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別再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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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妙元沒想到蘇嬤嬤會等她。
    在她印象中,蘇嬤嬤是胥止院的管事,向來嚴肅不與人親近,無論是對待下人還是對待她,都是如此。
    “多謝嬤嬤。”
    她輕巧上車,與蘇嬤嬤同坐一處。
    對方瞧著她,難得臉上有了些許笑意。
    “小侯爺讓我隨你前來,說是監視,其實是擔心你。”
    車馬顛簸,蘇嬤嬤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讓宋妙元有些失神。
    “我已向高僧求了錦囊,有安神鬆心的功效,你隨身帶著,應當幾日便會好。”
    這話說著,蘇嬤嬤將錦囊塞到她的手裏,讓她一時間有些不好意思。
    她從未見過蘇嬤嬤這副語重心長的樣子。
    疑惑間,蘇嬤嬤歎了聲氣。
    “我年歲已高,近日又舊疾頻發,想來也陪不了小侯爺幾年了。”
    “入府三十年,我看著他長大,在我心裏,他就像是我兒一樣親近。”
    “我看得出來,他很喜歡你。”
    宋妙元呼吸微滯。
    於她而言,這個問題很複雜。
    在她進入侯府這小半年時間裏,她也偶爾會感受到楚鶴川的愛意,這種泛濫的感情有時會蒙蔽她的心,讓他誤以為他始終愛著自己。
    全都是錯覺。
    當年她傷他、羞辱他,隻是這樣的恨,就足夠他記一輩子了。
    她不能無恥到要求他始終如一,妄想他受虐了也不肯放棄。
    “他隻是可憐我。”宋妙元低眸,喃喃的說。
    蘇嬤嬤轉過頭,透過車簾往外看著,“他平生,最恨人背叛。”
    “宋姑娘既然沒有背棄之心,又何必做些讓他誤會的事呢?”
    這話驀然戳中了宋妙元。
    她愣在原地,大腦空白了一瞬。
    蘇嬤嬤說的不錯,從前她一直站在自己的角度想問題,拚命與外界聯係,拚命去查證據,又被人拿捏、被迫去傷害他。
    然後他發怒,反過來懲罰她,她隻覺自己委屈,覺得自己欠他的就該如此還。
    她總是在假裝無所謂的一次次激怒他。
    宋妙元想了一路。
    後來蘇嬤嬤又說了些話,大抵是讓她不要這麽倔強,有時他隻需要她服個軟罷了。
    她點頭應和,但一個字也沒聽到心裏去。
    即便如此,她也並不知自己剛剛做了一件令楚鶴川難以忍受的事。
    胥止院書房。
    箭羽來報,臉色嚴肅。
    “宋姑娘外出與柳氏相會,同柳氏交代了您的事。”
    “如您所料,她正是柳家派來對您暗下毒手的。”
    箭羽年輕,說話不會拐彎抹角,精準的戳中楚鶴川的怒點。
    “她人呢?”
    聲線壓低,駭人無比。
    “與……與蘇嬤嬤一同回京,此刻應當在回來的路上。”
    楚鶴川驀地抬眸,眼底恨意波瀾,“不必讓她回來了。”
    “帶她去宋宅。”
    ……
    一入京城,宋妙元乘坐的馬車便被人攔了住。
    蘇嬤嬤提前下車,而她則被送到了宋宅。
    宅院柴房,木門從外麵鎖上,唯一透光的窗戶也被釘死,當最後一束光線消失,她陷入了一片黑暗。
    她從小就怕黑。
    可在柳家時,她常被關在柴房,久而久之,竟也練出了膽量。
    她趴在門前,拚命的拍著木門,哐當的聲音陣陣響起,卻無一人回應。
    到底怎麽了?
    馬車上,蘇嬤嬤說的那些話,難道是暗示?
    難道她的一舉一動,楚鶴川全都知曉……
    她忽然覺得背後發涼。
    虛脫和無力感蜂擁而至,讓她有些喘不動氣。
    楚鶴川與她感同身受。
    他覺得自己或許太過嬌縱她了。
    她一次次傷害,一次次背棄,沒從他都會不可抑製的勃然大怒,然後在依靠時間自己哄好自己。
    他像是在演獨角戲。
    她憑什麽這樣踐踏他的心意?
    上次發現那毒藥,知道她是來殺自己,他幾乎心灰意冷,恨不得親手殺了她。
    可他的心在作祟,求他再給她一次機會。
    或許那藥隻是巧合?
    他想原諒她的,所以派人跟著她去往靈山寺,想看她這一次是不是清清白白沒有騙自己。
    這想法實在可笑。
    屋裏火盆燒得正旺。
    火焰竄起,烤炙著他的臉,似變得猙獰。
    “主子,這些……真的要燒掉嗎?”鄧英手捧著一摞書卷,謹慎開口。
    這是隱衛營近半年的心血,是搜查到的宋元柏被誣陷的證據。
    楚鶴川頭也沒抬。
    “燒。”
    既然她覺得一切都是靠她自己得來的,那便遂了她的願。
    她不配他以誠心相待。
    話落,鄧英微顫的手鬆開,那遝證據掉入火盆。
    火焰升騰,攪動著翻飛,入欲火蝴蝶一般輕舞,然後消失成灰燼。
    他的愛意,也要消失了。
    宋妙元被關在柴房整整三天。
    滴水未進。
    起初,她曾聽到外麵的侍衛交談,說她因何被困在此處。
    她猜得不錯,楚鶴川掌握了她的一舉一動。
    將這樣一個伺機謀殺的人放在身邊,任是誰也做不到。
    更何況是本就恨她的楚鶴川。
    可即便知曉事實,即便心甘受罰,三天也很難熬。
    一開始她還算清醒,體內的餘毒偶爾叫囂,饑餓與痛交纏在一起,直至她昏倒。
    後來她被救起,安置在了曾經自己的房間。
    窗口被遮得嚴實,讓她分不清白天黑夜。
    這天她被痛醒,踉蹌著起身去夠桌邊的飯,涼透米粒有些難嚼,難以下咽。
    她跪坐在桌邊,絕望的盯著那碗飯,忽然聽得門“吱呀”一聲,從外麵打了開。
    光線躍入,有些刺眼。
    她下意識的抬手遮住眼睛,透過衣袖下擺看到了他的身影。
    她抬眸,怯懦的看了他一眼。
    他的臉被陰影遮住了半張,即便如此,也能看清他唇邊青澀的胡茬和透著疲憊的眼神。
    一瞬心悸。
    “你這是……”
    她小聲開口,卻不等話說完,他便大手攥住了她的衣領。
    臉被迫貼近,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眼中的狠厲。
    “你能不能別再裝了?”
    “每次都是這樣一副甘心受虐的模樣,你的狠勁兒呢?”
    “你不是想殺了我嗎?”
    他咬牙將她拉起,從腰間掏出了一把匕首,放入了她的手中。
    “來!”
    “用它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