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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鋒心情不好,簡梨也就沒敢再追著問。
    王夢梅催著女兒去睡覺“睡前記得吃藥!”
    簡梨哦了一聲。
    簡家隻有三十平,勉強隔出來了一間小臥室給簡梨住,簡鋒和王夢梅兩口子就在客廳放了一張大床,晚上睡覺的時候簾子一拉。
    家裏沒有衛生間,簡梨於是自己端著盆子去走廊盡頭的水房洗漱。
    屋子裏隻有簡鋒和王夢梅兩口子。
    王夢梅半是暢快半是心疼“我說了你不信,今個你自己可長了眼,你看看向東兩口子今天的樣子,那小心思都冒出天際了!”
    簡鋒悶著頭“向東……”
    開脫的話就在嘴邊,但他心煩意亂,不知道怎麽說。
    今天這一切發生的都太快,快的叫他難以理解。
    劉老太太去世,他趕去的時候一句話沒說,先是響當當的衝著遺體磕了三個頭,然後眼淚就不自覺的掉下來。
    這是一位何其善良的老人啊,簡鋒忍不住心裏難過。
    劉家老太太也是早早喪夫,但是跟他媽不一樣的是,老太太是選擇了帶著兒子過活。劉向東那時候小,接不了班,她就先自己頂工作。
    等到兒子大了,她幹脆利落的把工作給了兒子,自己則是在廠子裏找了個後廚洗菜的臨時工活計。
    幾十年艱苦辛勞,這個老人在家屬院的風評十分的好,不少晚輩都趕來磕頭上香隨禮。
    也有幾個差不多歲數的老姊妹,叫兒孫攙著過來,哭的不能自已。
    就在這一片哀悼的氛圍裏,劉向東沒哭一會兒就來討他的主意。
    “鋒哥,你說接下來咋辦啊?”
    簡鋒是他們五個裏年紀最大的,遇到事情理所應當的愛往前上,劉向東上來就來討簡鋒的話,簡鋒本也沒在意多少,立刻就跟劉向東說起老人怎麽發送。
    “壽材壽衣這些現成的去買,燒的東西你看著來,問問你爸那邊的長輩燒埋有沒有說法。還有就是你爸的墳是早定下的,這次你媽埋在哪兒你看要不要找個看地仙看看……”[注釋1]
    “對了,現在天氣熱,最好是租個冰棺。”
    簡鋒說的口幹舌燥,越說越傷心,勉強忍著去拍拍好兄弟的肩膀。
    “東子,老人已經走了,你也往前看。”
    趙曉鵬和許建國也跟著說,滿口都是勸劉向東節哀順變。
    劉向東尷尬的一愣,嘴邊的話翻個軲轆,最終還是說出來。
    “鋒哥,我知道……但就是,我這邊實在走不開,要不你們幫著去訂下壽材?”
    劉向東這話一出,趙曉鵬和許建國立刻不吭氣了,簡鋒倒是想應下來。
    偏偏這檔口上,王夢梅來了。
    王夢梅把各家的媳婦都喊上來,左手是趙曉鵬的老婆吳海霞,右手是許建國的媳婦孫燕,身後跟著的是王利明的老婆孩子。
    王夢梅一聽這話,就知道自己來的正是時候。
    她一嗓子嚎哭打斷,接著就要給老太太的遺體下跪。
    ——就憑她生孩子那會兒,親媽都不來給她坐月子,但老太太愣是給她送了好些天的飯,這個頭她磕的心甘情願。
    劉向東隻能打斷剛才的話,跟自己老婆張琴一塊去扶王夢梅。
    等到王夢梅站起來,劉向東剛才的話就沒法說了。
    都是成了家的人,男人們之間盡可以一兩句話就借錢借東西,可老婆但凡在,識相的都知道剛才那種話已經是過分。
    劉向東衝他老婆張琴使了個眼色。張琴翻個白眼,然後就換上一層摻雜著哀痛的臉色來招待幾個女人。
    趙曉鵬和許建國的媳婦當然看出來了裏頭的情況,咬著牙來了,但卻對王夢梅意見很大。這倆人平時跟張琴的關係好,三個女人就一起湊在一旁說話去了。
    王夢梅哼了一聲,跟王利明的老婆薛芳一塊在靈前給老太太化紙錢。
    王利明不在家,薛芳也沒個商量的人,隻能偷偷問王夢梅“嫂子,你打算給多少啊?”
    都是一樣的發小,一家給多一家給少的,再不好看。
    薛芳不愛出頭,就想著別人給多少她就給多少。
    王夢梅在心裏算了一把人情往來“給三十塊!”
    不算高也不算低,薛芳心裏鬆口氣,她就怕大家開口就是五十一百的,她現在獨自在家帶孩子,上哪兒去找那麽多的錢。
    “那就三十,我等明天送來。”
    王夢梅就欣賞這樣有話直說的,要是另外那三個,保管這時候要嘰嘰歪歪是不是多了是不是少了。
    哪兒像薛芳這樣的,問就是問,問完了也不矯情。
    兩人就在靈前化紙,等到人來了差不多,劉向東的老家人也來了,她們才讓出位置來,起身拍拍褲腿。
    劉向東的老家人來了都是輩分大的,王夢梅很是鬆了口氣,畢竟長輩來了,後麵甭管怎樣,自家這個都摻和不了。
    哪知道她的心剛放下來,那邊就出了事。
    因為是晚上,叫的響器還沒來,倒是做白事席的先來了。劉向東的一個老家長輩就是幹這個的,直接帶著家夥什到了。[注釋2]
    結果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劉向東冷不丁的來了句,說要他這個幾個發小給他媽抬棺。
    “這麽多年了,我媽早給你們當我親兄弟了。”
    王夢梅頓時就怒上心頭。
    老太太活著時候都沒說收幹兒子,現在死了倒叫這幾個不清不楚的抬棺,算哪門子的道理?
    那到底算是幹兄弟還是普通朋友?
    王夢梅煩死劉向東兩口子整的這出,一隻手狠狠拽著簡鋒不叫他說話。
    開玩笑,抬棺,劉向東為了不還錢真是什麽都幹得出來。
    果不其然,趙曉鵬和許建國老婆都不樂意。
    隻不過大家嘴上都說的客氣。
    “還是按照規矩來吧,咱們不差這點形式。”
    到最後,到底是沒成。
    劉向東沒達成目的,臉上有點掛不住,找個借口出去了。
    其他幾家麵麵相覷,最後還是趙曉鵬媳婦吳海霞說了一句難聽話。
    “真是給別人都當傻子了。”
    就他兩口子聰明!為了點錢簡直臉都不要了!
    簡鋒又不是真傻,稍微一想也想明白了,頓時心裏沉甸甸的就不太好受。
    他能接受昔日的發小變得精明市儈,但他接受不了對方居然什麽都想利用。
    劉向東是什麽時候變成了這樣?
    簡鋒本想著好好在那兒幫忙的,可這麽一出,望著白慘慘的靈堂,他忽然就覺得沒意思透了。
    於是在那兒忙活了半宿,他拒絕了劉向東提出的留宿,跟著老婆回家來。
    王夢梅哪兒能看不出來簡鋒的失落,看他這樣也不忍心,叫他趕緊洗漱睡覺。
    “明個還要上班呢!”
    簡鋒嗯了一聲,躺在床上的時候,滿腦子都是閨女今晚上在飯桌上說他的話。
    “人都是會變的。”
    可到底是什麽時候變的呢?
    “唉……”
    簡鋒一聲歎息,仿佛有什麽溫熱的東西,隨著那位溫和老人的去世也離開了。
    ******
    第二天一大早,簡梨起床時候她爸已經去上班了,她媽也去市場了。
    簡梨打開鍋蓋,看到裏麵放著兩個饅頭,箅子下麵是小米粥。大碗裏是早上剛拌好的黃瓜。
    簡梨砸吧砸吧嘴,翻箱倒櫃找出來一罐子她媽醃的鹹鴨蛋。
    從罐子裏拿出一枚,用刀一切兩半,黃澄澄的蛋黃就流出來,順著手腕就往下淌,簡梨趕緊用筷子把鹹鴨蛋的蛋清蛋黃夾進熱饅頭裏。
    白白的大饅頭頓時沾了一層黃色的油光,一股鹹香氣味鋪麵而來。
    簡梨咬了一口饅頭,獨屬於碳水和油脂的快樂,霎那間叫她滿足的眯起眼睛。
    再來一口清脆的黃瓜,清爽和油膩,正正好的搭配。
    簡梨就著小米粥吃完了一個饅頭,依稀還能感覺到被撐大的胃在叫著不滿足,可簡梨還是停下了筷子。
    她收好了桌子,然後開始波比跳,一組十個,她跳了三組,已經累的滿臉通紅。
    等到歇過那股累勁,簡梨這才把鹹鴨蛋兜起來,臨走時候想了想,又從櫃子下麵找出來一包豆奶粉。
    她趕到市場的時候,正是上午最忙的時刻。
    簡梨精準找到她媽的攤位,半上午的時間,有些來買菜的人順手就買個燒餅吃。
    但總體來說,人不算太多。
    王夢梅女士一向是心情好了就萬裏晴空,心情不好時候看見狗都要罵幾句的主,這會兒臉色就不是很好。
    簡梨很清楚。
    上輩子也這樣,這個市場是剛起來的,剛開始的幾個星期壓根就不行,那時候她媽差點放棄。
    結果後來上人了,是方圓十公裏最大最熱鬧的菜市場。
    可是她媽也後悔過一件事,就是最開始擺攤時候市場管理處來登記,問經營範圍。
    她媽那時候想的不多,直接就說是賣燒餅。人家問她願不願意換位置,換到熟食多的區域去,她媽不去,覺得自己挑的位置最好。
    但後來證明了,這是個錯誤的選擇。
    熟食那邊人流量大,遠遠比這個區域好,更重要的是,她媽挨著的兩家賣菜的都不好相處,賣菜的還老占道,總是擠占她的攤位招牌。
    這也是後來王夢梅女士沒掙到什麽錢的根源。
    為了不讓王夢梅女士重走上輩子的老路,簡梨打算給親媽推一把。
    簡梨頂著她媽的“死亡射線”,自顧自的把鹹鴨蛋擺上,用自己帶來的黑水筆寫上。
    “鹹鴨蛋——三毛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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