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容山的聲音低喃如情人低語“宋夫人，我一直想知道，要是你親眼看見宋璋死在你麵前，你會怎麽做。”

    “你會跟著他一起去死麽？”

    “你和我都是向上掙紮的人，做的一切都是想要好好活著。”

    “能讓我們付出真心的人少之又少。”

    “其實我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我當真有些不懂你。”

    “不過也沒關係了。”

    黑布纏好，李容山撫摸沈微慈的臉頰，與冷清的聲音不同，他低垂的眼眸裏全是傷痛“後來我想了想，我還是不忍心讓宋夫人看見那樣的場景，閉著眼身臨其境，明明知道他朝你過來你卻看不見，是不是更深刻一些？”

    “其實我和宋璋之間隻活一個就夠了。”

    “我知道你想讓宋璋活下來，但要是最後的結果是我活著，你會怎麽選呢？”

    眼前一片黑暗，她隻聽得見李容山惡魔般的低語。

    以至於她渾身顫抖。

    她張張口，卻發不出聲音。

    她說什麽呢。

    讓李容山放過她，讓她走，那更像是天方夜譚。

    讓李容山放過宋璋，那亦是根本不可能的。

    她像是一個人偶，無力的在被人擺布。

    她低著頭，眼眶的淚珠染透黑巾，隻能無聲的祈禱宋璋能夠發現不對。

    她甚至希望他別來救她。

    李容山默默看著沈微慈低頭哽咽，看著黑布上透出深色的痕跡，他的心也跟著疼。

    他彎腰將沈微慈按在床榻上，將她的手束縛在床頭上，又彎腰在沈微慈的耳邊低聲道“微慈，你最聰明的，別害怕，我依舊不會害你。”

    “你也不會死。”

    “你乖乖躺在這裏，傷不到你。”

    說著李容山站起身走出，外麵趙岩手上拿著一個木桶，往帳內走去。

    很快，趙岩出來，李容山低低對旁邊的文娘吩咐了幾句話。

    文娘趕忙朝著李容山道“丞相放心，我記下了。”

    李容山抿唇，又往身後營帳看了一眼，抬步往夜色中走去。

    被捆住手的沈微慈掙紮著要從床榻上坐起身，卻一直沒有法子。

    文娘走進來見到沈微慈的動作趕忙道“你別這樣，丞相剛才說你要是一直亂動的話，讓我給你灌藥了。”

    沈微慈怔了怔，安靜了下來。

    文娘看沈微慈安靜了，也就放心的去一邊坐著。

    半夜的時候，沈微慈將眼睛上的黑布在枕頭上蹭掉，緊張的觀察著外麵。

    從前的夜裏還有火光，今夜一絲火光，一點人影都沒有。

    她手上的瓷片，用了快一個時辰才割開了繩子，喘息著坐了起來。

    文娘被沈微慈的動作弄的從夢中驚醒過來，一醒過來就看到沈微慈坐在床沿上，不由嚇了一跳。

    她捂著胸口問沈微慈“你怎麽做起來了？”

    沈微慈看著帳篷:"外頭的火，熄滅了。"

    文娘聽了聽外頭的風聲，隨即道“風太大吹熄了而已。”

    說著她皺眉看著沈微慈“你這麽緊張做什麽？”

    “我看丞相還挺喜歡你的，你到時候委身給丞相，說不定丞相不殺你呢？”

    “反正現在沒幾個人知道你的身份，到時候讓丞相帶你走不就是了。”

    沈微慈看了眼文娘，抿著唇，又低聲道“你聽見了嗎？遠處好似有馬蹄聲。”

    接著沈微慈又道“又停了。”

    文娘愣了愣“丞相回來了？”

    說完她認真聽了聽，什麽響動都沒有。

    她打了個哈欠“你別疑神疑鬼的，大半夜的自己嚇自己。”

    “我剛才給你說的都是真話，我瞧著你性子也好，剛好孩子也死了。”

    “宋將軍知道你被金人擄走肯定不會再要你的，你跟著丞相多好。”

    “相貌堂堂，聽說又得王上器重，還娶了公主呢。”

    說著她看著沈微慈壓低了聲音“不過聽說那公主脾氣不怎麽好，你跟著丞相回去低調些，說不定過得不比京城的差，就是做不了正頭夫人了。”

    外頭被風吹起的枯草打在帳篷上，啪啪的聲音，聽得人心裏莫名發緊。

    沈微慈的心跳得很厲害，幾乎沒有聽見文娘在說什麽。

    她所有的注意都在外麵。

    忽然一隻箭穿過帳篷飛出去，嚇得絮絮叨叨的文娘聲音戛然而止。

    她嚇了一跳，後知後覺的問沈微慈“那是什麽？”

    沈微慈看了眼被穿破的帳篷，寒風漏進來，她的心裏跟著發慌。

    她顧不上文娘，隻拉開嗓子朝著外麵驚慌的喊“有陷阱——”

    “別過來——”

    沈微慈的聲音透過帳篷傳到外麵，聲音才剛落下，無數箭矢便射了過去。

    文娘被眼前駭住，下意識的就要起身往沈微慈這邊的床底下躲去。

    隻是她在起身的一瞬間，一隻箭矢忽然從後麵穿透了她的脖子，涔涔的鮮血便流淌下來。

    文娘的身子還慣性的朝著沈微慈那邊走了幾步，張著的嘴裏吐著血沫。

    她朝著沈微慈伸出了手，瞪大的眼睛裏全是害怕與不想死的不甘心。

    接著，她的身體倒在了沈微慈的腳下。

    脖子上的血，全灑在沈微慈的衣裳上。

    溫熱的身子漸漸變涼。

    沈微慈強忍住淚水深吸一口氣，她從床上翻下來，與地上的文娘四目相對。

    那雙血紅的眸子緊緊盯著她，她在某一個瞬間忽然通體發冷。

    帳篷因為被箭刺破，冷風吹進來，燭台搖搖欲墜，像是鬼火。

    她閉上眼睛，忍住淚意，滾著身子，躲在地上。

    她手上拿著瓷片，依舊用力的割開手上的繩子。

    她額頭落汗，手上的動作很快，好在手上的繩子早已鬆了，她掙了掙，掙脫開來，又趕忙去解腳下的繩子。

    在她解開腳上繩子的一瞬間，帳篷的一邊忽然被一柄劍劃開，緊接著露出一個穿著金國士兵盔甲的男人。

    進來的人目光一下子就定在了沈微慈的身上。

    他臉上蒙著黑巾，身上都是血汙。

    沈微慈清晰的看到，他一邊跨進來，一邊用手上的劍去砍斷射在手臂上的箭矢。

    那人的步子沉穩，在風聲呼嘯的最後淩厲中，像是從血腥裏爬出來的殺神。

    熟悉的身形。

    即便那人穿著金國的盔甲。

    沈微慈也認得出她是宋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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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微慈淚湧如注，淚眼朦朧中看著他漸漸靠近的身體，從地上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想要往他那邊跑去。

    隻是下一刻，外麵忽然灌進無數金兵將士，手上拿著長劍，將宋璋團團圍住。

    沈微慈身上發著抖，張開口要喊出來的一瞬間，唇上忽然捂住了一隻大手，手臂忽然被抓住，身體不受控製的被抱著往後退。

    帳篷內士兵如魚貫，個個手上拿著劍，氣勢洶洶。

    沈微慈覺得絕望的不行，想要喊宋璋快走，她的唇卻被李容山緊緊捂住，帶出了帳篷。

    身體被李容山抱起推往馬上，他騎在沈微慈的身後，手掌用力壓在她的肩膀上，俯身在她耳邊低語“你不是想讓我死麽？我先讓你看著宋璋是怎麽死的好不好？”

    "他為了你敢闖進這裏找你，是不是你害死他的？"

    “我在帳篷外麵灑上了火油，你好好看看他是怎麽被燒死的。”

    “他即便有三頭六臂，能抵得住裏麵的人，這麽大的火他也不可能逃出來。”

    伴隨著李容山的話落下，沈微慈的眼中忽然出現了漫天大火。

    她呆呆的看著，聲音幾近失聲。

    大火中有士兵逃出來，外麵圍著的士兵便往火光裏放著劍，細密如大雨。

    沈微慈的身體忽然什麽都顧不得了，她從李容山的懷裏用力掙脫開來，跌下馬匹，又跌跌撞撞的朝著大火跑過去。

    宋璋……

    宋璋……

    她絕望的連腿都在發軟。

    圍在外麵的士兵看著往火裏去的沈微慈，將箭對準了沈微慈。

    李容山沒來得及抓住沈微慈，見著她往火光跑，連忙大喊了一聲停，士兵們猶豫一下，還是將箭放下。

    隻是放下的一瞬間，前方無數的箭矢就飛了過來，頓時慘叫一片。

    沈微慈隻是呆呆的站在燃燒的帳篷前，眼裏全是火，喃喃著宋璋的名字就要進去。

    她落著淚，心頓時空了。

    她不相信……

    即便麵前是大火，她也不相信……

    李容山見沈微慈要往火裏去，一下子從馬上下來奔過去，將沈微慈擋在懷裏，為她擋住了飛來的箭矢。

    後背中了一箭，他悶哼一聲，又拖著沈微慈走，再厲喝眾人後退。

    宋璋將人分為了兩撥，留著後手，他的後麵還埋伏了人。

    前方的士兵還在交戰，李容山這時候不可能調集軍隊過來。

    總之他的埋伏已經成功，宋璋必死無疑，再留在這裏也沒什麽必要。

    李容山留下一隊人往前麵打過去，又帶著沈微慈和幾個隨從，一路狂奔至九原，又讓隨從去前方告知宋璋已經死了的消息。

    李容山雖然沒機會親眼見到宋璋死了的屍體，但他知道，宋璋根本不可能生還。

    宋璋中了箭，箭上是劇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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