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幫她上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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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人她見過。
    京兆府尹陸大人的小兒子,陸覽。
    陸覽與楚鶴川關係匪淺,算是一同長大的兄弟,她與陸覽並不相熟,隻有幾麵之緣。
    年少時她體弱多病,極少外出,少有的幾次出門,也都裹得嚴嚴實實,幃帽遮臉。
    不出意外的話,陸覽並不知道她的長相。
    “你是何人?”
    宋妙元心思微轉,佯裝不認得他。
    “陸覽,楚鶴川的朋友。”他少見地沒有自誇,走上前細看了她一眼。
    像。
    越看便越像那副丹青上的美人兒。
    他還以為楚鶴川那小子是個情種,被宋家小姐拒婚了都念念不忘,還要買下宋宅聊以慰藉。
    沒想到他早有其他心上人了,還一直藏在府上。
    有趣。
    “這幾日你傷勢可好些了?”
    陸覽思忖半晌,才想起來正經事。
    “這是金瘡散,薑大夫新配的藥,說是塗上能消痛去痕,特地讓我送來。”
    宋妙元打量了一會兒,將那藥瓶接了過來,“多謝。”
    “你是侯府裏的丫鬟?”陸覽忍了半天,終於問了出來。
    早在那日她重傷被送來此地時,他就好奇她的身份了。
    看似丫鬟模樣,可總覺得她又不像丫鬟。
    宋妙元張了張口,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
    通房兩個字,實在難以啟齒。
    “你一個女子,為何會傷的這麽重呢?”陸覽心裏有話憋不住,一股腦兒全要問出來。
    這更難回答了。
    來龍去脈,實在複雜。
    她垂眸想了一會兒,也沒回答。
    氣氛多少有些尷尬。
    陸覽清清嗓子,裝作不在意的模樣,“你不便說就算了。”
    “不過,這宅邸裏隻你一人,你可別到處亂跑,尤其夜裏,小心有髒東西。”
    聲音一低,聽得宋妙元頭皮發麻。
    她住了十幾年的地方,哪裏有過什麽髒東西。
    “你可能有所不知,這家人半年前被查出通敵叛國,凡與之沾親帶故的全都下了大獄。”
    “我聽說,有幾個忠仆護主,撞刀而死。”
    “就埋在這裏。”
    陸覽指了指腳下,宋妙元心頭輕顫,看過去的同時紅了眼眶。
    “我……我不是有意嚇你啊。”他就是愛說話而已。
    陸覽話不停,宋妙元也聽不進去,兩人僵持了片刻,總算結束了這尷尬的氛圍。
    人走後,宋妙元強撐著在宋宅走了一圈,心情越來越低落。
    待她回到房中,已經臨近深夜了。
    閨閣房中,目光掃轉,漫無目的移動著,屋子裏的東西幾乎已經搬空,隻剩下一個空殼。
    她呆坐窗前,思緒飛遠,片刻之後,她驀然站了起來。
    移步床尾,她跪在地上敲了敲地磚,“咚咚”的悶響聲入耳,她心下一喜,徒手將那塊地磚掀了開。
    半米深的穴露出,裏麵放置著一個檀木盒子。
    果然沒丟。
    她俯身,顧不上後背撕裂的疼,將那盒子掀開,銀箭映射燭光照亮她的眼,她怔了一瞬,捂住了嘴。
    都在。
    當年爹爹親手做好送給她的暗器,早早被她珍藏起來,放在這床榻之下。
    宋家變故,連宅邸都被轉手賣出,她以為這些物件兒也會被挖出賣掉,沒想到……
    還好都在。
    她跪坐在地,撫過袖箭,無影針,飛鏢,暗弩,觸感溫涼,好似從未被她舍棄過。
    一樣樣拿起,再一個個放下。
    直到她的手觸碰到線團一樣的東西,她取過燭台往前湊了湊,看到了躺在暗器堆兒裏的紫色荷包。
    這是她及笄那年,繡給楚鶴川的荷包。
    女子一旦及笄,便要談婚論嫁,當年她心係楚鶴川,卻又不好意思說出口,便打算繡了這荷包做定情信物。
    可她根本不會女紅。
    她懂琴棋書畫,亦摸過冷刃冰劍,卻獨獨駕馭不了這穿針引線之法,當年的她,不知刺破多少次手指,才繡成這個醜陋的荷包。
    不,根本就沒休繡成。
    她沒耐性,繡到一半發覺這荷包實在拿不出手,便斷了這個念頭。
    直到現在,荷包裏還塞著一團彩線,正是當年沒用完的那些。
    思緒紛亂,她靜靜地看著這盒子中的物件兒,大抵,曾經她歡心的將這些收藏起來時,怎麽也沒想到再打開會是如此心境。
    當年的她,什麽都有。
    有爹娘,有家宅,有陪她長大的丫頭,也有她最喜歡的楚鶴川。
    而如今,她一無所有了。
    無盡的落寞蔓延,正當她沉浸在悲痛中無法自拔時,她聽到了推門的聲音。
    慌亂中,她塞起荷包將木盒蓋好,手忙腳亂的擺好了地磚。
    “小心!”
    楚鶴川一進門就看她扶床起身,以為她從床上掉了下來,不由分說的將她攔腰抱起。
    重心一斜,她也被嚇了一跳,順手勾住了他的脖頸,緊貼過去。
    將她放到床上,他細致地掃了一眼,“傷到哪裏了?”
    “讓我看看。”
    他慌忙中撩起她的衣袖檢查,卻被她按住了手。
    “我沒摔倒。”
    氣氛莫名尷尬。
    他停下動作,若無其事的哦了一聲,眸光微瞟,看到了她肩膀處有一片血痕。
    傷口裂開了?
    “別動。”
    他扶正她的肩,小心翼翼的拉下她的衣裳,未出所料,縫合的傷口被撕裂了一塊。
    剛才他著急,抱她時手上力氣過重,才將她傷口扯開了。
    “疼不疼?”
    他垂眸掩下情緒,似有些自責。
    宋妙元靜靜地看著他,眸光在他臉上摩挲著,半晌,她搖了搖頭。
    “不疼。”
    是真的不疼。
    或者說,這種程度的痛感她已經適應了。
    “我幫你上藥。”他錯開她的眼神,轉到她身後,淨手塗藥,藥膏沁入傷口,冰涼涼的。
    她咬住下唇,試圖平穩呼吸。
    可有一個問題,她很好奇。
    “你……為什麽買下宋宅?”
    聲音輕輕的,像是和尋常朋友聊天一般。
    但她明顯感覺到了他動作微滯,又很快連貫。
    他張口,想要告訴她是因為答應過她。
    這個宅子,也是為她買下的。
    但話到嘴邊,卻怎麽也說不出了。
    沉默半晌,他隻悠悠地回了一句:
    “染了晦氣的宅子,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