤,一碟炸餎餎盒兒……炸小花生是送的吧?”
    酒坊老板娘點點頭。
    超市老板舔了舔嘴唇,“那給我再來七八碟炸小花生吧!我記得你後院種了些小蔥,順手掐一把唄,我待會兒拿回去,中午做個蔥油麵。”
    酒坊老板娘聽完氣得臉都綠了,心說這貨還真是本性難移,占小便宜沒個夠的,輕啐了一口,麵色陰沉地打了兩杯燒刀子,連同那些個下酒菜一起端了過去,氣哼哼又拿托盤摞了七八碟炸小花生,砰砰砰放在桌上,“您慢用,我這酒坊門店不大,但一點兒炸小花生還是虧得起,畢竟附近好些超市都從我這兒買的散酒,賺那些就夠夠的了!”
    超市老板一聽這話,想到前幾天對方突然漲價的事情,臉色也不好看了,端起酒杯,呷了一小口,重重地把酒杯放下,“這酒不對味!換一杯!”
    酒坊老板娘皺眉道,“什麽味道不對?我這燒刀子遠近聞名,你別故意找茬兒啊!”
    超市老板癟了癟嘴,“咱合作這麽長時間了,吾能不知道你家燒刀子什麽味兒嗎?儂這前麵的酒都兌了水,給我舀一杯後麵大酒缸子裏的,那個味兒才正!”
    酒坊老板娘最討厭別人說她的酒兌了水,一叉腰,冷冷地盯著超市老板說道,“你再造謠,信不信老娘撕爛你的嘴,我在這兒賣了這麽多年酒,人人都誇好,靠的就是一個本分實誠!”
    超市老板看她急了,語氣立馬軟了幾分,“哎哎,吾也是聽別人胡扯的,儂跟吾急眼幹什麽……這不是咱不合作了嘛,儂就給吾舀點超市經常采購的,往後有個懷念。”
    酒坊老板娘深吸一口氣,顏色稍稍和緩,“行吧,你早這麽說不就行了,扯什麽兌水……我這前前後後都是一樣的,門店壇子裏的還清澈一些,比後院那泥缸子裏剛釀好的更容易入口。”
    超市老板堅持著,“吾就好濁酒,快去換一個吧。”
    酒坊老板娘無可奈何,嘬了嘬牙花子,隻得收了那兩個酒杯,轉過身子,徑直往後院牆角的那個大酒缸子走去,嘀咕著,“你喜歡就好,一大早這麽重口味,也是少見!”
    超市老板等她走遠了,伸長脖子,偷偷觀瞧後院裏情景,暗想怎麽還沒發現呢,是不是那泡著人頭的酒缸被其他超市或者飯館拉走了?
    剛才早餐鋪子那個警察是來調查失蹤案的,還是說因為已經有人在別處發現了酒缸的人頭,所以順藤摸瓜跑來這邊暗中偵查命案?
    自個兒坐在門店裏麵會不會被一起帶走配合調查?
    正想著,酒坊老板娘不知何時已然回到前麵門店,手裏端著兩杯從後院酒缸子裏舀的濁酒,看了看側臉瞟向店外的超市老板,問道,“你瞅啥?”
    要是換成東北餃子館老板,指定會回一句“瞅你咋滴”,但超市老板是上海人,突然被這麽一問,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說著,“沒瞅什麽,吾隻是瞧瞧外麵的天氣,畢竟這暖陽市大冬天晴朗的時候不多……哎,你這酒顏色有點深啊,莫不是泡過人頭的?”
    他隻是順嘴那麽一說,酒坊老板娘卻是麵色大變,手裏一滑,兩杯燒刀子瞬時摔落下去,在地上碎開兩朵水花,酒杯渣子濺得到處都是。
    超市老板慌忙閃到旁邊,“大清早的,儂這是做什麽,吾的褲子都被弄濕了!這可是名牌,皮爾卡蛋的!”
    酒坊老板娘臉色寡白,瞪圓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超市老板,寒聲道,“你剛才說我酒缸子裏泡的什麽?”
    超市老板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額頭不禁滲出顆顆冷汗,支支吾吾著,“你酒缸子裏泡的什麽,我哪知道……”
    正當酒坊老板娘上前一步,還想繼續質問的時候,忽聽外麵胡同裏猛然炸開一道厲喝,“逮他!逮他!別讓這渾蛋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