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Chapter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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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16
    09:30,「北方電報公司」。
    雷斯垂德瞧著麵前的一堆指紋取樣標本,他已經在這裏采樣近一小時。
    事情是怎麽發生的?
    時間倒退三個小時。
    六點半的清晨,租屋附近的黑漆漆巷口。
    雷斯垂德認為自己很有職業操守,未經線人同意不透露對方的信息。
    同理,對他如何掌握指紋痕跡檢測的來曆,沒得到莫倫允許就不對外說。
    他努力找回蘇格蘭場警探的主控權,驅趕腦內的不靠譜直覺,又不是真的見鬼了,來人是不會把他做掉的。
    雷斯垂德不答反問撐著黑傘的男人:“你誰啊?”
    “抱歉,忘了自我介紹。”
    麥考夫似乎頗有耐心地致歉,說:“我隻是外交部一名小職員,姓名不足掛齒。今早登門,是無意中獲知您懂得指紋痕檢技術。希望您能出於警探的職責,為白廳的一起小事故出謀劃策。”
    麥考夫又補了幾句,“等候在您家門口,而非直接去蘇格蘭場尋人,是考慮到您可能不願與同僚相處時被打擾。
    剛才直接說明來意,是不希望您將我歸屬到鬼怪的範疇。如果嚇到您了,我由衷表示歉意。您還有其他問題嗎?”
    這一通話砸下來,好像把該說的都說了。
    雷斯垂德卻越聽越糊塗。
    不對啊!在沃爾案中,他向上司伯德提出過指紋痕檢,但被直接打回來。
    那份報告被自己壓箱底,而知道他進行采樣的人,除了上司伯德,還有同為新人的同事葛萊森。
    是誰透露給白廳外交部知道的?
    伯德不屑於新的鑒定技術出現,他會主動說嗎?
    難道是葛萊森那小子?他也不像是多話的人。
    雷斯垂德想不明白消息怎麽泄露,好在他從沒對任何人談起是向莫倫學的指紋檢測。
    聽這位黑傘男人的意思,應該沒有惡意?
    不去警局找他,是不想讓他的優秀屬性暴露出來而被同事排擠?
    這樣理解沒錯吧?
    雷斯垂德心底暗喜,拐彎抹角地被誇,讓他怎麽好意思呢。
    但原則是要堅持的。莫倫沒說過能對外泄露,現在又出現了古怪的燈柱標記,要更謹慎點。
    雷斯垂德自動忽略那句“嚇到您了”。他才不會被嚇到,絕對沒有的事。
    “指紋檢測是別人教的,但沒經過他人同意,我不能透露細節。您具體要做什麽?我能幫的話會直接幫忙。”
    麥考夫眯了眯眼,這位探員的品性倒是與蘇格蘭場格格不入。也罷,今天隻是來抓勞動力,無所謂雷斯垂德究竟師承於誰。
    “那麽請您為以下聽到的事保密。前天夜間,外交部的電報線遇到投彈襲擊,我在炸.彈裝置中提取到一枚指紋。
    為了盡快查出真凶,接下來會對幾所電報公司與大型中轉站的職員進行較大規模的指紋采樣對比。您能幫忙吧?”
    “嗯……”
    雷斯垂德有點不確定了,“我可以的吧?”
    麥考夫:“很好,您頗有自信。兩小時後,八點半「北方電報公司」門口見。”
    說完,他準備轉身就要離開。
    “等等。”
    雷斯垂德慢半拍反應過來,“讓我協助出外勤,誰通知我的上司?采集需要的器材又由誰提供?”
    麥考夫:“暫時不便對外透露白廳發生炸線事故,請您找一些借口出來幫忙。您也了解蘇格蘭場,如果正式對伯德警長發出協查通知,恐怕明天整個倫敦都知道外交部電報線炸了。”
    蘇格蘭場很多時候就是擺設。
    不盡責維持治安,而且還似篩子,不管什麽能往外漏。
    雷斯垂德:說得太對了,無法反駁。
    麥考夫也懶得說明正因考慮到這些麻煩,原來才想直接找雷斯垂德背後的人。
    麥考夫:“一個好消息,今天是周日。您有時間一邊協查一邊構思合理的外勤借口,後天能夠從容不迫地向上級申請。
    請放心,協查工作會算作您在加班,也請您先準備檢測指紋所需的工具。之後,我方會雙倍支付檢查材料費與加班津貼。”
    雷斯垂德聽到翻倍津貼,更加沒問題了,但好像還缺點什麽。他略遲疑地說:“那麽八點半見?”
    麥考夫微微頷首。
    撐著黑傘,迅速消失在倫敦的雨幕裏。
    雷斯垂德回到家,猛地一拍腦袋。
    他就說缺點什麽,說了這麽多話,還不知道對方叫什麽。
    自己這警探當的,多少有點不專業了。
    三個小時後。
    雷斯垂德終於知道抓他來做幫工的人是麥考夫·福爾摩斯。
    麥考夫看向雷斯垂德,“二樓員工采樣完成。去三樓,估計還有半小時能完成今天對「北方電報公司」的采樣。”
    *
    *
    此時,露娜與莫倫出門。
    露娜一向踩著點到場,但莫倫習慣早到觀察周圍環境。
    今天,露娜聽莫倫的話,兩人早點動身。
    「北方劇場」的前身也是一家劇院,因為經營不善在去年年底被收購了。上周日,劇院正式掛上新招牌,開始對外重新營業。
    這家劇院東側有塊正方形草坪。草坪的另一側是一棟辦公樓,被「北方電報公司」整棟租下。
    露娜:“都叫「北方XX」,老板當然是同一個人,從利物浦來的羅西先生。”
    莫倫繞著劇院走一圈。
    草坪邊長12米左右,被圍欄圈起,暫不對外開放。隔著柵欄空隙,到草坪上空無一人,而標牌寫著草坪正在維護中。
    隔著方形小草坪,可以望見電報公司辦公樓內的人影走動。
    電報員們通常輪班調休,所以即便是周日,電報公司也照常營業。
    莫倫看懷表「09:50」,“時間差不多了,我們進劇院吧。”
    劇院裏已經熱鬧起來,觀眾們紛紛入場。
    露娜抽到的免費票是三樓的307包廂。
    莫倫上樓,先在走廊裏走了一個來回,看清窗戶的分布狀況。
    露娜先一步進入307室,打量起包廂華麗的裝潢,又看到桌上擺放的果盤與點菜單。
    她滿意地點頭,“很好,劇院沒有因為這是免費票就縮減包廂服務。”
    莫倫入內,關上包廂門,隔絕了部分噪音。
    走廊上傳來的響動輕了很多,但麵向舞台的開放式觀演台隻有一塊簾布虛掩著,不可能阻擋來自樓下觀眾席的聲響。
    莫倫沒有直接入座,而是繞著十平米的包廂走了一圈。
    她有點不確定地問:“伊迪,你聽什麽動靜嗎?”
    露娜不解,“什麽動靜?沒有啊。”
    莫倫凝神,撇除樓下傳來的人聲幹擾,再仔細去聽。
    這次,她確定沒聽錯,“有種齒輪轉動的聲音。很輕,但又很近。”
    露娜不以為意,“也許是牆體後方正好挨著舞台布景升降機的機關繩索。”
    “不。”
    莫倫不認為這個聲音隔著牆,它就在這間包廂內。
    快速翻起桌布,桌下是空的。
    兩把椅子是沙發椅,內裏是實心的,把耳朵貼上去也沒聽到古怪動靜。
    露娜無奈,“你真找?可能是你聽錯了吧。再說齒輪轉動又不是大事,也許是某個機關沒裝好?”
    莫倫掃視四周,包廂內的擺設不多,能夠一覽無餘。
    除了桌子與沙發椅,還有一隻落地擺放的白水晶花瓶,瓶身透明到能看到花枝。
    也不是瓶子藏了東西,那麽還有哪裏呢?
    莫倫驀地抬頭。
    天花板吊著一隻造型複雜的鎏金水晶燈。
    燈座最大的部分不透明,是鎏金製作的圓盤,直徑約半米。
    “把桌上的東西拿走,幫我一起移桌子。”
    莫倫沒時間與露娜細說,隻問:“最近倫敦發生過爆.炸事件嗎?報紙上沒有刊登的那種。1月9日,哪裏炸了嗎?”
    “倫敦爆.炸?你聽誰說的?1月9日當然沒有炸。”
    露娜最初還說得輕鬆,但突然卡住了。她意識到了什麽,抬起桌子的手一頓。
    莫倫:“直說。哪天炸了?”
    “是前、前、前天。”
    露娜緊張到結巴,“但那是電報線上的小道消息,沒法證實。據傳,白廳某部門在1月10日晚上炸了一條電報線。”
    莫倫:“政府辦公樓發生爆.炸,高層有意封鎖消息。很合理,不是嗎?”
    說著,她踩著椅子上桌,平視燈座。
    鎏金燈盤一塵不染,卻出現了本不該存在的物品。
    ——&bp;一隻正方形盒子。
    乍看像是電報氣動管道運輸盒的放大版,外盒以橡膠製成,約三分之二的籃球大小。
    露娜著急地問:“怎麽樣?上麵有什麽?”
    莫倫沒有回答,取出懷表看了眼時間。
    赫然是「09:59:20」。
    距離演出開始隻剩40秒了!
    莫倫試探著觸碰方盒。
    很好,盒子能夠移動,沒與燈座相連。她直接把盒子抱了下來。
    露娜見狀,臉色煞白,失聲叫出:“這、這該不會真是……”
    “別叫!”
    莫倫嗬止露娜後麵的話。
    喊出炸.彈隻會引起慌亂,隔壁很可能開門張望造成走廊堵塞,無法及時處理炸.彈。
    “你留下。”
    莫倫扔下這句,開門衝了出去,直接往東側跑。
    根據之前的觀察,走廊東側有被打開的窗戶。
    窗戶麵向維護中的無人草坪。以眼下的緊急情況,在草坪引爆.炸.彈是唯一解。
    還有不足30秒,演出即將開始。
    三樓都是包廂房,走廊上沒有觀眾,隻有四位等候在走廊裏的服務生。
    “您好,請問……”
    服務生來不及詢問這位客人要做什麽,隻看到她飛似地從眼前跑過,讓人懷疑是自己眼花了。
    莫倫一路狂奔。
    耳朵與方盒不到半米。這麽近的距離,清楚地聽到齒輪轉動聲從盒子裏持續響起,宛如死神的腳步聲一點點逼近。
    她很希望這隻是惡作劇。
    比起出現死亡,判斷失誤根本不會讓她感到尷尬。
    一百五十米的回廊,今天卻突然變得仿佛沒有盡頭。
    明明隻跑了二十多秒,倒似穿越了地獄與人間的漫長邊界。
    終於,麵朝草坪的那扇窗出現在視野內。
    莫倫在窗邊站定。
    向窗外用力一擲,將盒子穩穩地朝前方上空拋出。
    09:59:59,草坪另一側,「北方電報公司」辦公樓。
    麥考夫站在三樓走廊西側末端。
    剛剛結束對這家電報公司的第一批指紋采樣,準備下樓。餘光瞥見窗外景象,讓他驀地停下腳步。
    不是駐足欣賞草坪茵茵的自然風光,而是發現直線距離十二米外的劇院三樓窗戶有異樣。
    一位女士,向窗外扔出一隻盒子?
    下一秒,“轟”的巨響在半空炸裂。
    霎時,滾滾黑煙,彌散半空。
    北方劇院與北方電報公司避無可避,都被籠上一層陰霾。
    雷斯垂德走在麥考夫身後,也把劇院三樓窗口發生的事瞧了個正著,認出了扔彈者是莫倫。
    他失聲叫了出來:“我的上帝啊!是海勒小姐!我……”
    雷斯垂德硬是把那句「我就知道要發生大事,這麽快就應驗了」給強製咽了回去。
    麥考夫側目,“您認識這位拆彈女士?”
    “哦,對,是的,我認識。”
    雷斯垂德努力維持平靜,“是之前案件的受害者,我做的報案筆錄。您可能也聽說了,海勒小姐是薩米·沃爾案的原告。”
    麥考夫緩緩點頭,“前段時間,報紙上有很多相關報道。”
    雷斯垂德暗鬆一口氣。
    幸好他的反應快,沒把莫倫與指紋檢測的關係給說禿嚕嘴。
    麥考夫忽然笑了,“探員先生,有沒有人告訴過您,您具備一種美德——誠實。”
    “啊?”
    雷斯垂德迷惑,怎麽突然跳話題?
    誇他誠實是什麽意思?他明明沒說實話。
    麥考夫伸手。
    指尖輕輕地扣了扣指紋樣本文件夾。
    雷斯垂德背脊一僵。
    不會吧?這個福爾摩斯看出什麽了?
    麥考夫沒再說話,又轉頭看向窗外。
    黑煙隨風開始慢慢變淡。
    樓下的人群總算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不安地大喊大叫起來。
    兩棟建築卻都有一個角落很安靜。
    莫倫望見對麵辦公樓的三樓窗戶。
    雷斯垂德低著頭,還有一位陌生男士正向她看來。
    隔著草坪,硝煙將散未散。
    兩人遙遙相對,彼此的目光在空中直直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