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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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時刻,他們從醫館出來。老大夫給祝玄知開的藥全是外敷,木兮枝不用費心思找地方給他熬藥喝,給銀子後徑直帶藥走人。
    天黑前,木兮枝成功偷溜進將軍府,在後院找了間積滿灰塵,一看就沒人來過的房屋,讓身上有傷的祝玄知待裏麵休息。
    木兮枝百無聊賴地搗鼓著他斜上方那張缺胳膊少腿的凳子。
    她話多,閑不下似的。
    進這間房屋沒多久,木兮枝就問了祝玄知有十個問題以上。也不是瞎問和隨便聊,其中暗含著試探,打聽消息的小心思。
    經過這兩天的相處,她總覺得他的性格跟小說裏描寫的差別太大,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人。
    最重要是男主剛好有個性情乖張的雙生子弟弟。
    木兮枝花費不少時間修好房屋裏僅有的一張凳子,一屁股坐上去,穩當當的。她就這樣坐在祝玄知身邊,跟他一問一答。
    祝玄知似乎不知道木兮枝對他的身份產生了懷疑,曲腿靠牆而坐,遊刃有餘回答她的問題。
    木兮枝套話失敗。
    她暫且歇了試探的心,用塊破布鋪在地上,躺下睡覺。
    他們這會不是被老夫人請進來的客人,住的是連床都沒有的雜物房,還不可以點燈,怕火光招來人,木兮枝無聊到要睡覺。
    夜半三更,木兮枝睡得正香甜,一道頎長人影投在她身上。
    祝玄知俯視著躺在地上的木兮枝,掌心凝起一團烈火,隻要朝她的天靈蓋打下去,灼燒她的神識,愣是大羅神仙來也回天乏術。
    他剛想將烈火擲出,木兮枝抱住了他的腿,唇角彎起小小弧度,在夢中咕噥:“好涼快。”
    烈火刹那間消失。
    祝玄知蘊含殺氣的靈力被木兮枝無意的觸碰擊得潰散。
    他嚐試再起殺招,不成。祝玄知慢慢意識到一件事,木兮枝一碰他,他的身體就會不受控製,靈力土崩瓦解,無法被使用。
    為何會如此?
    這對他來說絕不是好事,祝玄知絕不會留能威脅自己性命的隱患活著。既然無法用靈力殺她,那他可以動手結束她的性命。
    今晚不行,若非有一擊即殺的方法,能正常使用靈力的她會醒來。祝玄知沒多少耐心地彎下腰,捏住木兮枝的後頸,將她拎開。
    被人這樣一拎,木兮枝不醒才怪,她睜著惺忪的睡眼看他。
    眼神在問你在做什麽?
    祝玄知刻意忽略因碰到她而滋生出來的歡愉,示意木兮枝看她緊緊抱住他腿不放的姿勢。
    木兮枝驚呆,露出來的神情要多無辜有多無辜,問:“我為什麽會抱著祝道友你的腿?”
    她撲閃撲閃地眨了眨眼。
    “這就要問你了。”祝玄知活生生掐滅莫名其妙想被她不斷觸碰、撫摸的離奇念頭,掰開木兮枝忘記放開的手指,“木道友。”
    木兮枝訕笑,順便撫平他被她弄皺的衣擺:“可能是睡糊塗了,抱歉,忘記提醒祝道友,我睡覺不太安分,還望不要放心上。”
    祝玄知皮笑肉不笑。
    她挪動位置,離他遠點,翻了個身,心無芥蒂接著睡。
    祝玄知還坐在原地,看了一眼木兮枝似不設防範的背影,不知想到什麽,他緩慢閉上眼睛。
    背對祝玄知躺下的木兮枝悄悄掀開眼皮,眼珠子轉來轉去,想不出他要殺自己的理由。她並非一無所知,在他凝靈力時就醒了。
    木兮枝心中懷疑放大。
    他真的是祝令舟?
    手腕木鐲的小樹苗輕輕顫了顫,她撫摸過,它便平靜下來。興許是胎穿人士,木兮枝的本命木比其他琴川木家人更敏感。
    琴川木家人本命木的木鐲可以當法器使用,沒感應危險的能力。她的木鐲可以,還是在幼時差點被毒蛇咬,機緣巧合下發現的。
    危險小,木鐲反應小,總而言之,隨著危險程度遞增。
    所以,木兮枝可以很放心將後背交給任何人,也可以很放心在陌生人麵前睡覺。緣於它反應未曾出現過錯誤,能及時告知危險。
    她思緒又轉到另一件事上,裝睡抱住祝玄知主要是想先打斷他施法,可他施法中斷的真正原因好像是體內靈力忽然潰散。
    靈力忽然潰散?
    即使修士常年體弱多病,也不會出現靈力忽然潰散的情況,定有別的原因,是什麽原因?
    *
    “不好了不好了,老夫人!”撕心裂肺的叫喊聲傳遍不大的將軍府,有幾聲斷斷續續傳進木兮枝待的房屋,她被吵醒了。
    往外一看,天亮了。
    祝玄知坐著閉目養神,也聽到外間的嘈雜,他站起來。
    他們離開這間房屋,到街上再繞路行至將軍府正門前。隻見將軍府正門人滿為患,百姓們表情複雜,驚恐有之,難以置信有之。
    木兮枝心道不好,立刻裝不知情路人擠進去打探消息。
    事情發展方向出乎木兮枝意料,自從知道禍鬥在寒霜城和莫夫人是大妖後,她以為莫夫人日後或會暴露妖身,被百姓群起攻之。
    萬萬沒想到被百姓群起攻之的是墨將軍,陳太守不久前抓了他,此時帶人查封將軍府,趕住在裏麵的莫夫人和老夫人出去。
    他們認為墨將軍是禍害寒霜城的妖,正想盡辦法將他除掉。
    原因是墨將軍今早帶舊兵訓練,露出了妖身,就在眾目睽睽之下。不存在陳太守誣陷他的可能,也容不得墨將軍抵賴。
    不到半個時辰,此事傳遍整座寒霜城,鬧得沸沸揚揚。
    木兮枝得知來龍去脈,腦子有點亂,墨將軍也是妖?不可能。她就是通過他的屍體進入意念的,墨將軍屍骨是人狀,絕不是妖。
    妖死後會化回原形,所留下的屍骨也會是妖狀。譬如禍鬥,它死後會留下如巨犬的屍骨。
    木兮枝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墨將軍不是妖。”
    “我知道。”
    祝玄知漠不關心倚著將軍府門前的石獅子,對這場鬧劇沒興趣,隻想知道禍鬥滅寒霜城後會去往何處,來此就是為尋得他蹤跡。
    木兮枝看見莫夫人被陳太守帶來的人推搡出來。
    莫夫人麵無血色,抓住他們的手,不停地說她夫君不是妖,讓他們查清楚,不要冤枉人。
    老夫人在聽到這個消息後已經暈倒,被嬤嬤扶著走,短時間內不會醒來。莫夫人略懂醫,給老夫人把脈確定沒事才鬆口氣。
    可莫夫人心亂如麻。
    自己的夫君被當成妖關起來,還被陳太守請來的十個道士設陣困著,她如何能淡定。若化妖硬闖去見他,更坐實他是妖。
    她求陳太守讓她見見墨將軍,他公事公辦的樣子,沒答應。無論她怎麽求,他都沒鬆口。
    “他可是妖。”
    陳太守適時戴上一張偽善麵具,為她好似的說。
    有百姓問陳太守會怎樣處理墨將軍,陳太守揚聲道:“本官一定秉公執法,為民除害。明日午時,設壇做法,誅殺妖邪!”
    人群頓時如炸開的鍋,喧鬧不已,吵到木兮枝耳朵疼。
    一部分百姓嚷著就該如此,說妖魔禍世,支持陳太守的決定。還問他能否提早設壇做法,怕夜長夢多,畢竟那是有妖力的大妖。
    莫夫人猛地看向他們。
    他們忐忑不安迎著她帶有質問的視線,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錯處,“他可是妖。”像是說給莫夫人聽,又像是說服自己。
    “他就算是妖又如何,他可曾傷害過你們半分?”莫夫人眼微紅,淚珠在打轉,卻沒滴落。
    百姓七嘴八舌。
    “你看,她親口承認墨將軍是妖了,她不會一早便知道吧。”
    “有可能。”
    “太恐怖了,原來妖一直生活在我們的身邊。”
    “莫夫人怕也是被妖迷惑了,知道自己夫君是妖還維護,真可憐,找個道士給她驅驅邪?”
    有一人弱弱道:“她說得沒錯,墨將軍不曾傷害過我們。”
    很快被人壓下去。
    “你有所不知,妖狡猾,表麵做善事,背地裏指不定害了多少人,沒被發現罷了,我們居然還信奉這樣的人,呸,是妖。”
    “你我如今還有命在,都是祖宗有靈,庇佑我等。”他們厭懼妖魔不是一日兩日了,從小到大,耳濡目染,早已刻在骨子裏頭。
    “一個妖……”
    “誰還敢相信他?”
    莫夫人快步走下台階,隨機拉住幾個人,盯著他們的眼睛,問:“你們也是這麽覺得?”
    他們沉默。
    答案不言而喻了。她甩開他們,又拉住其他人,近乎執著地問同樣的問題:“你們呢?”
    最後,莫夫人陰差陽錯拉住站在將軍府門前的木兮枝,不知道有沒有認出她是在將軍府住過,昨天才被趕出去的人,也問她了。
    祝玄知站在木兮枝身後。
    他不解身為妖的莫夫人糾結這個問題有何意義,隨後聽見木兮枝說:“我相信墨將軍。”
    莫夫人倏地掩麵而泣。
    無人的對麵街上,禍鬥措不及防現身,越過層層人群,目光落在她們身上。他作為妖的外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化成人形。
    禍鬥樣貌俊朗,卻過分白了,黑衣襯得他像來索命的黑無常。離那麽遠,他也聽到了她那句“我相信墨將軍”,勾起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