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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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思遠吃完午飯回辦公室時,看見薛彤手裏提著紙袋,在輕敲她辦公室的門。
    聽到她的腳步聲,薛彤回頭舉起手中的袋子小聲說,“為了湊滿減,多點了杯奶茶,送來給你。”
    “謝謝。”孟思遠接過她手中的奶茶,“要不要進來坐一下?”
    薛彤愣了下,“好呀。”
    上午的會議過後,部門同事私下裏自然是討論紛紛,談笑之餘多了幾分譏諷,甚至頗為毒辣地點評,沒有能力不是錯,錯的是坐上超過能力範圍的位置。
    這樣說有點過分,邱宇傑的不配合,就是胡攪蠻纏。薛彤想起在會議上孤立無援的孟思遠,覺得她挺可憐的,加之她到底是總監助理,作為下屬,自己可以適時表達下關心。
    孟思遠平時不喝奶茶,拿出尚且帶著熱意的紙杯,她插了吸管,喝了一小口。
    薛彤坐在了孟思遠的對麵,第一次近距離地觀察她,內心再次感歎,她長得真挺漂亮的。皮膚看不出任何瑕疵與痘印,隻畫了眉毛,口紅都掉了,像是隨性到對打扮沒多大的興趣。
    “你長得真好看,皮膚好到都不用化妝。”
    “謝謝,但我用了隔離乳的。”孟思遠笑了下,聽到誇讚是真心高興,同時也不會多當真,她將奶茶放到一旁,“謝謝你的奶茶,很好喝。”
    “你喜歡就好,吃甜的能讓心情變好。”
    孟思遠挑了眉,“我沒有心情不好。”
    自己的小心思被她一語道出,薛彤瞬間有些局促,“抱歉,我以為邱宇傑那樣的不講理,會讓你覺得心煩。”
    “他平時一向是這樣的脾氣嗎?”
    “是的,他的脾氣有點......”薛彤斟酌著用詞,“急性子,有時候同事都有些怕與他共事。”
    “那他有被內部投訴過嗎?”
    “我沒有聽說過。”薛彤看著孟思遠,她不說話,讓人猜不出她想聽些什麽消息,像是下一秒就要結束對話,自己反而想多說一些引起她的注意,“他是副總監周彥組裏的,估計沒人想多生是非。”
    孟思遠點了頭,“我知道了。對了,你所在的小組今後會向我直接匯報,等總監回來會宣布這個消息。”
    那就是說,孟思遠以後會成為自己的直屬領導,即使她看上去不像是會給人任何偏袒的人,薛彤還是覺得挺慶幸自己今天給她來送了這杯奶茶,“那領導你以後可得多提點提點我。”
    “行,到時候你可別怪我太狠。”
    薛彤見她認真到幾乎像是在提前警告,內心忽然虛了,“真的嗎?”
    孟思遠笑了,“你以後就知道了,去午休吧。”
    “好。”
    薛彤走出辦公室,輕輕地把門給帶上,暗鬆了口氣。
    孟思遠看著桌上的奶茶,她許久沒有喝過,剛剛那一口覺得太甜了些,可此時竟然想嚐第二口。
    她暗笑自己禁不起糖分的誘惑,下一秒就起身去拿了包裏的石榴。早午餐都在外解決,家中甚少開火,秋天水果種類繁多,她出去散步時總忍不住買許多水果放在冰箱裏。晚上躺在沙發上敷著冰鎮麵膜吃水果,幾乎是她一天中最享受的時光。
    她拿著家門鑰匙當刀具,將表皮劃開幾道口子,再撕了掰開石榴,將果實一粒粒地剝下。小時候她最沒耐心吃石榴,長大倒是喜歡這種剝許久吃一口的延遲滿足。
    孟思遠沒有問手下人太多,是有必要從他們那獲取一些信息不至於一無所知。其實甚少有人會弄清楚比自己高兩個層級的人事與運行邏輯,是意願,也是能力。她不會因為個人視角的信息而做任何先入為主的判斷。
    若是在級別上較真,周彥的級別高於自己。雖市場部不止一位副總監,但周彥顯然是市場部的二把手。團隊帶得不錯,邱宇傑的冒犯側麵印證了周彥的管控能力,他能在部門裏極大程度為下屬兜住。從業務數據來看,部門裏沒人能代替周彥。
    孰強孰弱,毫無疑問。
    至於今天的事,是向外界表明了一件事:她現在的管理能力有問題,即使她入職並沒有幾天。
    團隊必須要聽話,帶的動;如果下麵動不動就叫板,那麽上麵先懷疑她的能力。要獲取認可,就要樹立自己的管理權威。
    這也是為什麽,當一個普通員工跟上級對著幹時,上級會先把所有精力用到處理這個員工身上。
    但邱宇傑背後站著的是周彥。
    這讓孟思遠回到了最開始的問題:她被派來總部的目的是什麽,或者說,她的上層,希望她做些什麽。
    晶瑩剔透的石榴鋪滿在紙巾上,灑進來的一線陽光落在上麵,像是熠熠發光。她抓起一把送入口中,享受著牙齒稍一觸碰便被咬破而汁水四溢的清甜。
    她覺得,他們是想讓她來製衡周彥。
    肖華回家後就衝了澡,眼瞧著都快十月了,上周還以為要降溫了,今天又熱了起來。
    他洗完澡後進了書房,書房裝飾很簡單,一麵書架,一張辦公椅。上次搬家時已經扔了不少書,這幾年又陸續添了點,但占了大半的,還是十幾歲到二十出頭那些年看的書,一次次搬家都留著。
    這些年,書越讀越少。事情太多,沒心思。出差時總有許多零碎時間要打發,他隻看點輕鬆的換腦子;假期有整塊的時間,他才會去讀點要動腦子的東西。
    桌上倒是有些淩亂,放了台電腦,紙質文件散落在桌子四周,一支鋼筆壓在了鍵盤上。左手邊放了個煙灰缸,裏麵堆了一半尚未來得及倒掉的煙蒂。右手邊毫無疑問地放了包香煙和打火機。
    肖華擦著濕頭發,看到這煙灰缸時皺了眉,雖然這是他自己幹的。他拿著煙灰缸去廚房倒了丟進洗碗機,又拿了另一個進書房。
    他坐下時下意識拿過煙盒,抖了下發現沒了,空盒被丟到一旁。香煙在櫃子裏,他想去新拆一盒,但還是忍住了。
    今晚就看點文件,用不著抽煙。
    他這一兩年才把煙量降下來的,早些年最忙的時候,幾乎每天都是工作到深夜,一邊工作一邊吞煙吐霧,香煙幾乎成了他的一種精神寄托。抽一根,能精神許久。
    現在沒了那麽忙,他也不能再給自己找借口。沒法戒,就少抽點。
    翻找文件時,他才發現拉了一份在公司,他尚未上傳到雲盤,也沒法下載。本想著明天再說的,但那份文件上的一些數據,他想今天就確認下。
    沒有多猶豫,他就換了衣服,拿上車鑰匙出門。
    到了公司,肖華也懶得帶回去,拿著筆勾畫了文件上的數據,再抽張紙用背麵的空白處記了幾筆。
    看著數據沉默了許久後,他打了個電話,讓人改競標報價,對方又跟他確認了遍,跟他說,這個報價直接會成為廢標。
    肖華沒了耐心,問他是不是小學數學沒學好,要不要重新回去學一下。
    掛了電話後,他扔了手機在桌上,又在辦公室裏坐了好一會,才起身關燈離開。
    在往外走去時,肖華忽然想起以前一狐朋狗友擠兌他,你這孤家寡人,回到家黑燈瞎火的就不寂寞嗎。
    那時他覺得甚是好笑,白天見太多人、說太多話,回到家才是清淨。都別說沒人了,就算是有人,他也會讓對方別跟他講話。
    興許是他閑得慌,倒是沒立即回家,出辦公室後,繞著這一整層轉了圈。看著自己公司的辦公地,他倒是想起一則真實笑話,一家公司效益不好,換了管理者後,新上任第一件事,是花了幾十萬把門給換了。在外人看來匪夷所思的事,卻是符合當事人身處世界的運行邏輯。
    除了亮起的感應燈,辦公區域內的燈都滅了,在夜裏靜到極致。
    肖華腳步未停,正打算回頭時,就隱約見到了前邊區域的光源,是茶水間,估計是燈忘了關。
    他走了過去,還未進去時,就看到了一個背影。
    茶水間頗大,卻隻開了靠窗那一側的吊燈。樓層本身不低,在算是燈光昏暗的室內,整麵的落地窗讓窗外景色一覽無餘。
    此時已是夜晚,華燈初上,前邊此起彼伏的樓宇,路燈與車水馬龍的黃色燈光點綴其中。看起來,是熱鬧的。
    一個女人站在窗前,穿著黑色的裙子,露出纖細的小腿,鬆散而帶著弧度的發絲落在肩上。
    肖華許久沒有看夜景,此時他的身後一片黑暗,唯一光源來自燈與窗外。如霧裏看花,夜景沒了那麽清晰,卻也真切。
    他一時沒有進去,像是怕打擾了這難得的靜謐與欣賞的心情。
    很多年前,他想站在高處看風景。視線好,一覽無餘,不那麽擁擠。當他爬到高處時,知道風景隻是風景,沒什麽不同,連欣賞的閑心都所剩無幾。
    看著前麵的背影,人類的悲喜無法相通,他卻莫名覺得,也許她的心情沒那麽好。
    肖華不想打擾了她,轉身要離開時,前麵的人就已經回了頭。他不想嚇著她,推了門進去。
    孟思遠回頭看到玻璃門轉動時,心提到嗓子眼,一向淡定的她斷然不會喊出來,可就算看到進來的是老板時,她還是有種被嚇得想罵人的衝動。
    然而她的情緒管理很到位,她隨即就笑著向老板打了招呼,“老板好。”
    肖華認識她,雖然人臉和名字對不上,但她就是上次加班的,他皺了眉,“怎麽還不下班?”
    一般老板對著無需打交道的下屬時,都是願意展現親和力的,更何況還是這麽個願意給他加班的。
    然而看著他皺眉,孟思遠有些緊張,“我是市場部新來的總監助理,叫孟思遠。我剛來,有很多東西不熟悉,就多留了會。”
    肖華記起來了,原來她就是孟思遠,看了眼時間,“八點半了,不早了。不熟悉的慢慢熟悉。”
    孟思遠鬆了口氣,原來他沒那麽希望員工加班,她指了桌上的泡麵,“知道的,我來這裏吃完泡麵就回去。”
    肖華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是很小的一杯泡麵,他笑了,“加班的晚飯就吃泡麵嗎?”
    就算他長得還可以,剛剛那麽凶,真把她給嚇著了。此時看著他的笑,她也不能說,我去吃頓好的,你能給報銷啊。
    “這個牌子的泡麵很好吃的,我很久沒吃了,剛好看到架子上有。”
    茶水間的架子上擺滿了各色零食,冰箱裏還有酸奶冷飲,她這是側麵誇了下公司的福利製度。
    肖華沒有吃晚飯,看她一臉真誠地說好吃,他竟然想著帶一盒回家。他真走過去拿了一盒,回頭看到她還站在原地不動,“你不吃嗎?”
    “哦。”孟思遠拉開椅子坐了下來,“您也要試一下嗎?”
    “對。”
    被下屬看見了他還要帶一盒泡麵回家不太好,肖華當即拆了包裝,去旁邊的飲水機處倒了熱水,再端著杯麵坐到了她的對麵。
    桌子有點低,彎下身時頭發會披散到耳旁,沒那麽方便,孟思遠脫下手腕間的頭繩,雙手將頭發攏起後綁住,還不忘提醒他一句,“三分鍾就好了。”
    “好。”
    孟思遠掀開紙蓋,捧著杯麵先喝了口熱湯,再挑了簇麵輕吹著送進嘴裏。麵條仍舊好吃,卻因為對麵這個人而吃得不舒坦,她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她的工作,與麵前這個人有關,然而又幾乎沒什麽關係。她不直接向他報告,他也不負責考核她。甚至是她在思考的,把她調過來是想讓她充當何種角色的問題,他都不一定知道。在這個偌大的集團裏,他要做的事很多。這麽一個於他而言不算重要的職位,他不會仔細過問原因。
    這麽一理清,她倒是覺得,沒必要那麽字字斟酌的拘謹。就算他是大老板,他也管不到她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