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第 77 章

字數:7078   加入書籤

A+A-




    最新網址:肖華在辦公室裏處理完事情後,給家裏打了電話。
    這些天,他一直在忙,抽不出完整的兩天回一趟家。父親每天都在進行康複訓練,他又請了兩個護工輪班照顧著。
    看出他暫時有空,家那邊打了視頻過來,說讓他看看父親。
    老家那裏是個晴天,父親正坐在院子裏的躺椅上曬太陽,毛毯蓋住了腿腳。旁邊是母親、幾個親戚以及護工和阿姨,院子裏熱鬧得很。
    他們正表揚著父親,說上下午各走了一大圈,鼓勵父親堅持運動就會完全恢複的。在複健下,父親開始能夠說簡單的詞匯。
    看到自己,父親笑了,一時說不出話,伸手指著屏幕裏的自己。肖華喊了爸,心中無法不動容,需要擠出時間回趟家。
    父親的神智仍是清楚的,隻是此時的表達能力受限,肖華囑咐著父親要堅持鍛煉,要有耐心慢慢來。他知道,病人的脾氣有時會暴躁,也隻能護工辛苦些,他這裏錢給到位。
    而從住院到回家,探望的親友是不斷的,離得近的親戚們,也幾乎每天都會過來,陪母親說會兒話。父親生病以來,除了擔心,母親並未操勞太多。
    肖華難得與他們閑聊了好一會兒,大多是他們講,他聽,偶爾說一兩句。
    忽然,坐在父親身旁的母親接過手機,跟他鋪墊了幾句後,跟他說,他的侄子就要畢業了,大學很不錯,但今年就業形勢難,找到的工作有點一般。是個很聰明的孩子,能不能安排進公司做事,如果做事穩重,他還能帶在身邊親自培養。
    肖華並未回答,旁邊的父親就已經連連點頭,嗚咽似的發出聲音,像是在說好。母親補充著當翻譯說,你爸一向就喜歡這個侄孫,這也是你爸病前就在念叨的,當時沒顧得上跟你說。這幾天,他還在跟我提,要我幫忙跟你講一聲。
    肖華看了眼桌上的一堆文件,並不緊急,但若是沒有這通電話,此時他已經處理完一部分了。再看向屏幕時,那其樂融融的場景,又像是一場演出。
    人有些多,他會給父母留有顏麵,回答說會考慮下後,就借口掛斷了電話。
    屏幕熄滅後,肖華拿起筆,卻是無法立即投入到工作中。
    每個人之間的緣分不同,父親的確疼愛那個侄孫,母親的開口,也是來自父親的授意,然而說的話耐人尋味。
    生命不是無價的,從手術到康複,都是用錢去換回一條命的。
    不論是對父母,還是對親戚們,肖華都是不求回報的。贍養父母是責任,而能稍微托舉下親友,是他力所能及的。
    這些瑣事,他顧不過來,都是讓手下人在管著。每個季度做份報告上來,花了多少錢,他心中有數。
    他對他們、對親情,都沒有任何執念。此時的個中滋味,隻讓他覺得有點沒意思。從前會覺得,他們需要被敲打,需要認清自己的位置,也會想,他們為什麽會這麽蠢。
    但此時的肖華,更能明白,是他所坐擁的財富,決定了這件事。
    親情、友情、真心......但凡對這些有執念,就難逃千金散盡卻換來虛妄的宿命。他早就接受了這一事實,而得到,就是種運氣。
    而他,或許身上真有些運氣。
    辦公室有些沉悶,他記起有份文件被放在家中書房裏,他當即便站起身,驅車回家。
    肖華到家時,卻在玄關處看到了她的鞋。不知她為何突然來這,他知道她今天要去見天坤那邊的人,難道是她在附近聊完事,下雨了她又沒帶傘,淋濕了來這換衣服?
    他換了鞋走進去,就看到她手中拎了個袋子,身上是幹的,像是正要離開。
    “你還回公司嗎?”
    孟思遠看到他突然回來,愣了下,不知說些什麽,倒是想起先跟他匯報了工作,“我下午跟何昊那邊的人聊了,就是他的妻子。她表示會盡力說服何昊,有進展會再聯係我。”
    “行。”肖華看了眼時間,“都四點了,別回去了,我們過會兒出去吃飯吧,還是你想在家做飯吃。”
    “不用了。”今天沒有緊急的工作要處理,孟思遠麵對他不想使用這種拙劣的借口,“我不太想吃晚飯。”
    “那就先在家休息會兒吧。”肖華看出了她臉色不太舒服,估計是因為下午的見麵,他沒有急於問她怎麽了,摸了她的頭,“去沙發上躺著,我去給你買個巧克力蛋糕。”
    看著她不說話,他笑了,“還是你要跟我一起去買,再順道帶個雞爪回來。”
    “不用。”孟思遠根本沒有預料到此時就會看到他,而她不知道此時該如何開口,“我想回去。”
    肖華終於意識到她的不對勁,往她手中的紙袋看去,裏麵裝著的是衣服,他伸手去拿紙袋時,她卻是揪緊了不放。
    “這是我的東西。”細繩帶勒著手指,他就是不放手,孟思遠皺了眉,“我沒有拿你的東西,你要檢查什麽?”
    肖華忽然鬆開了手,一字一句地問著她,“你為什麽要把你的東西拿走?”
    他的質問太過有壓迫感,孟思遠低頭看著他外套上的拉鏈,“我不想再來這。對了,你可以把密碼換一下。”
    “那你為什麽不想再來這?”
    “我覺得我們需要暫時分開下。”
    “為什麽你覺得我們需要暫時分開下?”
    麵對他的步步緊逼,審訊的語氣,她像是個罪犯,而他是永遠正確的法官,孟思遠抬起頭,“你不覺得嗎?”
    “我完全不覺得。”
    “很早之前,你就知道李敏,何昊的妻子,是我的朋友。你沒有跟我說,可能你覺得這不是件重要的事。”孟思遠看著他的眼,“但你真的就沒有一點想試探我的心思嗎?想看我的反應是什麽,想看我會不會犯錯。”
    她的眼神澄澈而帶著犀利,肖華無法全然否認,“我認為你不會犯這種錯。”
    “那這種考驗,到底是工作要求,還是私人層麵的考察。”孟思遠笑了,“肖華,你分得清嗎?”
    “這不是考驗,我也沒有辦法預判你會和朋友發生爭執,這隻是個巧合。”
    “我完全能接受工作上的考驗,但我不想讓生活這麽複雜。”孟思遠愛他,被他身上她缺乏的東西吸引著,那些是她無法擁有的,可此時,她還是會被那些特質的另一麵灼傷,“我想讓生活簡單點,不想接受任何考驗,也不用那麽累的。”
    “即使是你的朋友背叛了你,沒有經受住考驗,你也能原諒她是嗎?”
    “沒有任何人經得起考驗,不要跟個上帝一樣給人設置考驗。看著別人為難,在困境中為了自保而相互碾壓,再自以為是地得出這個人不值得信任的結論,這很荒謬。”心頭的火氣驟然上升,孟思遠看著他,“考驗真的能給你帶來安全感嗎?一個人通過了一百次考驗,那也可能在一百零一次通不過。所以你根本不信任任何人,包括我。”
    她聳肩,補充了句,“很可惜,我沒通過你的考驗。我也沒有資格要求你信任我。”
    她的每一句話,都精準地紮在自己心上,她將自己給出的信任棄如敝履,肖華冷笑,“所以,你還是在怪我,讓你失去了一個朋友嗎?你不記恨她,但要把賬算我頭上,讓我付出代價。”
    肖華輕易地拿過她手中的紙袋,扔在了地板上,“對你來說,一個背叛了的朋友,都要比我重要,是嗎?”
    “我不認為這兩者有什麽可比性,如果非要比,不同時候都會有不同的答案。”他口中反複的背叛讓她覺得難堪,像是在諷刺著她曾珍視的友誼,孟思遠苦笑著直接說出口,“雖然這個時候,對她來說,我沒那麽重要,但你也不用這麽反反複複提醒我。”
    “我不是在反複提醒你,我隻是想說,為了她,你要跟我分開,我覺得這個理由不成立。”
    孟思遠問了他,“你口中的重要是什麽?是要我把你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嗎?對你絕對忠誠、絕對服從是嗎?但凡有任何潛在的利益衝突,我都要以你為先嗎?”
    “我有要求過你這些嗎?”肖華的脾氣算不上好,但在此時他很清楚,他需要忍耐脾氣,以避免說出任何衝動的話,雖然他已經快被她氣瘋了,“我把你看得很重要,在這件事上,你應該跟我站在同一戰線。”
    “在工作上,我很抱歉,我犯了錯,是你幫我彌補了過錯。”
    “我沒有在講工作,你不用有任何的負罪感。”肖華停頓了下,“這件事我也有錯,是我沒有講清楚。”
    “那在個人上,抱歉,我沒有籌碼,我不夠格跟你站在同一戰線。”
    “你講的籌碼是什麽?”
    “很多,我們相差太大了。”
    “如果你說的籌碼是指經濟實力,那我們可以結婚。”
    孟思遠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瘋了吧。”
    看著她的眼神中無一絲答應的念頭,驚訝到像是個局外人,肖華克製住了內心的不悅,“我沒有瘋,我隻是在解決問題。我沒有不信任你。”
    愛他最深的時候,孟思遠都未想過與他結婚。她不是不願意與他站在一起,承擔更多責任,但她無法以他要求的方式去做。而她,在利益與她在乎的東西有所衝突時,她依舊不知道會選什麽,但他一定會選擇利益,沒有不好,隻是選擇不同。
    “我不認為這是問題的解法。人很難改變,我們應該走一條更為輕鬆的路。”
    肖華看著如此堅決的她,此時他無法說服她,“我們都先冷靜下,不要急著做任何衝動的決定,可以嗎?”
    “我沒有衝動。”孟思遠的怒意再也壓不住,“你懷疑我,都能跟我上床,我做不到。我已經忍到今天了,我不想再忍了。”
    “這些天,你跟我在一起,就是在忍耐嗎?”肖華並不相信那些真心是假的,可即使是她的氣話,還是能輕易將他刺傷,“還是說,跟我在一起,你一直都在忍耐?”
    孟思遠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我希望你會一直是個公私分明的人,我們的分手不會影響到工作,不然會讓我很難做。”
    此刻她搬出工作,而他的挽回,是否都會被她當成是老板身份的施壓,肖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一個機會都不能再給我嗎?你要多久,我可以不找你,讓你冷靜下。”
    從他口中聽到冷靜這個詞時,孟思遠都覺得可笑,她已經夠冷靜了。麵對總是如此冷靜的他,她內心的惡魔被釋放了,她點了頭。
    “好啊,我們都先冷靜段時間。這段時間裏,我們都可以跟別人dte,不浪費彼此的時間。如果有遇到合適的,可以告知對方,當然,也可以不說。”
    她說完還想問他,你覺得呢,可看見他陡然陰沉的臉色,她也不敢再問。
    “我他媽不會跟別人約會,那叫腳踩兩隻船。”
    “那就不用冷靜了。”
    孟思遠彎腰從地上撿起了紙袋,手腕被他抓住時,她低吼了放開。
    “那還是先冷靜下。”肖華放開了她,“下雨,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帶傘了。”看著還想說些什麽的他,孟思遠先說了句:“不要提出讓我為難的要求好嗎?”
    肖華沒有回答她,也沒有再阻攔她,看著她離開客廳,看不見身影之時,一聲門開又閉上,她徹底離開了。
    肖華此時並不想給她任何壓力,讓她覺得為難。他無法相信分手的這個事實,但當作她在衝動,又是種自欺欺人。
    他應該拿出解決方案,可是,他卻開始質疑自己是否有能力解決。她不是不冷靜,是太過冷靜,冷靜地思考過不想要結婚,從而有脫口而出的否決;冷靜地說自己在忍耐,如果不是他的突然回家,她興許會等到收購結束後。
    她什麽都考慮好了,將他剔除她生活的準備也都做好了。
    而一想到她還會與別人約會,他根本無法接受這種可能。他更是無法分辨,她那是氣話,還是在認真。
    直到此時,肖華才能甘心承認,是他需要她,而不是她需要他。
    他一向麵對事實,不會有任何後悔。可是,若是沒有下午那通電話,是不是又可以暫緩發生。條件改變時,結果就會不一樣。
    站在原地許久,肖華才邁開步子,走去了臥室,不論是床上還是衣帽間裏,都沒有了她存在過的痕跡。
    他走去洗手間,洗手台上的托盤裏,是他送給她的手表。她不要了,丟棄時毫無感情,像是極為厭惡,隻想盡快擺脫。
    肖華看著這塊表,他這前半生都在不擇手段地追求財富。獲得之後,財富又變成一種詛咒,他的身邊,永遠不會有真心對他的人。
    即使僥幸有過,又都難逃詛咒。
    這種失去,都像是在讓他認命,他不會得到的。
    他忽然拿起這塊表,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