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第 7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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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次產品質量的問題才被解決,還沒過多久,那幫人又提出,可以適當地降低標準以提升利潤,何昊大發脾氣。
    就算自己對天坤不是絕對控股,但他手握的股權份額並不低,在具體管理上,時常受製於集團。特別是在這件事上,他們的短見與貪婪,讓他大為惱火。
    舅舅大概率不知道這件事,如此荒謬的短視行為,隻會毀了天坤的招牌,這是何昊斷然無法容忍的。他約見了舅舅,親自匯報這件事。
    他來到總部,進辦公室時,意外地發現孫睿和王芸都在。他們的神色有些凝重,舅舅向他點了頭,讓他坐下。
    旁聽著他們的談話內容,何昊感知到,一場財務危機的烏雲,已浮現在集團上方。
    從去年開始,亞東集團控股的一家子公司,就在謀求上市。如果上市成功,就多了條輸血通道。然而過程並不順利,已遭遇兩輪審核問詢。
    此前,亞東集團收購的一係列資產,用途之一便是助力子公司的上市,支付方式是現金與銀行渠道的融資。
    幾乎沒有一家公司不是負債經營的,有借錢,再正常不過。然而,近幾年來,集團的資產負債率在逐步升高。
    做生意,特別是製造業,從不是孤立的一環,上下遊的形勢與變化,都會對公司產生影響。
    在這個當口,集團的大客戶,到回款時間,卻是開具了三個月的企業承兌匯票,沒有給現金。回款周期拉長,一筆數目不小的金額,足以讓小公司撐不下去了。
    而此時,集團有筆欠款,將於一個月後到期。這筆錢,並不是大問題。
    這些事撞在一起時,局內人自然是敏銳地嗅到了現金流緊張的意味,但凡有個風吹草動,就足以讓公司陷入財務危機。特別是董事長孫亞東,是有將股份質押給金融機構以籌得資金的。
    若是純粹從公司經營的角度看,大股東的股權質押,是個人行為,與公司無關。過程中,如有意外,股票易手,大股東失去對公司的控製權乃至所有權,這仍是股東的私人財務問題,不是公司的問題。
    但顯然,概念會被當事人混淆,時常將個人危機與公司危機直接掛鉤。
    看著這幅場麵,何昊斷然不再適合提自己此行的目的,甚至隱約察覺到,自己怕是要失望而歸。而回去後,他又麵臨一場妥協。
    “這些事情,到底是湊巧到了一塊,還是有人有意為之?”
    何昊聽著王芸問出的話,他心想,這本質上不就是負債率過高嗎,今年行業形勢很一般,遇上延遲付款,也是常事。看起來是個不小的事,但隻要有資金注入,便能迎刃而解。哪兒都一樣,說到底就是錢的事。
    幾乎陷在了沙發中的孫亞東冷哼了聲,“肯定是肖華在背後搞的鬼,第一次被我教訓了還不長記性,這次又要來。”
    孫睿覺得此時該解決問題,而不是查清是誰幹的。況且之前他爸收購那筆資產時,他就持反對意見,那些資產與子公司主營業務方向並不完全匹配,可能對上市毫無用處。這個環境,若要脫手,即使找到的買家,也會麵臨折價的虧損。
    “爸,當務之急是解決存在的隱患,那些質押的股份,如果有意外,隨時會有被平倉的風險。”
    孫亞東看向了兒子,“事情一出,你倒是先惦記著你的那點股份了。”
    舅舅這口氣,何昊也不敢輕易幫孫睿說話。更何況,孫睿再怎麽讓舅舅不高興,他也是舅舅唯一的孩子。在彼此身份與資產上,早有謀劃,舅舅有香港居留權,而孫睿拿的是加拿大身份,家族資產的海外布局,早已開始。
    孫睿下意識否認,“沒有。”
    孫亞東沒搭理他,對著王芸說,“你幫我安排與書記的見麵,他這次要是再敢輕舉妄動,我就要給他點顏色看了。”
    “爸,不要走到那一步,他背後未必沒有人。”
    這些錯綜複雜的人脈關係,就算知道有需要,孫睿也越來越不願意去碰。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關係進一步的綁定,收益和風險,到底是哪個大,不得而知。這些事,都是這個女人在斡旋其中,孫睿並不樂意看到她將他們帶的越來越深。
    孫亞東正拿著杯子喝水,聽了他這話,忍住了沒把杯子砸向他,“我在京州多少年,他才來幾年?你要不想在公司幹,我沒逼著你留在這。”
    被連著罵,還是當了人的麵,孫睿沒有負氣離開,也沒有再講一句話。
    王芸當了和事佬,怨了孫亞東一句,“你這火氣可真大,也隻有小孫總敢說點不同意見,他是最真心實意為你著想的人。”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要是人巴掌都打到你臉上來了,那我就不客氣了。”孫亞東克製住了脾氣,對兒子說,“行了,你先去忙著上市的事,那才是你現在手頭的大事。”
    有了台階,孫睿點了頭,“好的。”
    孫亞東看向了何昊,“對了,你來找我,什麽事?”
    看著旁邊的兩人,何昊正糾結要不要開口時,王芸就已經主動告辭了,孫睿也隨之站起,像是不願在這個令人窒息的辦公室多待一秒。
    他們離開後,何昊才將事情完整地說出來,對著看不出情緒的舅舅,他試探著問了句,“這樣的行為,會毀了公司的聲譽。要是丟失客戶,更是得不償失。”
    “天坤有兩條業務線,一直在虧錢,是怎麽回事?”
    “不是虧錢,是前期在技術和設備上投入太多,回報有點慢。”
    “市場不等人,我能理解你在產品質量上的嚴格。但是,如果標準適當的降低,還能滿足客戶的需求。把利潤提升了去補貼虧損的業務,能把那兩條也做起來,為什麽不幹?”
    何昊一時都不知,舅舅是否一直都是清楚天坤的經營狀況,那些反對意見,實則已獲得了舅舅的支持,“但上次這麽幹,造成了很嚴重的後果。”
    “那是老吳冒進了,這我得批評他。但不代表不能再試試看,路總是人走出來的。”孫亞東沒有耐心再解釋,“就先這麽辦吧。”
    他這一錘定音,何昊沒有再爭取的餘地,“好的。”
    說完事,孫亞東要讓他離開時,倒是忽然想到了什麽,“天坤有你,我放心,其他人,到底是外人,我可就你這麽一個親外甥。那小子什麽模樣你也看到了,什麽都不願意幹,我一天天的老了,以後都得你來看著他。”
    何昊有些受寵若驚,“舅舅,不要這麽講。孫睿就是個實誠脾氣,做事很有能力和擔當的。”
    孫亞東擺了手,“總之你得答應舅舅,以後你得幫著他。我對你的指望很大,不論是集團,還是那些人脈,都是給你們鋪墊的,我早晚得退休去享受生活。”
    “您可不能退休,集團都得靠著你。我哪有什麽能力,隻不過力所能及地幫忙做點事而已。”
    “你可別這麽謙虛,天坤這幾年利潤的增長是實打實的。”孫亞東笑了下,“行了,我有點累了,你先回去吧。”
    “好的,您多注意休息。”
    孟思遠向老板匯報完工作,正要離開時,秘書敲開門,說張總到了,他直接說了請他進來。
    “那我先走了?”
    “不用,你留下吧。”
    孟思遠自是沒有離開,瞬時就大概猜到了張總是誰,卻對要加入他們的對話感到猶豫。想起自己犯過的錯,她都不知會不會被這位張總猜到過。
    然而張文傑走進辦公室,看到自己時,麵上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不論是驚訝還是排斥,隻是笑著打招呼,當她是與肖華一樣的朋友。
    “hi,思遠,好久不見。”
    “張總好。”
    “你這麽客氣幹什麽?”
    肖華站起身,同他們一起坐到旁邊的沙發上。三張的沙發圍繞著茶幾,三人各坐一麵。
    張文傑沒有寒暄,坐下後就直入主題,“有個不好的消息,黃海峰不能再繼續了。他之前投資的一家公司出現了問題,現在他也被牽連其中。”
    張文傑親自過來告訴自己的消息,大概率是真,至於是不是確定的真,肖華會再次去確認。對這個既定事實,他沒有任何抱怨與計劃被打亂的不悅,迅速接受之後,便是計劃的調整。
    “嗯,我知道了。”
    這個消息,一通電話就可以告知,特地跑一趟,張文傑是為了表達自己的忠誠,言語越簡單越好,“華哥,這件事我倆幹。”
    肖華笑了下,“好。”
    “對了,我這打探到的一個消息,孫亞東在接觸一家私募,像是要把他手下的一家公司,天坤,拿去做股權質押。”
    孟思遠聽到天坤時,十分迷惑,但她什麽都不問,看向肖華,等待著他的回答。
    肖華自然知道孫亞東為什麽這麽做,說明他到底是急了,他把自己的胃口想得太大了些,不願意有一絲失去控製權的風險。
    的確,如果有黃海峰在,會存在一定程度的這種風險。吃不飽會餓死,吃太多會撐死。黃海峰的突然出事,也是平日裏胃口太大了。
    肖華問了他,“他大概要多少?”
    張文傑說了個數字,並補充了句,“我會再次確認下。”
    “這個數字,孫亞東是連同他外甥手裏的一起算上了。”
    融資金額會低於質押股權的市場價值,聽到他這句話,雖不知他內心的估值是多少,孟思遠略驚訝於這筆金額之大。
    肖華看向她,她顯然是有疑問,雖然她藏得很好,“在想什麽?”
    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時,孟思遠沒有扭捏,直接問出了口,“他外甥會答應把自己的股權拿去質押嗎?”
    “不願意,但不這麽做的阻力會很大。”
    情況驟然生變,一切計劃幾乎都要推倒重來,張文傑沒有多逗留,“那華哥,我就先走了,有事你隨時知會我一聲。”
    “好。”肖華站起身送他,“文傑,謝謝你。”
    張文傑皺了眉,“你這麽客氣幹什麽。”
    “行,我不客氣了,回頭喝酒。”
    眼見張文傑離開,孟思遠一時不知該不該離開,主動問了他,“還有事嗎?”
    肖華坐回了沙發,“陪我坐會兒。”
    “好。”
    見她坐著一言不發,像是個等待他指令的下屬,肖華問了她,“你有什麽想問的?”
    他這句話,顯然是想讓自己問關於收購天坤的事。出於上次的陰影,孟思遠沒那麽想問,但在此時,他是老板,她這點不情願,其實都算是一種“撒嬌”。
    其實自己是有疑惑的,她想了下,“孫亞東為什麽要拿天坤去質押?”
    “他有亞東集團的股份質押在銀行,這是他的個人債務。怕被平倉,就拆東牆補西牆,但這點錢還不夠。”
    “黃總的缺席,你這是不是要改變計劃?”
    “對。”
    肖華的接受能力很強,客觀環境改變時,就要接受既定條件。同時,他從不拒絕妥協。很少有想做的事能全然符合最初的心意,沒有必要的妥協,可能連及格線的完成都不會有。
    原先的計劃中,那兩家公司將會成為華科的全資子公司,整合子公司的技術和資源,提高華科的競爭壁壘。但華科成為其控股公司,也能達成這一目標。如果有需要,他會作出關於這一點的妥協。
    肖華直接對她說了結論,“我的底線是,華科成為它們的控股公司。”
    那一筆數字,很大,而被拿去質押,就會存在風險。純粹站在人性的角度,當事人絕對不會那麽樂意。但在同一艘船上,沒有中間地帶。
    興許是出於補救的心理,但也是種可能性,孟思遠看向了他,“如果先把天坤給分解了,爭取到何昊手中的那部分,會不會讓局麵對你更有利些?”
    肖華看著她,她的反應很敏銳,但她也界限分明,是對你更有利,而不是對我們更有利,“是的,如果他有這個意向,會讓局麵對我們有利。雖然他肯定不會全賣,在管理權上也要談,但這是後麵的事。”
    不知他對自己是否全然信任,是否會對她有考驗的心思。但工作中,考驗總是時刻存在的。她可以主動提出一個提議,最終的決策權仍在他手中。
    “我可以嚐試去與何昊那邊的人接觸,向他們發出這個信號。”
    這件事,孟思遠沒有任何的把握,甚至說出口的那一瞬,她還有些微妙的恥意。對於刺傷自己的人,她此時仍要以“朋友”的身份去做這件事,會不會讓人覺得可笑,像是她對自己太自信了些。
    她很堅定,但她的目光中仍有著一絲的脆弱。肖華此時忽然意識到了,她不會成為他,她更是他無法掌控的人。
    麵對背叛時,會有恨意,會有咬牙切齒,會有強烈想贏的**,他就是這樣的人。她沒有這些東西,她身上帶著受傷的痕跡,卻仍能冷靜地提出不錯的建議。
    肖華想問她,你可以嗎。他不是質疑她的能力,而是這一過程,於她而言沒那麽容易。麵對背叛過自己的人,她必然要受傷。況且對那個朋友,她非常在乎,甚至要多過在乎自己,
    但這是她主動提出的,在他看來有可行性,肖華不會拒絕,“可以,去聊一下。他們有意向,再來談條件。”
    “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