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Chapter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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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11
    麥考夫終於將視線從養金魚指南上移開。
    對弟弟微笑:“夏利,請精準用詞。我不是屢戰屢敗,而是屢敗屢戰。”
    八年前,麥考夫去牛津大學讀書。試圖培養興趣愛好,在賽艇與賽馬中,選擇了養金魚。
    動植物學的教授們都說他的飼養步驟標準,但每一年養的金魚總會通過各種離譜方式回歸死神懷抱。
    大一愚人節,新手入坑。買到了一批病魚,沒養一個月,五條全部死亡。
    大二複活節,宿舍被四隻野貓組團打開窗戶偷襲,室內金魚無一幸免。
    大三萬聖夜,住在樓上的同學點燃特製版南瓜燈。
    引發南瓜燈爆破事故引起火災,連帶燒了附近的幾間寢室,金魚再次遇難。
    到了最後一年,大四眼看要把金魚養到一起畢業離校。有事請假三天,找人幫忙喂魚,回校時就是麵對魚群的屍體。
    在他離鎮的三天,牛津鎮遇上毒飼料的食品安全問題。死了魚的不隻他,整個學校的養魚人都遭殃了。
    四年前,從牛津畢業。
    他帶著空魚缸搬進倫敦蓓爾美爾街的新住處。沒再立刻養活魚,等掌握更多飼養技巧再動手。
    現在玻璃缸卻沒空著,放入四條陶瓷小金魚。
    陶瓷金魚是夏洛克設計燒製,慶祝哥哥入職白廳與喬遷倫敦的禮物。
    燭火照耀陶瓷魚。
    與其說栩栩如生,更貼切地說是詼諧有趣——看表情就不是正經魚。
    麥考夫:“我確實沒有放棄。早晚有一天,你能看到一缸金魚在我的喂養下常年活蹦亂跳。這種挑戰比圍觀電報線上的胡說八道有趣太多。另外,糾正一下你的認知。”
    夏洛克挑眉,“什麽?”
    麥考夫:“白廳多部門與從事商業活動的電報公司沒有直接相連的電報線路。工作時間,也不可能進行線上閑聊。”
    夏洛克也笑了,“真的?這麽多條電報線路經過倫敦,白廳不會不小心地聽到一些額外內容嗎?”
    “夏利,政府監聽是不存在的。”
    麥考夫一本正經地否認,隨後以自己舉例。
    “至少我沒接觸過。誰會喜歡聽那些滴滴答答的聲音,吵得人腦殼疼。”
    夏洛克隻聽到一句真話,是最後那句,充滿了麥考夫真情實感的怨念。
    看來哥哥真的厭煩了這個職位,工作環境與他喜歡的安靜氛圍完全相悖。
    不僅有“吵鬧”這個缺點,還有“忙碌”這個缺點。
    瞧瞧麥考夫的身形,工作四年比讀大學時瘦了一大圈,充分證明這份工作還附加隱形的體力活,需要跑來跑去。
    白廳政務官在私人住宅裝了專線,便於隨時與外界聯絡。
    這讓收發電報的事務官們需要多掌握一門隱形技能,要懂得如何排查線路上的各類問題,而不是隻會耐心地再耐心地更耐心地等待維修人員前來檢測。
    夏洛克為喜靜不喜動的哥哥默哀三秒,祭奠他身上逝去的懶肉。
    麥考夫不想繼續聊煩人的電報話題,如果一定要說點什麽,不如聊養金魚。
    “《指南》上提到給金魚增加一些情感關懷,有利於它們健康地生活。我認為很有道理,不如在魚缸邊放一個擺件陪伴金魚。”
    麥考夫:“定製一隻貓玩偶,瞪大好奇的眼珠。讓它時常關注缸內金魚,幫助魚類積極健身。你覺得怎麽樣?”
    “來自貓的凝視可能不夠有威嚴。”
    夏洛克從衣服口袋裏取出一張折疊整齊的報紙,“不如嚐試定製類似這個造型的『金魚陪伴者』。”
    麥考夫注意到弟弟的動作細節。
    這張報紙顯然與那些被他隨手閱覽的報刊不同,登載的內容一定深得他的喜愛,才會被放入口袋準備收藏。
    攤開報紙,是最新一期《倫敦趣談》的中間頁,標題《雪茄論之康涅狄格州篇》。
    全篇圖文並茂,講述古巴煙草種子在美國康尼狄格州的生長情況、製成雪茄的現狀,以及如何挑選與它相配的飲品。
    末尾是筆名:『揭開我的頭蓋骨』
    在筆名之後,還添了形象的印章圖案。古怪骷髏一手拿刀,另一隻手揭開了自己的顱骨。
    麥考夫承認這篇文章的專業性與閱讀性都極強,讓他看了都有試一試的想法。
    夏洛克指了指簽名圖案,“不如在魚缸邊放一隻特別的骷髏,那比貓更能督促魚類遊來遊去,強健身體。”
    麥考夫思忖幾秒,嚴肅地表示讚同。“有點意思,可以一試。”
    後天休息就去定做微縮版骷髏模型,陪伴陶瓷金魚。真不錯,他的養魚技能又提升了一步。
    福爾摩斯兄弟倆煞有介事地討論著。
    或許,最值得慶幸的是玻璃缸裏沒養活魚,陶瓷金魚經得起折騰。
    不等話題向更詭異的方向發展,男仆敲響了起居室的門,通傳鮑勃·約翰遜先生來訪。
    麥考夫眼底閃過無奈,現在是夜間七點半。
    什麽叫做19:30?是指下班時間。
    同事鮑勃應該在音樂廳約會,他來找自己是為什麽?
    『加班』。
    這個加粗的答案在腦中滾動播放,讓麥考夫找不到心情明媚的理由。
    夏洛克投以同情眼神,“不打擾你們聊工作,我去書房。”
    麥考夫露出標準微笑迎接鮑勃·約翰遜。
    鮑勃下意識退後一步。
    “嘿!福爾摩斯,你不要這樣笑。我會產生錯覺,你有把我喂魚的衝動。說實話,我也不想出現在這裏,比起見你,我當然願意去見心愛的姑娘。”
    麥考夫和善地搖頭。“約翰遜,你總是會多想。現在是晚上,我更願意好好休息,而不是去廚房製作魚飼料。”
    見鬼地製作魚飼料!
    鮑勃腦補起飼料的食材來源,比如殺人分屍剁下的肉。
    他後怕地聳肩,立刻轉移注意力,進入正題。
    “我隻是跑腿的,來通知你一聲。克萊長官讓電報相關職員,盡快回辦公室集合。”
    麥考夫:“為什麽?”
    鮑勃:“一個半小時前,大概17:55左右,大不列顛心髒的心髒——白廳,其中外交部辦公樓的一條電報線路‘轟’地炸了。”
    鮑勃一邊說一邊揮動雙手,手動增強音效。
    “把我們全部召回,迅速調查事故原因,尤其點名讓你到場。你對所有的排線一清二楚,能最快發現問題的關鍵所在。”
    “爆、炸?”
    麥考夫暗道麻煩來了。
    安裝電報以來,是第一次在英國政府辦公樓裏發生爆.炸事故。
    炸了=麻煩=無限期加班,真是令人不悅的等式。
    等一等!這未嚐不是一個機會。
    隻需巧妙運作,就能讓薪資不變、工作量驟減、離家依舊很近的崗位向他走來。
    麥考夫默默咽下那句炸得好!
    他冠冕堂皇地回答鮑勃:“作為一名稱職的事務官,我隨時為政府與民眾效勞。稍等十分鍾,我換件衣服就去辦公室。”
    *
    *
    夜晚八點,一輛馬車駛向羅伯特街44號。
    莫倫今夜剛回倫敦,基本完成了對所繼承遺產的清點。
    從去年十一月提起對薩米·沃爾的控訴後,她一直處於忙到飛起的狀態。
    最初希望在「查爾斯電報公司」再做一段時間的兼職,利用電報線路快速了解社會動態,計劃卻很難被實行。
    瓦萊麗的遺產除了現金、珠寶、古董,還有不同的公司股份與不同地區的不動產。
    莫倫無法做到隻動動筆簽字,她必須弄清楚自己都接手了什麽。
    辭去電報員兼職,然後開始四處跑,去盤點接手了哪些資產。
    比如坐船橫渡大西洋跑一個來回,到紐約與瓦萊麗身前的合作夥伴認識一番。
    順道去了紐約「D」牌雪茄專賣店,拿到薩米·沃爾是帶辮款雪茄購買者的憑證。
    忙到無聊時用『揭開我的頭蓋骨』投幾篇文章,也不在意是否被報刊選中。
    話說回來,控告薩米·沃爾的過程很不容易,曆經兩個月的控辯交鋒。
    最初,沃爾拒不承認是為金錢接近莫倫,堅持他的癡情說。
    即便紐約方麵傳來沃爾在1869年黃金恐慌中的華爾街交易記錄,還有接下來幾年陸陸續續的股市買賣單據。
    那證明他曾經在黃金事件中獲得暴利,而這些錢在後續投資裏陸續虧損,說明他有動機在婚後挪用妻子繼承的大額遺產去做高杠杆投機操作。
    即便露娜·伊迪出庭作證,質疑沃爾故意挑唆讓她在工作中為難莫倫。
    沃爾全都予以否定,也拒絕承認是別有用心。
    麵對「D」牌雪茄店的證詞,證明沃爾是雪茄購買者,與喬納森租屋搜出的半支雪茄對上。
    沃爾也當庭推翻曾在蘇格蘭場受審時的證詞。
    曾經麵對雷斯垂德的詢問,他表示不認識喬納森租屋裏的半支雪茄。
    到法庭上,又說自己之前記錯了。其實遺失了一支雪茄,辯稱是喬納森偷竊了雪茄,而不是他為買凶支付給喬納森的酬金。
    接二連三地否認,更改不了沃爾殺死喬納森的事實。
    法官與陪審團更傾向於範恩律師提出的謀財說,整條邏輯鏈有充分的證據支持。
    直到終審,沃爾不得不認清大勢已去,無法再死撐。
    最終承認是為謀求巨額財產而蓄意接近莫倫,暗中雇傭喬納森犯下搶劫案,又為滅口將其殺死。
    他用認罪換取一個要求。
    如今,死刑犯的屍首是合法的解剖屍源。
    沃爾請求在處死他後,給他留全屍入葬,不能把他的屍體送去解剖。
    莫倫對不能物盡其用稍有遺憾,但也接受了得來不易的審判結果。
    這次,範恩的律師團隊起到了很大作用,很能把控庭審的節奏。
    比如針對法官們的保守性格,從頭到尾沒有提出指紋痕跡檢測的新概念,而是用了雪茄專賣店的證詞證明喬納森與沃爾的關聯。
    僅從科學角度,指紋檢測更具不可推翻的客觀性。
    庭審卻是人的行為,顯然範恩團隊更懂如何在最短時間內把沃爾送上絞刑架。
    一旦把指紋痕檢概念搬上法庭,會給對方律師抓到無限拖延判案的機會。
    因為控方要先去證明這種未在英國出現過的鑒定手段是有效的、不會出錯的,那需要龐大的數據支持,更要改變很多人的理念。
    在現階段,以最快速度讓沃爾得到應有懲罰是最大的目標,而普及指紋檢測概念會導致遲則生變。必須有所取舍,懂得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
    官司打得不容易,初審到終審經曆了兩個月,但莫倫隱隱有種感覺,這起案子的某些部分很“順利”。
    不是指她找到線索的速度,而是沃爾的作案過程中像是得到了某種好運加成。
    根據沃爾交代,他在1869年留意到了瓦萊麗女士在黃金操縱事件中賺取大筆財富,想過那一大筆錢要是自己的就好了。
    想與做是兩回事。真正出現實現夢想的機會,是1872年春天去西非出差,窺聽到瓦萊麗病重且準備立遺囑。
    沃爾利用律師的職務之便,輾轉調查到瓦萊麗的遺產繼承人是她遠在倫敦的侄女。
    同年八月中,他回到倫敦,開始接近仍不知道即將接收大額遺產的準繼承人。
    期間,沃爾的運氣不錯。發現舊友喬治·史蒂文的女友露娜·伊迪與目標獵物在同一家電報公司上班。
    在了解喬治與露娜的脾氣與情侶相處模式後,他暗中故意挑唆,期待露娜將來會在工作上針對莫倫施壓。
    又在觀察露娜·伊迪的時候,發現了住在她家附近的煙囪清理工喬納森·基爾適合作為斧頭巷的搶劫犯。
    沃爾企圖讓莫倫在短期內陷入黑暗低穀,他伸出援手給出全方位支持,營造出非常可靠、人品極佳的形象。
    當莫倫一夜暴富,像是範恩這些瓦萊麗生前的友人提出建議時,也會支持患難見真心的沃爾成為莫倫的伴侶首選,而不是名利場裏的權貴們。
    攻心陷阱的設想不錯,100分的完成度做到99分。
    莫倫心裏清楚,沃爾致命的失敗是讓原主意外死了。
    回頭再看沃爾的整個操作過程,效率未免高了些.
    他本人認為是好運曾經站在他的一邊。就像去黑市,第一次就順利買到了氰.化物的毒液注射器,沒有遇到缺貨等情況。
    好運嗎?
    莫倫並非完全不信運氣加持的可能性,但或許是天性多疑,總覺得沃爾的“好運”沒他自認為的那麽簡單。
    馬車停下,羅伯特街44號到了。
    莫倫下車後不著急敲門,先習慣性地觀察四周街道。
    距離大門三米遠的街邊立著一盞路燈。
    她的目光掃過燈柱時,忽然停下。
    燈柱表麵接近人行道的位置,添了幾道劃痕。
    莫倫走進細看,一共三道劃痕,圖像潦草但能概括大致形狀「S&bp;→&bp;→」。
    她非常確定,一個月前離開倫敦時,燈柱上沒有這些符號。
    瞬間有了猜測——有人在悄悄地做標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