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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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容山的臉幾乎都隱在暗色中,沈微慈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目光打量在自己身上。

    記憶中本來有些忘了的臉,現在再出現在她麵前,她恍然覺得又是一場噩夢。

    她問他:“怎樣才能將我的孩子給我。”

    李容山坐在一張椅子上,側身倒茶,又將目光放在始終不願靠近過來的沈微慈身上:“許久不見,宋夫人不坐下敘舊敘舊?”

    沈微慈靜靜看了李容山一眼,本想脫口說她與他之間沒有什麽好敘舊的。

    可她看李容山神色,又將話咽下,走過去坐在了小案的另一邊椅子上。

    李容山將茶送到沈微慈的麵前:“這裏沒什麽好茶,宋夫人將就些。”

    沈微慈目光下垂,落到李容山纏著白布的手掌,手指頭上的傷口依舊可見。

    她飛快的將目光掠過去,從李容山的手上接過茶水。

    茶水有一股熟悉的味道,用鬆尖煮的,微微的苦,喝下去卻清冽。

    旁邊又傳來李容山淡淡的聲音:“沒想到還能再見到宋夫人。”

    沈微慈一頓,側頭看向李容山:“我也沒想到。”

    李容山笑了下。

    其實他是想過無數次與沈微慈再見的場景的。

    但這樣的場景,他的確沒想到過。

    依照宋璋對她的愛護,他也一定會將她安安穩穩的安頓好的。

    他們兩人在這個境況下不會有交集。

    但也不是沒想過要是宋璋死在自己手上去找她,至少他幻想過那一天。

    李容山身體微微有些舒展的後靠,一隻腿搭在另一隻腿上,像是要與沈微慈閑聊:“宋夫人這些年過得好麽?”

    沈微慈覺得李容山現在說這些話有些可笑,她唇邊帶著一絲諷刺:“要是沒有遇見你,我想我應該會過得更好。”

    李容山卻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宋夫人的話沒錯,沒遇見我,你可以安安穩穩的做你的後宅婦人,什麽都不需要你擔心。”

    “也不需要擔驚受怕。”

    沈微慈不想去深思現在李容山現在說些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她又問:“我的孩子呢。”

    李容山指尖點在膝蓋上,目光深深看在沈微慈的身上:“我與宋夫人快四年沒見,宋夫人就沒什麽想與我說的麽?”

    沈微慈頓了下看著李容山:“你想讓我與你說什麽?”

    “說你當年是怎麽利用三皇子讓沈明秋給我下蠱,還是說你怎麽利用我去爭奪皇位?”

    “我們之間有什麽說的?”

    “現在我又成了你的階下囚,我要說的話重要麽?”

    “別惺惺作態的要與我敘舊,把你的心思敞開,我或許還能多與你說話。”

    李容山低笑一聲,緊緊看著沈微慈的眼睛:“把心思都敞開?”

    “宋夫人,你知道我什麽心思麽?”

    “知道我在想什麽麽?”

    沈微慈抿唇,眼裏諷刺:“不過又是從前的橋段罷了。”

    “你要做什麽我配合你,我隻想我的孩子。”

    昏暗的室內隨著沈微慈的話落下變得安靜。

    李容山忽然有幾分自嘲的笑了笑。

    沈微慈眼裏的鄙夷,還有她眼裏的厭煩,從來也不曾變過。

    她的那雙眼睛柔美又漂亮,眼裏倒映的隻有火光,沒有他。

    點在小桌上的手指微微有些快。

    想要伸手去轉動手指上的扳指,才發現今天回來包紮時,扳指被取了下來。

    他將腿放下來,想要緩去自己心頭又升騰起的那股異樣的情緒。

    他恨那種情緒。

    他忽視它,逃避它。

    但是在見到沈微慈的時候,還是冒出來了。

    盡管他下意識的告誡自己應該避開她,在夜裏回來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想見她,

    在這間沒有任何人的屋子。

    在這間隻有他們兩人的屋子,

    他特意挑暗了光線,或許是心虛,或許是不想在她麵前暴露自己更多的情緒,總之他並不想讓沈微慈看到他臉上的情緒。

    害怕她看出他鎮定自若的臉上,那一絲無法掩蓋的情緒。

    甚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此時此刻,他迫切的想要見她,想與她說話,到底在期盼什麽。

    期盼她眼裏終於沒有厭惡的神情麽。

    他比誰都清楚,從來都不可能。

    李容山深吸一口氣,接著笑了笑。

    他對上沈微慈的眼睛,緩緩開口:“我做二皇子時,父皇從來沒有考慮過讓我當太子。”

    “當我皇兄與皇弟死後,他依舊不考慮我。”

    “我從來都是被最後不得已選擇的那個。”

    “宋夫人,換做是你,你甘心麽?”

    沈微慈收回視線垂眸,看著手上茶盞上漂浮的茶葉:“對於你來說,追求至高無上的權利,是你追求的歸宿。”

    “但對於我來說,我追求的是安穩,是真心,是問心無愧與坦然。”

    “我們求的不是一樣的東西,我無法體會你的心境。”

    “我或許會對你有一絲同情,但也僅僅是一絲同情。”

    “不甘心隻是你放不下而已。”

    “你要的太多,永遠也沒法滿足。”

    沈微慈的話才落下,李容山便嗤笑一聲。

    “我要的太多?”

    “世上從來沒有人對我真心過,我求的與宋夫人一樣,也是真心而已。”

    沈微慈皺眉看著李容山:“那你對別人用過真心麽?”

    李容山靜靜問沈微慈:“你呢?”

    “在裕陽人人對你指點的時候,在你舅舅一家針對你的時候,你用過真心麽。”

    沈微慈一愣,燭光搖晃在他溫潤的臉頰上,隨即她輕輕搖頭:“我沒有。”

    李容山接下她的話:“所以你從裕陽逃到到京城,所以你算計。”

    “宋夫人,其實你與我又有什麽區別?”

    “我們都是一樣的人。”

    這話在沈微慈聽來無疑是最諷刺的話了。

    她抿緊唇,不願再回李容山的話。

    李容山看沈微慈忽然沉默下來,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傳來,他魂牽夢縈的場景,他的心在掙紮跳動,身體卻微微的朝著沈微慈的方向彎下了腰。

    他看著自己落下的陰影一點一點從她袖口爬上她肩頭,就仿佛是親密無間的觸碰。

    他的眼睛迷失在這一刻,這麽多年,他依舊抗拒不了。

    反而愈加強烈的想要觸碰她。

    他的手指動了動,還是克製的放在小案上。

    他對上她驟然看來的眸子,在狂跳聲中暴露出眼底的一絲情緒,聲音低沉:“宋夫人,你說呢。”

    李容山的眼裏好似正在燒著一團暗色的火。

    明明他背對著燭光,臉龐幾乎都籠在暗色裏。

    像是黑沉粘膩的潮水,要將眼前的獵物卷入波濤中。

    他壓迫過來的身體帶著一絲侵略,想要靠近屬於她的地方。

    她沒有躲。

    沈微慈隻是靜靜看著李容山的眼睛,視線坦然的對著他的視線。

    她唇畔中出來的永遠隻有一句話:“我無話可說,我隻要我的孩子。”

    李容山的鼻尖幾乎快貼上沈微慈秀挺的鼻子,兩人從來沒有這麽靠近過,像是情人在曖昧的燭光下低語。

    但沈微慈的眼裏沒有任何曖昧的痕跡。

    一如既往的寧靜,倔強,堅韌。

    李容山在沈微慈的眼中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從他第一次見到她的眼睛時,他的心狂跳。

    她眼裏的燭火增添了她的顏色,細膩,柔軟,溫和,又無畏。

    李容山麵無表情,開口時熱氣在兩人之間流轉:“宋夫人現在用什麽樣的方式與我說話?”

    “你要孩子,我就給你?”

    沈微慈緊緊看著李容山的眼睛,單薄的身軀像是向上掙紮的野草,絲毫不退讓:“你竟無恥到這個地步?”

    “你要用我做什麽,我都配合你,我隻想我的孩子到我身邊。”

    “她還不到四歲。”

    “別傷害她。”

    疲憊倔強的語氣也掩蓋不了顫抖,李容山都看在眼裏。

    他知道沈微慈在意什麽,他用孩子挾持沈微慈,會讓她更聽話,也會讓她不輕易尋死。

    是他對付宋璋的兩個籌碼。

    他不可能將孩子給她。

    李容山也不想讓沈微慈死。

    他忽然有些不想看她的眼睛,那雙眼裏從來也看不到他想要的東西,哪怕是一點示弱。

    李容山也更清楚自己心底到底在想什麽。

    他想要挾她在自己麵前示弱,可以讓他深埋在心底的隱秘**光明正大的爬出來。

    或許他可以對她做任何事。

    或許她也答應。

    但她沒有任何的表態,甚至沒有一絲服軟。

    手指不停的點著桌麵,是他心亂的習慣動作。

    他沒再靠近她,微微坐回了身體。

    那股軟香味依舊在鼻端不去,讓他心煩意亂。

    他站起身,負手在她麵前渡步,壓製自己即將噴湧出來的情緒。

    又或是在思考怎麽回答她。

    最後他背對著她站著,迎著燭光,聲音冷淡:“宋夫人,今天的談話到此為止吧。”

    “你應該沒有別的話想與我說的了。”

    “出去。”

    沈微慈愣了愣,她看著李容山的背影,明白他不會將孩子給她了。

    她身子沒動,視線在屋裏環視。

    這裏應該是李容山平日裏休息居住的地方,屋子裏的東西幾乎都是李容山的東西。

    她的目光掠過掛在帳篷上的匕首。

    還有桌案上擺放的圖紙。(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