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改造營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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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已經黑了,章馳洗漱完畢,坐靠在床上。
    她目光落在桌前“積分講義”那本書的封皮上,好久好久,腦子裏蹦出兩個字——
    天才。
    她早就該想到,關押兩國所有重刑犯,十個這樣大小的監獄都不夠。
    從改造營出去,所有的犯人就要自力更生,政府不用發放任何的補助——獄警說主要產業是手工編織,從另一個角度看,垃圾島上不止手工編織一個產業。
    沒有監獄,就沒有建設投入,沒有管理成本。
    這幫人被放逐在了這裏,改造營是他們的義務教育。
    積分控製了這裏所有的一切,隻要操控積分係統,就可以將所有犯人玩弄鼓掌之中。
    通過調整變量,可以迅速調整內部生產結構,資源不夠的情況下,隻要加大犯罪積分的砝碼,就可以清理掉改造營的多餘人口。
    手冊上說,改造營裏隻有三分之一的犯人出獄。但是,如果工作積分頂格,綠章犯人半年出獄,藍章一年出獄,紅章犯人三年出獄,為什麽會有三分之二的人無法出獄?
    他們會永遠的待在改造營嗎?還是說,就這樣消失了?
    殺人是獲取積分的最快的方式。他們是被人殺死的嗎?
    這樣猜測似乎很合理,但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是——
    即使是犯罪分子,也不是人人都是反社會人格。
    做任何事,好處一定要大於風險。
    在隻需要工作半年就能出獄的情況下,會有人冒著風險去殺人嗎?這裏的所有人都不是善茬,如果一擊不中,誰知道死的人會不會變成他自己?
    章馳捏了捏眉心。
    有哪裏不對。
    總覺得,還缺了什麽必要條件。
    是什麽呢?
    ***
    第二天上自習,所有人的神情都變得十分古怪——很顯然,提前看過講義的人不少,周柯還是湊到了章馳身邊。
    “喂,你現在可值錢了。”周柯說。
    顯而易見。
    今天早上吃飯,她感覺身上都快被盯出了洞來。
    周柯問:“話說,你真的是倒賣血清進來的嗎?”
    章馳說:“怎麽?”
    自習室的桌子比教室裏的大,麵對麵能坐兩個人,擠一擠能坐四個人,周柯和章馳坐在角落的桌子,在旁邊不遠,隔了一條過道,還坐了幾個犯人,聚在一團,非要擠在一張桌子前。
    經過這幾天的熟悉,犯人們沒有之前拘謹了。他們中的許多都有室友,結伴出行。
    周柯坐在章馳對麵,自習室很安靜,周柯壓低了聲音,頭快埋到了桌子前。
    “我室友跟我說,倒賣血清,除非數額特別巨大,不然不可能頂格刑期。”
    “像這樣大的數額,新聞不可能沒有動靜。”
    “而且,你自己幹,能賣這麽多嗎?”
    章馳說:“誰說我是自己幹的?”
    周柯愣了愣:“你不是說你跟我一樣……”
    章馳說:“我幫別人幹的。他跑了,我頂鍋。”
    周柯用同情地目光看著章馳,過了一陣,忽然舒了一口氣。
    “我就說,看你不像這樣的人,原來是給別人頂包。”
    兩個人靜靜看書,過了一會,獄警進來了,抽背昨天上課的內容,沒有背出來的犯人統統扣了0.分。
    自習上完,下午還是文化課,主要是講自由活動日。
    獄警在講台上喋喋不休。
    “每周星期天是自由活動時間,在此期間,不需要按照正常上班時間打卡,每個人勞動時常必須大於3小時,也就是最低勞動積分要大於1.分,沒有滿足活動時間的倒扣分。”
    “星期天晚上9點進行積分清算,末位淘汰,積分最低的犯人——”
    獄警對著大屏幕一揮手,馬上跳到了下一張畫麵。一處花圃——非常像礦洞附近的那一處。
    圖片上的花圃跟實地看到的有一點出入,上頭有一個大坑,坑裏是一具鼻青臉腫的新鮮的屍體,四肢都被折斷了,靜靜地躺在坑裏望天。
    藍天白雲。
    “做花肥。”
    ***
    上完下午的課,所有人神情都不大好,尤其是那幾個沒背出來書的。
    末位淘汰隻淘汰一人,如果有積分並列的,從裏麵抽簽。
    跟老人相比,他們的工時顯然不夠,正常情況下,新人的積分應該是最低的。
    也就是說,星期天晚上,在他們這批人當中,必須要死一個。
    毫厘之差,就是生與死的界限。
    在這種時候,他們會怎麽選?
    一個綠章100分,藍章00分,紅章1000分。每周工作積分頂格才&nbp;3。
    隻要殺了任何一個人,幾乎就能平安度過幾個月的積分清算。
    這就是缺失的必要條件。
    章馳坐在桌前,麵前擺著《積分講義》,拳頭輕抵在下巴上。
    一切好像都變得非常清晰。
    不殺人就會死,就是最後一根壓彎人性的稻草。
    積分清算從9點開始,也就是說,在9點之前,每個人都需要知道自己的積分是否墊底。
    積分排名沒有公布,隻能通過觀察猜測。
    每個人都會迫切的想要知道別人的積分。
    他們會互相試探,監視——看到旁人每一個可能加分或者扣分的機會。
    可是,如果排名墊底的人,在最後時刻獲得了別人的識別章的話,他的積分會迅速躥高,將倒數第二狠狠甩在後麵。
    倒數第二變成倒數第一,替他去死。
    不到最後一刻,沒有人敢確認自己安全。
    這個時候,無論是不是最後一位,隻要不能確定自己的排名靠前,最安全的做法都是搶別人的識別章。
    這是一場困獸之鬥。
    章馳閉上眼。
    她非常危險。
    在這裏麵待著,即使攢到絕對安全排名的積分,也不能保證,在下一次積分清算之前,不會死在別人的手上。
    每個人既是獵人,也是獵物。
    在這種朝不保夕的養蠱遊戲中,最安全的做法不是老老實實打工——很可能在攢夠積分之前,你已經成了別人的獵物,而是趕緊刷夠積分出獄。
    對綠章來說,出獄要殺8個綠章,4個藍章,而紅章,隻需要一個,在不考慮實力的情況下,殺一個是最高效的。
    如果她是積分墊底的人,她會怎麽做?
    她就像是一張等待刮獎的彩票,所有人都會想來試探她的中獎幾率。
    ***
    文化課上完,所有新來的犯人就正式上崗了。
    獄警每天會在6點半點一次名,點完名的犯人會發一個別在胸前的金屬標牌,標牌跟手環上的號碼一致,每晚10點,獄警查房,準時回收標牌——每個標牌在晚間會通過係統更新。
    也就是說,如果早上6點不在房間,上工的時候就不會有金屬標牌,如果晚上10點沒有在房間,在沒有上交標牌,也沒有通過早間點名的情況下保留了昨天的標牌,也不會通過今天的係統驗證。
    沒有人可以逃脫工作。
    無論你的積分有多高。無論你是否需要。
    第一天上工,章馳選了挖礦。
    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異血人——畢竟徒手搓合金實在是很驚悚,很難說她這個身體究竟是什麽構造。
    至於手工編織,除非熟練度非常高,按時計分非常虧。
    礦道裏麵亮著燈,沒有監工,但上班需要打卡,在礦道裏待的時間就算工時,下班再打一次卡。偷懶是可以的,隻要不被人發現——
    如果被人舉報的話,可能會麵臨扣分風險。
    但礦洞非常深,而且有非常多的岔路,隻要你想,永遠能找到沒人的地方。
    除了身體經過機械改造的,大部分新人都選了挖礦。
    這是小時積分最高的一項工作。
    藍鳴沙礦是一種非常特別的礦石,隻能人工開采,靠近礦石三米之內,所有電子化的器械和儀表都會失靈。
    采礦是一個很耗體力的活,許多犯人挖了不到三個小時就累癱在了地上。
    獄警派了醫生來拉人。
    獄警說礦洞的粉塵吸入肺裏會導致缺氧。每天在礦上最好不要待超過3個小時。
    等獄警走了,有犯人說:“這不是缺氧,是中毒。”
    “什麽毒?”有人問。
    一開始說話的人將頭抬起來,礦燈下,他的眼珠格外的渾濁。
    “劇毒。”他這麽說,“會短壽。”
    所有新人開始往他身邊圍去。
    章馳問:“怎麽說?”
    他瞥了章馳一眼:“藍鳴沙的原礦會導致端粒變短。沒有人能夠在礦上工作超過五年。”
    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章馳說:“你怎麽知道?你在這裏待了五年?”
    他咯吱吱地笑:“我以前就是三金市藍沙鎮的礦老板。沒有人比我更熟悉藍鳴沙礦。”
    有人問:“藍沙鎮,就是那個礦鎮?”
    又有人問:“你是礦老板?那你怎麽混到這來的。”
    “因為偷工減料。”他攤了攤手,“采購了劣質的防護服,死了很多礦工,找我打官司,我就被抓了。”
    眾人:“……”
    “礦老板”聳了聳肩:“沒想到還有比我更黑的。連防護服都不發。”
    “到底還是新人,”“礦老板”環顧了周圍一圈的犯人,渾濁的眼睛裏有一絲嘲諷,“除了補積分,沒有人願意來礦洞工作。”
    39——學習委員問:“什麽是補積分?”
    “什麽是補積分?”“礦老板”咧了咧嘴,“8點上班打卡,1點吃飯,1點上工,下午五點食堂開門,滿打滿算,一天隻能工作8個小時。這是規定。”
    一天隻能工作八個小時,每天可獲取的工作積分上限是分,除了挖礦之外的所有工作,做滿工時也隻有4分。
    “礦老板”看了看低頭沉思的新人,嗤了一聲。
    “想明白沒?要拿到分,必須到礦洞作業。”
    到礦洞作業會有生命危險,但積分落後,一樣會有生命危險。
    “天天為了一點破分,心髒都要停了&nbp;。”“礦老板”啐了口痰,“還有五分鍾,我今天的工就做滿了,你們就在這慢慢玩吧。”
    “礦老板”推著獨輪推車走了。
    新人都被他嚇半死,反正已經挖了三小時,隻要做滿工時,積分早就溢出了,於是都蜂擁著要出去。
    還有一些不信邪的留在了礦裏。
    章馳是其中之一。
    倒不是她不信邪,主要是她對自己現在這具身體非常好奇——她迫切的希望知道點這具身體的使用說明。在洞裏做到昏厥,等醫生拉過去做給她個檢查,也許還能套出點什麽。
    人走得七七八八,章馳一邊挖礦一邊想事——
    改造了機械義肢的不能到礦上工作,每天不就至少比別人少1分工作分?
    也就是說,在正常的積分體係下,他們有天然的劣勢。
    但同時,他們是最有可能殺人的人——他們需要彌補劣勢。
    突然之間,後腦勺傳來強烈的鈍痛。
    章馳腦袋嗡嗡的,轉過頭,隻見“礦老板”手裏拿著一塊巨大的藍鳴沙原石,一下一下往她頭上拍。
    章馳疼得發蒙,被砸了好幾下才反應過來,一腳把“礦老板”踹飛了出去。
    這是礦洞往裏很深的一條岔道,裏頭已經沒有其他人了。
    “礦老板”從地上爬起來,打了雞血一樣,撿起來剛才被飛踹時從手中蹦出來的石頭,跟甩飛餅一樣往章馳頭上一擲。
    章馳側身躲過,突然腳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她條件反射屈膝,另一隻手掌在了洞壁上,低下頭,隻見是一條腿——
    一條非常非常長的腿。
    “礦老板”身高不過一米七幾,腿伸到她麵前,不止兩米。
    腿上麵長滿了黑色的絨毛,細細長長,中間分節,獄服褲子撐開之後連膝蓋位置都遮不住。
    章馳心中大呼我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