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字數:7104   加入書籤

A+A-




    “月月?月月!”
    關月旖似乎又聽到了媽媽的呼喚。
    她皺了皺眉,想睜開眼睛看媽媽一眼,卻連睜眼的力氣也沒有。
    關月旖遭遇了一場慘烈的車禍,被搶救回來以後,已經躺在iu裏好幾天了。
    聽做手術的醫生說,她內髒破裂,肋骨斷裂,情況很不妙,就算再做手術也隻能再苟活幾天。
    說起關月旖遭遇的這場車禍,還要拜許倩子所賜。
    關月旖和許倩子是死敵。
    一九八八年,離異的許爸和喪偶的關媽帶著各自的女兒重新組成家庭。
    兩個女兒都是十七歲。
    許倩子囂張跋扈,關月旖文靜內斂。
    從那一年起,許倩子往死裏作踐關媽和關月旖。
    包括但不限於以死相逼不讓許爸關媽領證,
    將關月旖關進小黑屋錯過高考,
    搶走關月旖的竹馬,
    搞黃關月旖的工作,
    試圖搶走關月旖的未婚夫……
    一次兩次,關月旖忍了。
    忍到後來忍無可忍,關月旖做了個局,讓許倩子在她爸的生日宴會上出了個大醜,
    足以讓許爸身敗名裂、讓許氏企業破產倒閉的那種。
    大仇得報的關月旖帶著媽媽,拿著這些年的不菲積蓄準備離開,過上新生活。
    不曾想,許倩子的舔狗為替許倩子報仇,開車朝撞關月旖的車衝過來……
    緊要關頭媽媽撲到她身上……
    關月旖依稀記得,當救護車趕到的時候,醫生和護士還在感慨
    “這個媽媽太偉大,也死得太慘了!她是在用生命保護著女兒啊……隻可惜,她以命換命也救不了她的女兒,誒,她女兒傷得太重了!”
    所以?
    到底是誰在呼喚她啊!
    關月旖用盡全力,終於睜開了眼。
    她發現自己依舊躺在iu裏,五髒六腑疼得厲害,連呼吸都成了困難的事。
    不過,一睜眼,關月旖看到了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她一眼就認出,那是穿了護士製服還戴著口罩的許倩子。
    雖然許倩子偽裝過,但關月旖還是很輕鬆就認出了許倩子那雙充滿仇恨的眼。
    許倩子顯然也認出了關月旖。
    她快步走過來,左右看看,一把扯掉了關月旖麵上戴著的氧氣罩。
    “關月旖,你也有今天!我告訴你,我就是要親眼看著你死!你死了,我還活著,我贏了!”許倩子麵目猙獰地說道。
    關月旖虛弱地笑笑,“你確實贏了……可你出了那樣一個大醜,活著比死了還慘!還有,你拔了我的氧氣管,就犯了殺人罪,你以為你還能活多久!”
    許倩子驚呆了。
    她慌慌張張想把氧氣麵罩給關月旖戴回去。
    關月旖費力地把頭扭到一旁。
    太痛苦了。
    如果實在沒有活路,每天承受那麽多的痛苦也隻能多苟延殘喘幾天的話……
    還不如早點兒去陪媽媽。
    但願能有來世。
    倘若能如願,下一世她一定要帶著媽媽早點兒逃離這個火坑!
    “月月?月月!”
    媽媽溫柔的聲音帶上了一絲焦急。
    關月旖喘起了粗氣,心想媽媽不是已經……不在了嗎?
    怎麽她的聲音聽起來這麽有生命力啊!
    突然——
    有人輕輕地拍了一下關月旖的肩膀。
    媽媽的聲音再次響起,“月月!咱們得趕緊走了……這一次我再不去相看啊,回頭你外婆舅媽知道了,又得和我鬧!”
    關月旖睜開了眼。
    她驚訝地看到了年輕版的媽媽。
    關春玲今年三十四歲。
    她是個苦命人。
    她娘家孩子多,父母又重男輕女。她十六歲那年聽從父母的安排,含淚嫁給隔壁村四十多歲的老鰥夫,就為了掙一筆豐厚的彩禮,給她的哥哥弟弟娶老婆。
    老鰥夫叫張強,是個木匠,不算窮,但脾氣暴躁還酗酒。前頭已經活活打死了三個老婆,都是剛娶回來不久,孩子還沒生,就死在他的拳腳下。
    關春玲進門後,婆婆害怕新兒媳還沒給她生下大胖孫子就又被打死了,防得厲害,每晚都要去聽床腳。兩口子一完事兒,婆婆立刻就把關春玲叫走,把她鎖在柴房裏,唯恐新娶回來的兒媳婦又被打死。
    關春玲第一胎生了個女兒。
    婆婆嫌棄,再不護著她。那幾年,關春玲過得很慘。
    好在幾年後張強外出幹活的時候勾搭上一個寡婦。
    那寡婦姓劉,帶著亡夫的倆兒子過日子,當張強在她家幹完木匠活以後,據說她肚裏懷上了張強的兒子,張強大喜,立刻把關春玲母女倆趕了出去,還不許女兒姓張。
    沒辦法,關春玲隻好讓女兒跟著自己姓。
    關春玲沒有什麽謀生的技能,就帶著女兒去鎮上打零工。
    後來她攢了點兒錢,買了個破板車,修理好了以後,她每天拉著板車去國道旁擺攤賣包子、饅頭、小餛飩什麽的,掙到一丁點兒錢,就送女兒去上小學、上初中、上高中。
    母女倆就這麽相依為命。
    去年冬天,張強是酒精中毒還是怎麽的,聽說猝死了。
    關春玲的娘家人又開始熱絡了起來,說關春玲的年紀也不算大,才三十四嘛,還可以再嫁。
    他們頻繁來找關春玲,一天到晚都想給她介紹人家。
    關春玲不想再嫁。
    但現在她的女兒關月旖即將參加高考。
    如果關春玲不答應娘家人的要求,他們會一直來鬧,太耽誤關月旖學習了。
    在距離高考隻剩下半年的時間裏,轉學是不可能的,鎮上的高中又不提供住宿……
    實在避無可避。
    關春玲隻好先答應娘家人的要求,假意相看。
    目的就是為了拖時間。
    她想著,等女兒高考完,將來無論女兒被哪家大學錄取,她都會跟著女兒走。
    那這邊的事兒自然就不做準了。
    這也是母女倆一早商量好的。
    可這會兒,她都要出門去相親了怎麽女兒一直在發呆?
    喊都喊不應!
    關春玲沒能忍住,輕輕推了一下女兒。
    女兒軟軟地歪倒在沙發上。
    嚇了關春玲一跳,趕緊抱住了她,焦急地問道“月月你到底怎麽了?”
    關月旖怔怔地看著關春玲。
    眼前的媽媽年輕、瘦削、麵色蒼白,一看就是常年營養不良的樣子,但難掩天生麗質。
    “媽媽,媽媽我是在做夢嗎?”關月旖怔怔地問道。
    關春玲急道“月月,你怎麽回事?是在擔心高考嗎?還是你身體不舒服?要不,咱們今天就不去相看了?”
    關月旖有些懵懂。
    她環顧了一圈,看到了殘舊的房子,斑駁的牆壁,昏暗的燈光,破爛的家具……
    這是十五年前她和媽媽的那個一貧如洗的家呀!
    等等,高考?相看?外婆和舅媽很煩???
    各種關鍵詞,讓關月旖大概明白過來——她死後重生,還回到了她即將參考高考的那一年!
    關月旖反複深呼吸,努力自己平靜下來。
    她依稀想起,媽媽確實很反感相親。所以每次外婆和舅媽給她布置了相親任務以後,媽媽都會帶著她一塊兒去,母女倆約定好,每當關春玲和男方見麵三五分鍾左右,關月旖就找個借口說家裏有事兒,把關春玲叫走。
    回頭媒人來問,關春玲會說對方這不好那不好,把親事推托掉。
    想到這兒,關月旖應了一聲,和媽媽一塊兒出了門。
    關月旖好奇地看著一九八八年的街道。
    破爛坑窪的路麵,
    低矮殘舊的房子,
    但凡有塊比較平整的牆上,都粉刷著各種各樣的宣傳標語,“生兒生女都一樣,女兒也傳後人”、“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和“要想富、先修路”什麽的……
    來來往往的,全是穿著補丁衣裳挑著籮筐來往的行人,他們用方言大聲打著招呼,熱鬧而又喧嘩。
    關月旖光顧著觀察,沒留意媽媽已經走到了前頭。
    而關春玲見女兒今天呆呆傻傻的,有些擔心,又朝她走了過來,直接牽住女兒的手,帶著她走進淩家米粉店。
    淩嬸一見關春玲就笑道“又來相看?”
    關春玲和淩嬸關係好,說了實話,“我要是不來啊,回頭男方跟媒人說了,媒人再跟我媽說了,我媽我嫂子又來煩我……”
    “淩姐,今天還和往常一樣,我就借你這兒位子坐一坐,十分鍾就走!”
    淩嬸說道“你急什麽?你隻管坐,坐多久都行!這會兒又沒客人!哎呀月月學習很辛苦吧,又瘦了啊……嬸子給你下碗粉吃!”
    “不用不用,淩姐你別忙乎,”關春玲連忙推辭,“家裏已經搞好飯了,一會兒這邊談完了我們回家吃。”
    關月旖很清楚,在這個時候她和媽媽的生活貧窮又窘迫,一碗米粉的錢,就是母女倆一天的夥食費。於是她乖巧對淩嬸說道“謝謝嬸子,我不餓,不吃米粉。”
    淩嬸想了想,“那我給你弄點花生米來吃,今天剛炸的……還是你媽媽教我怎麽炸的呢!又香又脆,可好吃了!”
    關月旖沒再推辭,說了聲謝謝嬸子。
    很快,淩嬸就端著一小碟子油炸花生米過來了。
    花生米確實又酥又脆,難得的是,這花生米還透出奇異的鹵香味兒。
    這確實是關春玲的獨創。
    她常年搗鼓小吃,沒點兒獨門秘方的話,根本養不活自己和女兒。
    經過長時間的實驗,她自己用中藥材試出了美味的鹵菜配方,先將洗淨、浸泡過的鹵料用油炸了,得到一鍋香噴噴的鹵油,再用這個油來炸花生米,出鍋以後再灑點兒鹽。
    這樣油炸出來的花生米就比一般的好吃。
    關月旖吃得津津有味。
    自她媽和繼父許培光發家致富後,媽媽成天悶悶不樂,很少有精力再做未發跡時的小吃,所以她也已經很久沒吃到了。
    這會兒吃到了,就有點兒停不下來了。
    突然,關月旖看到了一個眼熟的人。
    不!
    是兩個!
    其中一個,正是她未來的繼父許培光,另一個是他的寶貝女兒許倩子!
    關月旖看著前世的仇人,冷冷一笑。
    她嚼花生米嚼得更用勁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