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窩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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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喲,真不巧嘿!”
    何金銀笑眯眯的打開房門,一邊活動腳腕一邊說道:“今兒有要緊的活兒,換雙鞋這就要走,立契怕是不成嘍!”
    聾老太聞言就是一愣,隨即咂摸咂摸嘴:“老太太不著急,還不是怕耽擱你住新房?一宿都沒睡踏實,早早兒的就招呼街坊四鄰,有那空閑的就過來幫忙拾掇屋子,光人力這一項挑費,就花出去不少!”
    傻柱揣著手在一旁聽了直撇嘴:“前院兒裏就沒人,雷聲大、雨點兒小,您花的哪門子冤枉錢?”
    “啊?我這兒可沒有鹽!”
    “老太太,您甭跟我裝糊塗!”
    “啥?你夜裏著涼鬧肚?外邊兒拉去,院兒裏可沒茅房!”
    “您還認得我是誰麽,我是傻柱!”
    “喲!你說榮哥兒想白住?那可不成!這北平城裏雖然亂,還是要講王法的!”
    何金銀在一旁聽得哭笑不得,拉回敗下陣來的傻柱,衝裝聾作啞的老太太一拱手。
    “老太太,索性還有三天收拾不是?對不住,今兒我實在是忙,您多擔待!咱們緩兩天!”
    這句話聾老太聽的清楚,她直勾勾的盯著何金銀:“茶房三份,收錢辦事,榮哥兒你放心就是!咱倆啊,誰都別想著耍渾!”
    何金銀笑道:“這您放心!我們車行裏一幫賣力氣的,知道我一塊五在您這租了間屋子,都嚷嚷著說要來看看呢!我一準兒幫您多宣傳宣傳,保不齊明兒個,呼啦啦一幫人圍著您,上趕著求您租房子!”
    聾老太眯瞪著雙眼,對上何金銀坦坦蕩蕩的眼神,不知道有沒有聽清楚,半晌都沒言語。
    下午來電以前,何金銀溜溜達達拉著“牌兒車”回到了同和車行,二爺已經久候多時。
    “怎麽才來?走!我領你認識一位新朋友!”
    不由分說,拉起何金銀直奔後院。
    一堆拆卸廢棄下來的黃包車零件堆裏,有人正在“埋頭苦幹”。
    “窩脖兒,甭翻啦!都是些別人瞧不上的零碎,等轉過年兒一起賣廢鐵!”
    一嗓子驚動了這位正在翻找挑揀破爛的主兒,他站起身來衝二爺一拱手。
    “您吉祥。”
    接著又衝何金銀點點頭,隨即自嘲道:“天生的下賤命,破爛堆裏刨食吃,閑不住!”
    何金銀仔細打量著這位二爺嘴裏的“新朋友”。身量不高,樣貌普通,唯一特殊的地方,就在於歪斜的頸部。
    常人不管脖子高矮,都立的板正,這位的脖子慣向一側傾斜著,整個人看起來十分不協調。
    似乎是他打量的目光太過直接,立馬就被這人察覺到了。
    “您甭笑話。幹我們這行兒的,講究個‘運貨頭上扛、腿腳腰板壯’。任誰幹上個三五年,脖子想不成這樣都難!大號早就忘了,您叫我‘窩脖兒’就成。”
    不等二爺介紹,窩脖兒離開破爛堆,走到何金銀麵前。
    “聽二爺說,您有生意要照顧我?”
    何金銀沒覺著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將自己的訴求坦然說了一遍。昨天他看過,前院東廂南房裏,除了現成的灶台煙道,連口鍋都沒有...
    窩脖兒耐心聽他說完,蹲下隨手撿起一段枯枝,簡單兩筆就勾畫出整個南房的輪廓。請何金銀標注出灶台煙道的位置,摩挲著下巴頦兒思忖了一陣,這才開口。
    “別的都好說,屋裏沒現成睡覺的地方,您是要木板床啊,還是打算砌炕?”
    “有區別?”
    “您要隻缺張床架子,那一切好說。有那能湊合的主兒,撿幾塊磚頭回去一搭,就是床腳,再往上蓋一塊門板,就是張床!”
    窩脖兒拍拍手上的灰,起身繼續說道:“這二年北平城冬天冷的邪性,您那屋以前就是個廚房,講究前後通風,別人家蓋一床被和,您就得蓋三床!”
    何金銀點點頭:“那按您的意思...”
    “砌炕!”
    見他有些猶豫,窩脖兒一指故意溜達開的二爺:“有二爺在,我就掙您個零頭。不破壞灶台,單開個炕口,再連上現成的煙道,晚上您生火做飯,吃完了往炕上一趟,倍兒暖和!”
    “如果您手頭寬裕,我還能給您把窗欞紙換成大塊玻璃。雖然搞不到滿洲窗那種五顏六色的,但也比一年一換的窗欞紙保暖劃算!”
    何金銀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畢竟現在隻是租房,搞這麽大陣仗,萬一到頭來...更何況,自己和聾老太太之間的糊塗賬還沒厘清呢!
    “您看這樣成不?我那房騰出來還得三天,床和玻璃您緩我兩天再給您準信。其它的...”
    窩脖兒麵上沒有絲毫的不高興:“那咱從大件開始,往小的捋,有哪樣您不打算要,言語一聲。先說桌椅板凳...”
    何金銀越聽越驚詫。這麽說吧,在這位窩脖兒的嘴裏,隻要何金銀想要,他那都有現成!桌椅板凳、鍋碗瓢盆、柴米油鹽、鋪蓋被和,大到文玩擺件、小到煤鉗夜壺,隻有何金銀想不到,沒有他辦不到。
    說到價錢,窩脖兒爽快的一伸手,比劃出兩根手指來:“拋開床和玻璃不談,這些個東西,包圓兒我給您兩個方案。”
    何金銀麵色如常,心底其實已經開始打鼓。經過過昨天聾老太太那一回,他現在和任何人談價,都有一種“伸頭挨宰”的覺悟。
    “一塊銀元,不包送貨。東西六成新,鋪蓋我給您保證是漿洗、晾曬過的,別的不保。”
    窩脖兒緊接著晃了晃第二根手指:“三塊銀元,包送貨上門。東西八成新,鋪蓋卷都是新罩子配舊棉花。南城‘棉花劉’的手藝,您隨便打聽!”
    何金銀雖然談不上有潔癖,還是想都沒想就選了第二種。
    “定金一塊,反悔不退!您留個地址,到日子家等!趕明兒我給您列個單子送過來。”
    何金銀又問過玻璃窗和砌火炕的花費,暗自記下。貨比三家,總不會吃太大虧。
    送走窩脖兒,二爺這才轉回身來,笑嘻嘻的衝何金銀一拱手。
    “恭喜榮哥兒,這就算是在北平城裏,正式安家落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