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改造營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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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五。
    大雨,濕度78%,實時溫度°c,氣壓1093hpa,空氣質量:中,紫外線強度:中。
    食堂大屏幕上來回滾動天氣預報。
    下雨和大風非常影響農田和礦洞的作業,積雨、坍塌、滑坡,危險如影隨形。這裏沒有請假的選項,無論任何天氣,準時上班,準時下班。
    實時天氣顯示完畢之後,是當天每個整點預測。1點之後,預計雨勢會逐漸減小。
    編織工坊門口排起了長隊。
    非常長的隊。
    一眼望不到頭。
    每個工作地點都有打卡人數上限,一旦達到上限,打卡機停止工作。
    沒進去的人隻能選擇其他工作地點。
    但是每個工作地點的最晚上班時間都是8點。
    如果在8點之前沒有抵達下一個上班地點,會缺少一個小時的工分——無論遲到1分鍾還是9分鍾,都算是一個小時。
    很多人連早飯都沒有吃。
    現在才7點鍾,非常多的犯人已經陸陸續續進入編織工坊了。
    排在隊伍後麵的人不知道之前已經進入了多少犯人,即使知道打卡人數上限,也無法準確估算自己是否在安全範圍。
    氣氛開始焦灼。
    很多人煩躁不安,隊伍裏傳來了吵嚷聲。
    有人打作了一團。
    好像是因為插隊。
    馬上就要到章馳了。
    還有10個人。
    9個……
    8個……
    7個……
    有五個人在這個時候從食堂的方向走過來,沒有繞去隊伍後麵,直直地,沒有偏離地走向了隊伍最前方。
    插隊。
    排在第一個的人沒有說什麽,但排在第三個的人開始上前理論——隻要插在最前麵,每個人的位次都要延後五名。沒有人知道什麽時候打卡機會停止工作。沒有人想要去礦洞和農田——尤其是礦洞,異血人隻能選擇礦洞,那裏比農田危險太多。
    他們打了起來,準確的說,單方麵的毆打。
    耳邊傳來議論的聲音。
    “是**官的人……”
    “他們一直都是這樣……”
    “白癡,竟然敢惹他們。”
    “……是個新人……”
    “他完蛋了,星期天,等著看他的屍體吧。”
    然後是幸災樂禍的笑聲。
    排在第三個的人被拖出了隊伍,他是個綠章——沒有被打死,但鼻青臉腫。現在他連第三的位置都保不住了——章馳轉過頭看他,發現有一點麵熟。好像上次在礦洞工作的時候見過。但具體是什麽編號,她記不清楚了。
    五個人插進隊伍,依次打卡,兩分鍾過去,終於輪到一開始排在第一位的人,他伸出手環往嵌在大門右側的打卡機上麵一劃——
    滴。通過了。
    掃描標牌——通過。
    接著輪到他後麵一個。
    滴。通過了。
    掃描標牌——通過。
    到第三個——
    他伸出手環,幾乎排在前麵的所有人,都盯著他的動作,這一次,無論他怎麽劃,打卡機都沒有響聲了。他的臉在瞬間失去血色。跟打卡機相連的廣播器在這時候傳出聲音——
    “請注意:人數已達上限。”
    “請注意:人數已達上限。”
    “請注意:人數已達上限。”
    播報三次之後,打卡機上麵亮著的綠燈熄滅了。
    隊伍有一秒的沉寂。緊接著轟然四散。
    章馳站在中間,周圍是逆流而去的人群,她看著打卡機,默默數了幾個數——
    靠。
    她本來可以進去的。
    *
    礦洞外麵雜草叢生,雨水裹挾著碎石往外緩緩流動,入口的大鐵門被風吹得哐哐作響,山頂的土塊簌簌往下,砸進凹坑溶成渾濁,礦洞內蜿蜒曲折,深不見底。
    陰雨天,鉛灰色的天空沉甸甸如同一張厚被,勒住人的脖子,越是行動,越是喘不過氣來。
    在礦洞深處作業是非常危險的事情。
    這裏麵沒有路標,也沒有準確的參照物,最深的洞裏,據說,還有地下河和一些危險的水生生物——課上曾經反複強調。每個犯人都盡量往人多的、離出口稍微近一點的岔道聚攏——這樣沒有了偷懶的機會,但相對來說更安全。
    人一多,聊天的人也就變得多了起來。
    聊了一會,有人問——
    “**官是誰啊?”
    洞裏聚集的很多都是上午沒有進入編織工坊的倒黴蛋,新人不少——他們甚至沒有意識到大雨天要提前去編織工坊打卡。
    這一下,旁邊在講話的人也停下來。
    吵雜的背景音在瞬間按下了暫停鍵,洞裏“滴答”“滴答”的水聲驟然變得清晰,問話的人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麽,想到上午那個被打的綠章,渾身一哆嗦,馬上低下頭,佯裝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大家漸漸收回目光。就在這時,有人說:“**官不是個人。”
    眾人都抬頭看他。
    每個人頭上戴著的大燈在瞬間聚焦,跟明星登場一樣,照得他萬眾矚目。
    臉給人照沒了,身上的標牌倒是非常清晰。
    01。
    “操。”01捂住眼睛,“趕緊把燈關了!”
    啪——所有人都關掉了頭上的照明燈。
    礦洞裏一片漆黑。隻剩下01頭上的那一盞燈,跟手電筒一樣。微弱又倔強。
    “靠……”01又說,“再開幾盞。”
    調節了好一會,燈光終於就位,因為這點動靜,剛才在遠一點地方作業的犯人也都圍了過來。
    包括章馳。
    “你們有從三金市來的嗎?”01問。人群中沒有人回應。01點了點頭,“那也難怪……”
    01說,**官是白銀共和國三金市最大的一個黑邦,政府幾十年來一直在對“**官”進行清掃,陸陸續續抓了很多人,都是重刑犯,判刑後直接被送到了垃圾島。
    不過,**官在三金市盤踞已久,甚至滲透到了當地的司法體係,所以每次上頭有大動作,提前就會通知到**官,總之,這麽幾十年來,**官的勢力不僅沒有削弱,反而吞並了當地不少小的黑邦,成功讓三金市成為白銀共和國最臭名昭著的城市之一。
    881舉起手。
    01揚了揚下巴:“說。”
    881&nbp;:“被抓這麽多人進來,還是最大的黑邦?”
    01一手撐著礦鏟,一腳踩在一塊凸起的大石頭上,扯了扯嘴角:“抓進來的又不是主謀——這些全是頂包的。沒有人會供出高層的人——黑邦可比政府狠多了。”
    01頓了頓,“不過,我倒是聽過有幾年政府換屆,**官被抓過一批精銳,損失慘重,差點玩完。”
    “但是,市長,議員,參與抓捕行動的警長……都死了。槍殺、投毒、綁架、炸彈……包括他們的家人——據我所知,沒有一個活口。”
    “這是真正的黑邦。三金市已經完全是**官的地盤了。”
    “任何和**官作對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政府是公民權益和社會治安最大的保障,如果連政府的暴力機關都沒有辦法跟黑邦抗衡,那麽黑邦會成為什麽?
    黑邦就成為了政府。
    籠罩在每一個人頭上的“精神父母”。
    從出生到死亡,從你吃的每一口飯,到你受到的教育,你住的街道,你購物的商店,你工作的地方,你娛樂的場所,你無時無刻不被這樣的信念所左右——
    不穩定的生活是一種常態。我們隻能祈求下一個不是自己。
    洞內久久沒有人說話。
    章馳問:“為什麽叫**官?”
    01聲音都快變調:“什麽?”
    章馳:“為什麽這個黑邦叫**官?”
    01無語:“……我怎麽知道?他們創立的時候又沒邀請我。”
    章馳:“……”
    學習委員說:“可是,這裏又不是三金市。”
    三金市是**官的地盤,垃圾島可不是。
    01冷哼了一聲:“人家家大業大。”
    學習委員:“……?”
    “不論是改造營,還是外麵——我是說真正的垃圾島,都有**官的人,有組織有紀律,跟我們這種散兵遊勇天壤之別。沒有任何人在招惹了**官之後全身而退。譬如今天上午那個蠢蛋,我敢保證,他活不到下周星期一。”
    881脫口問:“為什麽啊?”
    01似笑非笑:“因為星期天是自由活動日。”
    自由活動日,殺人不僅不犯法,還有獎勵。
    *
    到中午的時候,雨勢漸漸小了。陽光從厚重的烏雲之中探出了頭,燦爛的金輝小心翼翼灑在農田、花圃、濕漉漉的屋頂上。風吹過大地,嫩草搖擺著從泥土裏站出來,空氣充滿了泥土和樹木的芬芳。
    淅淅瀝瀝的雨水還在往泥坑裏鑽。
    “啪嗒”“啪嗒”“啪嗒”——
    鞋子踩在泥裏,抬起又落下。野外作業的所有犯人開始往食堂走去。
    進入食堂前,所有犯人必須在公共淋浴間將鞋子衝刷幹淨——據說,監獄長是個有潔癖的人。監獄長很少去犯人的房間,或者生產場所,通常情況下,他隻會出現在辦公樓和食堂。
    這兩處場所必須4小時保持整潔。
    淋浴間甚至有人洗起了澡。
    食堂的肥皂和沐浴露比宿舍樓公共淋浴間的貨好了不止太多。這裏的一切都是苷苔調。檀香木、香根草、佛手柑……混合在一起。克製、淡雅、冷冽。據說是因為監獄長喜歡。
    淋浴間分為公用和單間兩種,是兩個不同的入口,單間門口排著隊,公共淋浴間沒有排隊,一個個洗完澡的犯人從淋浴間擦著頭發出來。帶出來的空氣味道淺淡得別無二致。
    有點像寵物。穿著主人買的衣裳,充滿主人喜歡的沐浴露味道,關在主人的房間裏麵。
    唯一的不同是,這些寵物一點也不可愛。
    還有點惡心。
    章馳將目光從一個扣著屁股出來的犯人身上收回。
    時間到了1點30,單人淋浴間的人越來越少。
    下一個就是她。
    跟公共浴室不同,單人淋浴間入口的大門是關著的,裏麵分割著不同的單間,但規矩是不能在單間外麵等著——沒有人想要在這種時候遭到埋伏,這是一個所有人默認的條例,大家習慣在這裏保持距離。每當大門打開,裏頭出來一個人,外麵就進去一個人。
    裏頭傳來腳步聲,門鎖轉動——
    大門拉開,章馳怔了一瞬。
    是03的肌肉男。穿著平角褲,頭快頂到了門框,上半身完全光裸,極為發達的肱二頭肌和斜方肌,章馳隻到他胸口的高度,平視過去,是快要爆出來的胸肌和腹肌。
    不是雙開門冰箱,是雙開大鐵門。
    他左手手腕掛著衣服,手背上一個顯眼的紅章。右手小臂靠上的位置還有一個紋身——
    一個天平。
    肌肉男跟章馳目光對了一秒,擦肩而過,沒有任何交流。章馳沒有洗澡,她隻將鞋子衝洗幹淨,頭發洗了——非常多的泥沙和雨水,黏在一起。出來的時候,人已經不多了。
    肌肉男還沒有走。就站在門口。
    這次隔遠了看,可以清楚地發現他跟其他人——其他正常犯人的差距。他的上半身肌肉太過發達,頭就襯著極小,骨架很長,下肢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橫向拉長到跟上肢肌肉成比例的狀態,跟其他人比,他太壯了,壯到可以給人一種類人的恐怖感。章馳腦子裏突然蹦出來一個詞——
    袋鼠。
    無肌肉生長限製的上肢。
    一個像袋鼠一樣的人。
    “08。”
    章馳往外走了兩步,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這是她的編碼。
    轉過頭,肌肉男雙手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將她看著。
    “有事?”章馳麵對著肌肉男,手藏在身後,拳頭正在蓄力——經過這麽多天的實踐,她幾乎能準確掌握發力的訣竅了。
    肌肉男挑了挑眉:“別這麽緊張,我是來幫你的。”
    “幫我?”章馳說,“你好像忘記自己先前說過的話了。”
    肌肉男說:“這麽小氣?記仇?”
    章馳有點不耐煩。
    肌肉男放下交叉在胸前的手:“聽說過**官嗎?”
    章馳眯了眯眼。
    肌肉男笑了笑:“看來是聽過。”
    “想加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