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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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脫口而出一句不是,是不是顯得自己很無情。
孟思遠後知後覺地有些羞恥,自己這大言不慚的話,顯得有些幼稚。彼此對全然信任的概念不同時,大家講的可能不是一件事,她問了他,“你覺得,全然信任是什麽,或者說,你最大限度的信任,是什麽樣的?”
肖華想說,我是在問你問題,不是讓你來反問我的。
“我無法去定義一個在我看來不切實際的東西,你呢?”
孟思遠認真思考著,想了好一會兒,開了口,“我很小的時候,覺得是無所不言,是能將弱點、痛苦悉數暴露出,不必擔心遭到輕視。是相互懂得、理解與相互扶持。我一直以為我做得很好,但肯定沒有做到。我失望的是,好像沒有例外,當一個人的社會身份發生變化時,這種信任的連結就無法維係。這個過程中,你會看到對方身上的虛榮、狂妄與那麽點的嫌棄。”
這種轉變,無時無刻不發生在日常中,他已經習以為常,“如果想維係關係,就要改變舊有的相處方式。”
“那沒什麽意思了,朋友之間是要有平等的。”
肖華看著她,“是朋友嗎?”
孟思遠點了頭,“是啊,高中時就認識的。”
她笑了下,“你是不是覺得我的想法很幼稚?”
“有點。”
孟思遠笑著瞪他,“你就不能給我留點麵子嗎?”
“不能。”肖華又補了句,“說明我對你很誠實。”
“好吧。”孟思遠也沒怕他笑話,繼續說道,“可是,我現在仍是這麽理解的。”
“為什麽?”
一陣風吹過,將她的發絲拂到臉龐,他看著她將其挽到耳後。他移開眼,將發皺的煙遞到鼻間嗅著。
孟思遠不想回答他,自己也無法用語言去解釋為什麽,她明明之前並不相信了。
感受著她的沉默,肖華拿了打火機,點燃了手中這一根遲遲未抽的煙。於煙民而言,從煙盒裏掏出來,就沒有再放回去的可能。忍耐都像是與自己玩一場必敗的遊戲,而直接認輸不是他的風格。
吸了一口後又吐出,煙在指間靜靜燃著,他問了她,“是現在遇到了這樣的人嗎?”
孟思遠看著他,煙霧讓他的目光顯得晦暗,看得不真切。她沒回答,而他也沒說話,在等待著她的回答。
冬天的寒意並非一無是處,能讓人保持清醒。
她很清楚,他的道行遠在自己之上。
不知為何,她很想說一句That’&bp;ot&bp;the&bp;pot,但突然蹦出一句英語顯得更別扭。
孟思遠笑了下,“這跟有沒有遇到這樣的人無關吧。個體經曆會影響觀念,但還是該跳出自我,擁有一種信念。”
肖華笑了聲,什麽都沒說。繼續抽著煙,垂眸看著近前方一片低矮的建築物。
他的笑,不知是冷笑,還是嘲諷。
她能識別出他真心的笑,無法具體描述出微妙的不同,隻是模糊的感受,那是溫和的。他好像沒有過大笑的開懷時刻,大多數的私人時間裏,他都是淡淡的平靜。真心笑時,會讓人覺得他還有溫情這種東西。
他不看她,也不跟她講話。
站在一旁的她有些尷尬,甚至有點忐忑。哪個大老板不是喜怒無常的性子,他們可以上一秒跟人親切地聊天,下一秒就翻臉不認人。
“冷嗎?”
孟思遠正在想是哪句話說錯了時,他就看著她,問她冷不冷。見他全然正常的表情,她鬆了口氣,他隻是不想講話,她想多了。心中仍不免怨了他,是不是嚇人很好玩?
“不冷。”她看著隻穿了毛衣的他,“您冷了嗎?”
“沒有。”
她眨了眼,“問你一個顯得我很沒有見識的問題。”
肖華看著她,“我覺得你挺有見識的。”
孟思遠都不知他是什麽意思,故作輕鬆地笑了下,“聽著就像在諷刺我。”
“不敢。”
她看著他,不知這句話該如何接。
看著愣住的她,肖華催促著,“要我等你多久?”
“沒什麽......”見他盯著自己,孟思遠硬著頭皮問出了口,“當你賺到一個億的時候,你在想什麽,或者說,你會有什麽消費?”
她這人挺聰明,這是故意露了拙,曲意逢迎著拍他馬屁。不過她帶著真誠,讓他覺得恰到好處。
可惜他不是給了燈光和舞台,就誇誇其談過往崢嶸歲月、給晚輩傳授人生哲學的成功人士,他問了她,“如果你現在有一個億,你想怎麽花?”
“先把我現在想要但買不起的東西給買了。”
看她略有些咬牙切齒、憤世嫉俗的模樣,肖華忍不住笑了,“比如呢?”
細想下,她也沒什麽特別想要的東西,隨口說了句,“大金表,戴在手上金光閃閃,顯得我很有錢。當然啦,向您這種人,什麽都沒有,也能一眼看出你的有錢。”
對於她的馬屁,他都已經免疫了,懶得搭理她。
“買完之後呢?”
“配置資產吧,這麽高的本金,產生的被動收入,可以覆蓋我的生活開支了。”
“那顯然你的風險承受能力更高些,我就不行了,直接躺著吃利息多好。那你買了什麽?”
“買了一家公司。”
把人逼到快破產,說要去跳樓,可惜膽子小,上了天台,沒敢下去。
那並不是一筆明智的投資,但到今天,肖華也沒有後悔過。
原因很簡單,他被人背後捅刀後,還受到過語言上的羞辱。在那個當下,他忍了。
他不是會為幾句廢話而介懷的人,當自己小有所成之後,那人隻是碰巧成了他的宣泄口。
剛到如此財富量級時,誰又不會張狂呢?他也不例外。
把人逼到死角很爽。
在這個社會裏,一個毫無背景的人想往上爬,會遇上很多的折辱。有時不得不麻木自我感受,忍常人不能忍。
隱忍以求飛黃騰達,難以避免的是,心態會扭曲。騰達之後,徹底放飛自我。生意場上的太多人,都處於扭曲的混亂無序裏。
那筆投資,是他心魔的祛除,矯枉必過正而已。
從那以後,就算誰在他頭上拉屎,他也能無動於衷。不會有被冒犯的感覺,更不會覺得尊嚴受辱。捏死也好,放過也罷,隻看需求。
察覺到他異樣的沉默,孟思遠不知該不該開口打破沉默,他卻忽然看向了自己,笑了下。
“賠了。”
“能讓你笑著說出賠了,這錢可能花的並不虧。”
她說完後,他不說話,仍是在看著自己。她一時略有些無所適從,想避開他的眼神,可又是沒有移開。
年少時的自己很愛吃甜食,有零花錢了便會去城中的麵包房裏買一個小蛋糕。從期待到第一口舌尖的甜蜜,帶來的幸福感極強。
長大後,甜食吃得少了。可能是那點糖,無法稀釋生活的苦,變成了可有可無的東西。
不吃甜食,也沒什麽關係的,那不是生活必需品。
孟思遠看向了他指間的煙,已經燃盡,隻剩了煙蒂夾在指間,“老板,你煙抽完了,要不要進去?”
肖華掃了眼指間的煙蒂,“走吧。”
孟思遠走進去後,拿了包就跟隨他走出了包間。地毯吸了腳步聲,極為安靜的過道,她稍慢了他半步,試探跟在他的身後。而他像是察覺到她腳步的慢下,放緩了步伐,她隻能與他並肩走著。
兩人一路相對無言。
等電梯時,肖華問了她,“怎麽來的?”
“打車來的。”
“沒有買車嗎?”
“沒有,我覺得打車更方便些。”
“我送你回去吧。”
此時電梯門打開,走進去後,孟思遠才對他笑了下,“不用麻煩您啦,我跟朋友約了去看電影。”
電梯中三麵都是鏡子,敞亮到人心都無所遁逃。有時撒謊是種本能行為,驅使本能的是漫長進化過程中對危險的抗拒與逃離。
她笑得有些心虛,不知會不會被察覺出。努力維持著煞有其事的樣子,謊言也無漏洞,夜場電影很多。
“嗯。”
兩人沒有再說什麽,直到她出電梯前道別,肖華點了頭,就看著她走了出去。
電梯門緩緩合上,縫隙裏的背影越來越少,直到完全閉合了,再看不到她的身影。
孟思遠與趙文韜的見麵卓有成效,第二天,她就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然而拿到之後,她隻是放著。
同時跟進著這件事,剛開始時她就很清楚,自己的角色對這件事的走向起不了決定性作用。
這件事的重點在於天坤的總經理何昊是否兜得住,自己手下人顯然是派係鬥爭的一個開口,他勢必要保住這個人。否則丟了采購部門的大權,他的位置也岌岌可危。不過是何種方式的保住,誰也不知道。
這個何昊,是亞東集團老板的外甥。即使是一字不識的國人,懂點人情世故,都能空口無憑地猜出個彎彎道道。比如,在遍布著親緣關係的民企中,老板與老板娘的親戚們,無疑是不同隊伍的,爭搶著有限的資源,玩一場零和遊戲。
普通上班族月薪過萬不免勞心勞力,若有門道,占個討巧的職位,錢拿得很輕鬆。更別提血緣關係更近些的,如何昊,直接管理著一個公司。
旁觀者總不免持長期主義態度,認為依附無法長久,保不準就有大廈將傾的那一天。可惜,人活的是現在,是此時此刻,不是想象中的未來。
孟思遠沒有自作聰明地試圖與天坤內部的其他人員聯係,隻是與趙文韜保持著聯係,跟進著他那邊的進度。
她有過最壞的準備,畢竟即使趙文韜安然無事,也保不準人性的無常,他選擇與華科終止合作。
如果走到那一步,孟思遠會去找李敏。利用往日的情分,讓李敏給她一個機會。
說不想修複友情的場麵還曆曆在目,孟思遠都不免內心嘲笑自己的虛偽。但與工作相比,麵子算不上什麽的,ttle和薪水,才是最實在的東西。
她不免想這是實用主義,還是利己主義,不過這都不重要。不論何種主義,人都要養活自己的。
若是李敏不能幫到她呢?
那就業務黃了。在這件事裏,她足以自保。
損失和風險,是老板承擔的事情。
即使腦子裏捋清了整件事的脈絡,壓力還是會無意識地上升,孟思遠點了個巧克力蛋糕作下午茶。薛彤幫她拿進來時驚歎她還會吃甜品,奶茶她從來都沒有點過一杯。
孟思遠累得趴在了桌上,下巴擱在胳膊上。這家甜品她沒有點過是,挖了一小勺,送入口中,不太甜,還算可以。
可始終無法與出差時的那家法餐廳的相比。
甜點,無法當主食。
就算很喜歡,她也可以忍耐著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