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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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夏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隻是再度清醒的時候,眼前窗欞之上緩緩傾瀉進屋子裏細碎的金光慢慢在她眼前散開。

    她難受地抬起手,用手蓋住眼睛,腦子裏麵一片混沌。

    等到思想慢慢回潮之時,她一驚,猛地坐起身。

    她警惕地四下看去,自己正在王府中。怎麽回來的?九和如何了?妖尊如何了?現在自己是怎麽樣的一副處境?

    她蹙眉,看著手臂上的傷口。

    起身之際,她正要去開門,門外響起了腳步聲。

    她警惕起來,閃身躲在帳幔後麵。

    門吱呀打開,走進來的人暗綠的袍角微微翕動。

    她正要聚靈於手掌之上,可是內力卻是一片寂靜。

    她心中大驚,隨手直接拿起暗格之中掩藏著的利刃,閃影就抵在那人的脖頸上。她神情陰鬱虛弱,眼底暗紅,裏麵交織著無數的恨意怒意以及複雜的情緒。

    “你究竟是誰?”

    阿尋一聽,直覺脖頸間一瞬間的冰冷,他無辜地看著長夏“阿姐,是我啊。”

    長夏微微眯眼“我再問一遍,你究竟是誰?”

    這一問阿尋的眼眶瞬間紅了,豆大的淚珠從眼眶之中滾落而出,看向長夏時,他的唇瓣微微蠕動“阿姐,是我,阿尋,你怎麽了?”

    長夏一怔,但是理智強硬地將她拉了回來“你為何會懂得召喚陰司?”

    阿尋咬了咬唇瓣,眼睛之中滿是疑惑“什麽陰司?什麽召喚?阿姐你在說什麽?”

    長夏擰眉看著他,言語之中已經帶著徐徐的警告“你是北荒人,你脖子後麵的紋身就是你們王室的圖騰。我最討厭別人騙我。”

    說著她的手再次攥緊,那利刃也緩緩逼進去了幾分。

    “我忘記了,阿姐,我是真的忘記了,我不知道什麽紋身?我不知道什麽圖騰,阿姐,你知道的,我對小時候記憶隻有你。如果阿姐非要說我是北荒人,那我也是無家可歸之人,阿姐,我已經沒有家人了,我隻有你。”

    長夏深吸一口氣,她掙紮了許久後,“我的靈力去哪兒了?是你封住了我的靈力?”

    “阿姐中毒了,許是身體之中的毒還未清除幹淨從而封住了靈力。阿姐別著急,過幾日就會好的。”

    “是你帶我回來的?”

    阿尋點點頭“對,我回來的時候找不到你,又聽說了陛下遇刺和趙府一事,想著你在那裏,於是就去看了看,真的發現了昏倒的你。阿姐,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他說出的話滴水不漏,長夏放下利刃之時,她再次問道“我讓你把趙扶桑弄出來,你就是這麽辦的?”

    阿尋扶著長夏坐下,長夏堪堪掙開他的手,盯著他時,眼底之中滿是質問。

    “阿姐,他和東方品月成婚這件事情並非我所為,我看著這趙大哥也出來了,所以也就沒有多說。隻是現在阿姐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讓你知曉。”

    長夏看著他“什麽?”

    阿尋神色微微一變,又看向長夏時微微收斂“玉衡仙君死了。”

    長夏站起“什麽?!”

    阿尋再次扶住她“是真的,阿姐你已經昏迷半月了,這半月以來發生了許多事情。陛下病重,趙老夫人也去世了,同樣的還有妖界各城疫病災害民不聊生,元川姌代理執政,趙懷晉更是參與政事,朝廷上下已經沒有咱們的人了。”

    元川浸果然有問題。

    “九和呢?”

    阿尋麵露為難“現下還在牢獄之中。”

    她若有所思地看著阿尋,接著語調放緩了些“阿尋,剛剛對不住,阿姐對你”

    “沒事兒的阿姐,一點都不疼。”

    長夏抬手撫上那滲出血的脖頸,眼眸一隱裏麵的情緒,接著便說道“都出血了,怎麽可能不疼?去,下去包紮一下。”

    阿尋眼角彎彎,笑著說道“好。”

    阿尋出去後,長夏的眼眸猛地一暗,這時有聲音悄然響起“你信他?”

    長夏冷哼一聲“我信他?那我還真是白活了。”

    她扭頭間就瞧見烏瑰盤腿坐在桌子上,麵露擔憂。

    他的魂體還不算完整,如今隻有一層漂泊無依,如同白霧的身體。

    “看樣子,你恢複的挺不錯的。”

    烏瑰努努嘴“那蟒仙確實法力高強,不過幾天就能夠將我的魂體修補成這樣。”他話雖然這麽說,可是那語氣之中卻是滿滿的不悅。

    長夏說道“行了,你能活著回來也算是你的本事。好了現在來說說吧,你是被誰抓走的?”

    烏瑰緩緩飄下來,伸出手來阻止長夏說話“等一會兒,我先來問你,你當初把我送走啥意思啊?要不是你,老子怎麽可能會被那些人抓住!”

    長夏抱著手“所以,你現在是在怪我?”

    烏瑰哼了一聲“不怪你怪誰?長夏,老子怎麽說好歹也是修煉了幾萬年的仙人吧?怎麽就被你嫌棄成那樣,還不相信我?”

    長夏一臉無奈地看著烏瑰發著牢騷“所以,你還是在怪我?”

    烏瑰再次哼了一聲“隻要你和我道歉,我我就勉為其難哎呀!”烏瑰捂著脆弱的頭,吃痛大叫。

    長夏捏著拳頭“你要是繼續再說些沒什麽營養的話,就可以趁早閉嘴了。”

    烏瑰咬咬牙怎麽許久不見還是這副死樣子

    長夏麵無表情地說道“你想什麽,我能聽到。”

    烏瑰“”

    得,現在他算是一點**也沒有了。

    但是看著長夏那一瞬間,他竟然連質問的力氣也沒有了。鬼知道他聽到那個蟒仙說她孤身一人闖入西荒,還受傷的時候他有多生氣。

    衝動!沒有腦子!隻知道逞英雄!

    長夏平靜地說道“九和現在還在獄中,趙懷晉是想坐實我刺殺陛下的事實,恐怕會對九和用刑。”

    烏瑰撥弄著手中的蘋果“你不是早就料到了麽?”

    她提前將烏瑰送至蟒仙處,不讓任何人知曉,又讓留意趙懷晉的動向,一對玉如意也已經暗示了趙老夫人,趙老夫人明珠慧眼,怎麽會不懂她的意思。從而又將趙懷晉的罪證盡數交於趙府,趙懷晉狗急跳牆栽贓元川姌,元川姌又再一次將計就計,答應了她給的條件。

    敖雙傳來的信息上說的是這些所謂的天劫無疑都是人為,什麽降下天罰之命?

    妖尊還會信這些?

    若真有什麽萬年之期的天劫,這妖界還真是別想占據兩荒之地盤了。

    天權他們沒有得到那所謂的寶貝,來到趙府後拿到的東西,恐怕也會殺人滅口。

    如果那個東西真的那麽重要,當初就不會以什麽天劫之命處死北庭。

    是因為北庭見過那個東西。

    長夏自顧自地說道“天命之說,我不會信。神女救世起,我就不信什麽天命。”

    烏瑰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可是為何說如今元川姌掌權,趙懷晉輔政?兩人聯手了麽?”

    長夏隻是說道“阿尋說的話,我一個字兒都不會相信。那些證據,足以讓趙懷晉被趙氏唾棄,怎麽可能還會東山再起,否則,那趙老夫人怎麽會死?”

    烏瑰微微驚訝“趙懷晉殺了趙老夫人?那是他娘啊!”

    長夏卻是見怪不怪“嫡母而已,又並非生母。若非他入贅趙家,他怎麽可能會到如此成就?”

    烏瑰再次詢問“元川姌呢?我聽聞元川浸回來了,他會不會對我們有什麽威脅?”

    長夏沉思了番“如今我們不能隻聽阿尋的片麵之詞,還是得出去看看才知道。”

    烏瑰一陣見血地問道“你確定阿尋會讓你出去?”

    長夏卻是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不會,所以,隻能偷偷出去。”

    烏瑰卻是有些猶豫“現在恐怕不容易吧?他可能還在監視你。”

    長夏展手,一道符紙出現,符紙消散之際化為一縷血氣,那血氣慢慢飄散。

    “這是什麽?”

    “你不需要知道。”

    而後,她緩緩閉上眼睛。

    街道上多了許多陌生的麵孔,平日裏熱鬧繁華的街道也是空寂無人。

    他們最終還是進城了。

    王宮之內,昔日繁華,皆化泡影。朱門傾頹,碧瓦委地,階生蔓草,廊繞寒煙。

    殿堂寂寂,不聞絲竹之音;宮闈沉沉,但見蛛網橫陳。曾為龍居鳳棲之所,今唯敗葉飄飛,空庭寥落,悄無人跡,徒留幽淒。

    長夏眸底深處的怒意漸生。

    烏瑰問道“如何,如何?可有看到什麽?”

    “到處是北荒的軍隊。”

    “所以,是阿尋?”

    長夏點點頭。

    她捏拳之時,牙縫之中擠出幾個字“告訴敖雙,破城!”

    烏瑰“會不會太急了些?各路將軍還在路上。”

    長夏直接說道“我要是離的開這裏,也就不用他們攻城了。”

    烏瑰點點頭“好好好,知道了。”於是他直接抬手一揮,一縷靈息飄出,離開。

    午後,長夏一個人坐在院中,拿起兵器狠狠一揮間,風聲輕輕嗚咽。

    “阿姐,你傷還沒好,還是不要練武了。”

    阿尋出聲阻止了她。

    長夏聽到他的聲音時,手上的力道不自覺地收緊了幾分,而後扭身之際,她才收斂起的情緒,擠出一個笑容“你去哪兒了?午膳也沒回來吃。”

    阿尋回答的從容“我去找巳宸大人,了解了一下玉衡君的死因。”

    “查出來了麽?”

    阿尋神色凝重了些“是李盛年。”

    長夏眼眸之中滿是思索與打量,稍後他收斂起情緒後,再次說道“李盛年還是不甘心啊,你想怎麽做?”

    阿尋微微怔住“什麽?”

    長夏一笑“你現在處事之道也沒有問題,我現在又負傷在身,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他微微驚愕後,笑著說道“阿姐,你放心吧,我會解決好的。”

    長夏笑著繼續說道“如今天劫來襲,妖界族民可能也會覺得是我的原因,我還是好好呆在府中,養好傷後再繼續去查看那些事情。所以,近期發生的事情隻能交由你來處理了。”

    阿尋點頭笑著“阿姐好好養傷,不管是天劫的事還是其他的事情,我都會處理好的,阿姐,你不會有事的。”

    長夏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有你在,阿姐很放心。”

    目送著阿尋離開,長夏眼底才緩緩露出暗裔之色。

    “九和怎麽辦?他會不會”

    “不會,他目前還不會對九和做出什麽過分的事情出來。”

    長夏對烏瑰說著,這時烏瑰再次問“如果他真的做出了那些不可挽回的事,你會怎麽樣?”

    長夏摩挲著長矛尖銳部分,滿目陰沉“不可挽回?他現在就是在做無法挽回的事情,具體要如何處置他,還是等到他替我把事情解決掉吧。”

    烏瑰不覺驚歎“你這是將人脈充分地利用啊。”

    長夏眯眼,抬手將手中的長矛扔了出去。“鏘”的一聲響起,地磚瞬間被掀飛,一杆長矛直挺挺地插在地中。

    “他想做,那便讓他做好了,隻要與我的目的相同,我無所謂。”

    烏瑰有些時候是真的看不懂長夏到底是在想什麽?她對那些人究竟有沒有情感,不管是親情還是愛情。

    又或者,他好像也一直不知道她究竟想要的是什麽?從前在青柳鎮的時候,她要的是回到妖都,不過是為了報複那些當初害她的人。可是現在他卻越發看不清楚長夏究竟想要的是什麽?

    “然後呢,你會如何處置他?”

    長夏扭身,便倒了杯水,聽到烏瑰的問題後,她漫不經心地回答“處置他?處置他的事情還用不著我去動手。”

    烏瑰恍然“你想借刀殺人?”

    長夏放下手中的杯子,嘴角揚起微笑“可以這麽理解。”

    烏瑰深深地看著她,轉而脫口說道“你到底想要什麽?”

    長夏聽到這個問題時,心中狠狠一顫。

    這時,院中的紅色山茶花大朵大朵隨著風聲掉落在地。

    她仰首看去時,繁密的綠葉枝椏中,一縷一縷刺眼奪目的碎光從中滲透而下,懶懶地透過她的指縫。她的手微微彎曲,卻也無法將其捉住。

    “我想要的隻是一份安穩和一個真相。”

    可是既然別人給不了自己想要的安穩,那麽這份安穩便由自己創造。

    別人拚命想要掩蓋的真相,那就讓自己去發現它!

    烏瑰並未聽到後麵的字眼,隻聽到前麵的安穩。

    於是,烏瑰這時說道“可是你可有想過,你現在想要的安穩亦是萬千族民期盼的。”

    長夏側首,將手中的花瓣攥在手心,接著指縫間流淌而下的細碎的紅色粉末隨風飄散,如同細碎紅潮的金沙。

    “所以,我就給他們一個安穩的生活。五荒之內戰亂紛爭不斷,各大王室之中糾紛擾擾,每一次大戰之餘都是勞民傷財,說什麽將公主王子送回去為質和親,談到的和平之書也不過是幾年之約。如今我妖界共占兩荒之地,其餘五荒皆虎視眈眈,此次的天劫一事出現,那些人便傾巢出動,真是當我妖界無人了。”

    烏瑰看著她麵色的陰鬱,眼底的怒意暗流湧動,加上那額間若隱若現的紅色豎鈿,散發著的隱隱的黑色煞氣,他不免擔憂起來“你,不會是想一統五荒吧?”

    他不可置信,甚至帶著徐徐的猶豫才問出後。

    長夏卻是神態輕鬆“有何不可?”

    烏瑰立即肅然“你瘋了?先不說這其餘五荒之力難以抗衡,加上現如今妖界內憂外患之困,你如何結束戰亂,統一五荒。”

    烏瑰有些不敢相信,他覺得長夏簡直就是異想天開。

    長夏卻拋出一個問題“你覺得五荒之中的所有人都想發起兵亂麽?”

    烏瑰愣住了。

    “你是說”

    “仁慈的君王自然不願意看到黎民百姓免受戰火紛擾,這天下人想要的也不過是出現一個仁慈的君王,帶領他們逃離這黑暗的局麵。”

    長夏心中始終堅信著,這樣的一麵才是那個人想要看到的一麵,所以她當初才會擴疆打仗,成為妖尊。

    烏瑰卻是絲毫都不留情麵“你可能會死,不,你一定會死的。”

    長夏不滿地蹙眉看他“你怎麽說話的?”

    烏瑰卻是說道“先不說你的這些想法異想天開,你可有想過就你現在無任何的實權,你怎麽與城中的那些叛軍抗衡,又要怎麽突破重圍,去麵臨外界那些虎視眈眈的千萬大軍?”

    長夏不覺好笑“你那麽不信我?”

    烏瑰抱著手“不是不信你,是這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長夏翻手一轉將並指而起時,手上是五荒山川圖,那些五荒之內所在的陣眼所在之地上麵都標注得清清楚楚。

    烏瑰驚然“你,你從哪兒哪來的?”

    長夏看著手腕上的玉鐲“妖尊給我的。”

    烏瑰細細一想,更是覺得毛骨悚然“妖尊早就猜想到了這一天,她她這不是將你往火坑裏推麽?”

    長夏卻是搖搖頭“不,是因為她知道,她阻止不了我。”

    烏瑰擰眉思索,看著那各處的陣眼“這些陣眼真的有用麽?”

    長夏抱著手“有沒有用我不知道,我現在隻知道,那些天界的人是絕對不會來幫我們的。而且,這才是他們一直以來想要得到的東西。”

    烏瑰指著圖說道“就這個?他們要作甚?”

    “應該是為了那些陣眼之中藏著的東西吧,類似於藏寶圖之類的。”

    烏瑰就如同許久未曾參與,眼底之中是疑惑,接著又是被答疑解惑之後的恍然“所以他們才將北庭殿下的棺槨帶回去,才一直搜刮著墓穴之中的東西。”

    長夏點點頭“對,或許他們也是擔心下界的人會借此圖紙從而攻上天界,從而反天吧。”

    烏瑰不免與長夏想到一處,他還未曾開口詢問。長夏卻是說道“你放心吧,隻要他們不惹我,我是不會反的,反了對我有什麽好處?”

    烏瑰暗自鬆了口氣。

    但講了半天,烏瑰依舊對長夏的計劃一無所知,他問道“你究竟會怎麽做?”

    長夏眼神專注於圖紙上麵的內容,卻直接脫口道“把九和救出來。”

    “怎麽救?”

    長夏抬手便將圖收了起來,而後悠閑地坐下,她的指尖輕輕漂浮著幾屢靈息,她神態從容,一副了如指掌的模樣“趙懷晉會把她送回來的。”

    烏瑰不解地反問,有些懷疑“趙懷晉?你說錯了吧,不應該是趙扶桑麽?”

    長夏聽到趙扶桑的名字時,眼眸微微垂下一閃而過的思緒悄然消失後,才聽到她說道“趙扶桑,用不到了。”

    “就因為他成親了?”

    “你怎麽知道?”

    “我在你記憶裏麵看到的。”

    “”

    “咳,總之,他不行,趙懷晉現在受製於阿尋,他會找機會反抗,我們同樣也找出各自的把柄,最終就看他們二人誰會存活下來。”

    烏瑰看著此女子歹毒的心思,直覺毛骨悚然。

    “還真是最毒婦人心啊。”

    長夏撇眼看他“你說什麽?”

    烏瑰立即換上了笑容“沒,沒什麽?”

    幾天後,阿尋果然開始早出晚歸,甚至對於長夏的詢問也是模棱兩可的回答。以前他總是想方設法地與長夏在一起,甚至長夏有事情許久未回來他都會生氣,會怪長夏沒有時間陪伴自己。

    今時今日反過來之後,他盡力地偽裝自己閑適,可是往往都撐不過半個時辰就會出去。

    他將長夏‘囚禁’在了王府之中,不讓任何人進來,也不讓任何人出去,偌大的王府除了一日三餐的廚子,還有幾個灑掃的丫頭侍從外就隻剩下他和她。

    他有時也會給長夏帶來王宮之中的消息,盡管長夏一點也不相信他口中的任何話。

    可是今日長夏活動了會兒後,對他說,自己想出去走走,她記得下個月便是妖界的萬花節,她也想去看看熱鬧。

    阿尋想要將妖界占為己有,又想要瞞著長夏,神不知鬼不覺讓整個妖都看上去與平常無異。

    這幾日他可有的忙了。

    這樣一來,相信再催促一下九和的事情,他就該讓趙懷晉把人乖乖地送回來。

    以及她想知道為何妖尊會如此信任趙懷晉,明明先前的元川途,元川曇的事情皆與他有關,妖尊不僅沒有過多的追究,反而選擇繼續任由趙懷晉興風作浪?

    她握著長弓的手不自覺地收緊了幾分,突然,她聽到一陣輕微的響聲,她雙眸一沉,神色一凜,抬手搭箭便毫不猶豫地朝著響聲傳來處射去。

    一陣風聲低咽而過,長箭直挺挺地射入白牆之中。花影凋零下,玄色袍角晃動,接著在簌簌落下的綠葉之中,李盛年從中輕巧翻下。

    長夏看到他時,眸中沒有多餘的喜色,反而眼底之中的戒備和厭惡讓她現在極力忍耐著除掉眼前的人。

    隻是,現在她的靈力被阿尋所封,根本無法催動妖丹。

    “不知道殿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話音一頓時,她再次搭箭猛地射出,刹那間,那百年未曾射劈的箭靶子如今便直挺挺地被長箭所射穿,砰然倒地時,立即變得四分五裂開來。

    李盛年雙眸微微一眯,打量著眼前的人,原本到嘴邊的“你沒事兒吧?”“那些叛賊可有傷你?”“你,還好麽?”卻最終淪為一聲哼笑“我還以為你熬不過去了呢?最終是我小看你了。”可是說完之後他又立即後悔了,幹脆扭身負手不去看她。

    長夏聽著如此輕蔑的話,隻覺得那些洶湧奔騰的怒意正在灼灼燃燒。

    烏瑰一個勁兒的地在旁邊喊著“冷靜,冷靜,小不謀不對,是小不忍則亂大謀,咱們先聽聽他來這裏是幹什麽的?冷靜,冷靜,咱們現在打不過他。”

    長夏拚命地擠出一個笑,言語譏諷從而回擊道“殿下還沒歸天,我怎麽舍得?”

    李盛年聽了一愣,扭頭看她“牙尖嘴利,看來他沒對你怎樣。”

    長夏揮手將長弓放回原位,接著她慢條斯理地解開手中纏著的繃帶,一邊解一邊說道“殿下今日是來看我笑話的?”

    李盛年撇眼看到她滿手大小不一的繭。

    不禁蹙眉道“敢問問這天下有哪個女子如你這般,嘴上不饒人就算了,這手”他最終沒再說下去。

    長夏倒是一副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他“我明白了,你今日當真是來找死的?”

    若非當日是自己沒在意李盛年,這廝也不會和阿尋裏應外合,最終釀成如此局麵。

    李盛年輕哼著,負手而站“我今日來並非與你動手,隻是來看你死了沒有?”

    “放心吧,你死了我都不會死。畢竟不管如何,嘴賤的人死的最快。”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接著就是滿滿的嫌惡。

    李盛年打量著四周,接著肅眉,寒聲道“行了,不跟你廢話了,我長話短說,你不要相信這個阿尋,他不對勁。外麵的世道已經變了,整個王宮上下乃至妖都各處行兵之處皆變成了他的人。”

    長夏不屑地哼笑“殿下這是來向本王自首來了?”

    李盛年一愣,明顯眼底之中閃過幾絲疑惑“什麽自首?”接著看到長夏帶著怒意和輕蔑的眼神後,他立即懂了。

    這人是將自己和那個深藏不漏的人相提並論了?

    “長夏,你居然懷疑我?”

    他不免有些震驚。

    長夏更加的嘲諷道“殿下,你的戲真的不行,還得練。本王不管你來此所為何事,究竟是為了打探還是為了其他,本王自有判斷,用不著你在這裏假惺惺的。”

    李盛年開始不悅地擰眉“我都這樣跟你說了,你還要去相信那個來路不明的人?長夏,你當真是眼瞎,妖界被鳩占鵲巢也是你們咎由自取,養虎為患的後果。”他開始惡言相對,甚至語氣開始加重,語調開始變得沉重。

    長夏隻是說道“若沒有殿下相助,妖都又怎麽會那麽容易就被人相占?李盛年,你敢說,這其中沒有你們西荒插手麽?當初我就應該放任你們西荒滅族於王室內亂之中,讓你和你那所謂的王祖母覆滅於亂刀之下,到時,本王定好好慶賀一番!”

    李盛年咬咬牙,後槽牙之中硬生生地擠出幾個字,他眼底開始有些怒意“長——夏。”

    長夏扭頭不理,直接冷冰冰地說道“從本王府中滾出去!”

    李盛年怒意橫生,他既生氣長夏如此強硬冰冷地說出那種話,又在生氣她寧願相信一個來路不明的人,也不願意相信自己說出的話,還懷疑自己。

    他狠狠地說道“長夏,你他媽信我一次會死是不是?”

    長夏還是第一次聽到李盛年如此清晰地爆粗口,她嘴角一勾,眼神似是在看著最卑劣之物,又像是在看著仇人“李盛年,你我之間從未有過信任。我若是信你,那我還這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李盛年攥了攥手“隨便你,死了可沒人幫你收屍。”

    長夏更是毫不留情地回擊道“咱倆誰先死還真不一定。”

    李盛年氣憤地走了。

    長夏揮起拳頭直接朝著石桌一砸,那石桌啪的一聲響,立即向四周四分五裂變成了一堆廢墟。

    烏瑰更是緊緊地閉著嘴巴,大氣不敢出。

    這還是她和李盛年吵得最凶的一次,而且沒有動手打架,完完全全是吵架。

    可是烏瑰轉念又一響,這李盛年當初可是讓人喚醒自己,然後然後好像是複活誰來著?

    他忘記了。

    自從他被抽取了一部分修為之後,不僅他的魂體難免能夠支撐,而且他的記憶也是一大部分受損。

    長夏氣憤地坐下,看到烏瑰深思著的樣子,問道“想什麽?你要是實在無聊,就幫我想想,要怎麽樣不惹怒西荒祖母的同時,還能輕而易舉地除掉李盛年。”

    烏瑰指了指自己,一臉驚訝和疑惑“我?我麽?我去除掉李盛年麽?”

    長夏擰眉,本來心裏的躁鬱讓她難以平息,現在就聽到烏瑰這般難以置信的智障模樣,她再次捏拳,強迫自己冷靜。

    發現這樣子都冷靜不了後,她蹭的站起,掐腰在原地不斷踱步,一邊踱步一邊深呼吸,嘴中喃喃著“這人絕對有病,絕對有病,他沒有那麽好心,他過來就是為了看看自己是否還沒死,他和那些混蛋是一夥的,長夏長夏,你現在要冷靜,絕對要冷靜,冷靜的人才能辦得了大事,你是要辦大事的人,冷靜,冷靜呼呼”

    烏瑰尷尬地笑著“好了,我看著這李盛年應該不是和他們一夥的。”

    長夏斜眸冷眼瞪著“你說什麽?”

    烏瑰立即竄入樹影當中“我沒說什麽。”

    又過了幾日,長夏收到了敖雙的信,北荒洲地已然攻破,要送的信件也讓北荒王室中人知曉。

    長夏又收到了巳宸的信,執法司的暗探已經到達了南州部落。

    天劫之子,玉衡已死,囂張跋扈的煊驕王不可一世,曾揚言寧死也不會許下這樁婚事

    如今看來,查證玉衡的死因,自己也可能是一環。

    “阿尋,玉衡君的事情天界的人可有來找我?”

    阿尋夾菜的動作驟然一頓,然後他笑著說道“沒有啊,阿姐,你就不要擔心了,這玉衡君不是在咱們妖都死的,與我們無關。”

    長夏嚼著口中的飯菜,味同嚼蠟。

    “玉衡君是在哪裏出事的?”

    阿尋回答道“天界四方閣。”

    長夏心中咯噔一聲響起,扒拉著碗中的米飯的動作也緩緩一滯。她開始沉思起來,聽到阿尋這樣一說,她也說道“既然是在天界,那的確與我們沒關係。”

    這時阿尋夾了塊排骨放入長夏碗中,並且說道“阿姐當初與玉衡君有婚約的事,為何不與我說?”

    麵對著他的詢問,長夏早就有了準備“說什麽?我當初就沒有想過要答應這門婚事,說與不說不重要。”

    聽著她這樣一說,阿尋噙笑說道“那阿姐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兒。”

    長夏抬眼看著他“你說。”

    阿尋說道“阿姐能不能答應我,今後不管發生什麽事情,都不要瞞我,讓我知道,好不好?”

    長夏嘴角揚笑,眼眸微冷“好,阿姐答應你。”

    兩人的這頓飯與平常沒什麽兩樣,可是雙方都各自有各自的心思。

    才吃完飯,阿尋便拉著長夏來到前院,還說到“阿姐,你看看誰回來了?”

    長夏抬眼看去,九和站在原地,看到長夏的那一刻,她眼底之中滿是欣喜,她跑向長夏,最終跪地行禮“王爺。”

    阿尋辦事的效率還是挺快的。

    “你尚有傷在身,不用行禮。”她扶起九和,擦去她臉龐的淚水。

    “回來就好,看來事情都解決好了。”

    阿尋負手道“解決好了。”

    長夏拉著九和的手,不經意間說了句“看來趙懷晉是沒查到他想要的答案了。”

    阿尋一愣,眼底的不自然一閃而過“趙懷晉查不到任何的線索,當然也隻能放人了。”

    “不知道陛下如何了?”

    阿尋接著說道“陛下還在昏睡,但是身體卻也大有好轉。阿姐你不必擔心。”

    長夏又再次惆悵道“如今元川姌執政,趙懷晉輔政,這樣下去,我們又是他們的心腹大患,我們不得不防。”

    阿尋雙眸微垂,半晌,他說道“阿姐,這種事情你就不用擔心了,還是好好養傷為好。元川姌和趙懷晉對我們構不成任何的威脅。”

    長夏嘴角揚起的弧度更大了些“有你,我很放心。”

    夜幕降臨,長夏隔著窗欞,凝望著外麵閃動的人影,她眸色之中透著暗裔的危險。見到人影閃去黑暗當中之後,她扭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跳窗離去。

    她伴著一襲暮色,悄無聲息地離開王府之中。她踏影融於夜色,低眸冷傲地盯著眼下的人。

    瑞羽對阿尋說道“冥將軍傳信出山,是否去看看?”

    阿尋點點頭“去,若是能夠將他收於麾下,重回北荒也是時間問題。”

    瑞羽抱拳低眸“我這就去辦。”

    瑞羽離開後,晚風吹拂著他的衣袍獵獵作響,他仰首看著院角之中爬牆而出的紅豔花朵,繼而扭身之時,展手一揮,那花瓣連同枝椏一同紛紛落地。角落之中再無任何花瓣爬出的影子,他的雙眸之底翻著殷紅的光。

    他喃喃道“你們可不能出來,你們的主人也是。”

    “聽聞名動黑市的冥將軍出山了,咱們快去看看熱鬧!”

    “冥將軍?可是那位百年之前以北荒大妖首級作為籌碼的冥將軍?!”

    “沒錯!就是他!”

    “我以前聽長輩們說過,這個冥將軍可是出手相當闊綽,曾經許諾一次任務就賞賜千年修為!”

    “那你是不知道那些沒完成任務的人的下場,那可是剝皮抽筋之痛,讓你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皮相被製作成燈籠掛在你的墳頭之上的。”

    “冥將軍殺人不眨眼,手段更是陰狠,來無影去無蹤,無人能夠瞧得見他的真實麵目。傳聞說他麵具之下無臉,醜如夜叉,惡如厲鬼,他的名號可是足以讓夜晚小孩哭泣的。”

    各種精妙絕倫的話語充斥進阿尋的耳中,他陰沉著臉,靜靜地盯著麵前堆積成山的墳頭,粗壯的枯樹上,掛著一個又一個燈籠,那些燈籠,細看之下還可以辨得出一些人的五官。

    有驚恐的,有懺悔的,有憤怒的,有哀傷的,更有扭曲

    數不勝數散發著陣陣的陰香。

    詭異的香味讓他不禁嫌惡地蹙眉,身後的瑞羽回答說道“我們已經交去了拜帖。”

    阿尋點點頭,周圍湧竄著稀奇古怪的人,他們麵上都帶著猙獰恐怖的傷疤,更有甚者身上還充斥著無盡惡臭的煞魂氣息

    “這裏魚龍混雜,還是小心為好。”

    瑞羽低聲交代著,阿尋微微點頭,掩住自己麵容的黑紗緩緩飄動。

    卻在這時,有人高喊“冥將軍!冥將軍來了!”

    他扭身回頭看去,暗紫流轉的光影之下,一襲暗紅的轎子緩緩而至,所過的街道,人群紛紛讓出一條寬闊的路。他們想要去簇擁轎子之中的人,可是卻也望而卻步,隻能高喊著他的名號。

    阿尋微微眯眼,微微側首示意瑞羽。

    瑞羽會意,上前一步就直接攔住前來的轎子。

    而幫忙抬轎子的轎夫卻是木頭所變,他們機械地抬頭看著麵前攔著轎的人,接著腳步一頓。

    瑞羽抱拳開口道“將軍見諒,我們少主有筆生意想和將軍談談。”

    轎子轟然停下,幾乎沒有任何的預兆,瑞羽猛地倒地,他略顯痛苦地捂著胸口,半晌才爬起來。

    阿尋見狀,上前攔在瑞羽麵前,接著說道“閣下不必如此動怒,若非閣下未曾回應我們拜帖,我們也不會如此失禮。”

    接下來卻是清脆的一巴掌響起,阿尋微微側臉,那黑紗帷帽猛地被掀飛。俊俏的麵容上赫然印著一個鮮紅的巴掌印,在場的眾人赫然安靜,一秒兩秒後議論聲紛紛炸開了鍋。

    阿尋咬著牙,不甘之中帶著陰狠的憤怒緩緩扭過臉來,冷眸如同蝮蛇盯著轎子裏麵的人。

    他半晌後,直接抬手,輕輕一揮間,周圍赫然響起了刀劍相碰的聲音和人潮慌亂淒楚的哀嚎,尖叫,甚至無數的人影在撕扯。

    他抬手直接將傀儡木頭人燒成灰燼,進而一步兩步地朝著轎子之中走去。

    “若閣下不願意下轎來接受這筆生意,程某不才也可以讓閣下心甘情願地下轎來談一談。”

    話音剛落,他的手緩緩抬起,一把長劍由虛影緩緩便實,當他伸入轎子之中時,轎子之中有聲音響起“程?北荒王姓是姓程,當初老子砍下程素頭顱之時,可沒聽說過他還有什麽兒子?”

    阿尋眸色幽幽一暗“那得多謝閣下,若非當年不是你砍下程素那個狗賊的頭顱,我也不會落於如此下場。”

    轎子之中的人似是輕笑“是啊,你也不會站在老子麵前,跟老子討價還價了,而是變成了那人皮燈籠上的一盞孤燈。”

    阿尋似是儼然一怒,他握劍的手猛地一偏,轎子直接四散碎裂開來。

    他眼底是陰狠,抬眼時,幾乎是一瞬間,他就隻覺自己的心口處猛地一陣刺疼。扭身抵擋之際,就瞧見近在咫尺的匕首直接橫在自己的喉管間。

    隻需要輕輕一動,便能夠立即見血。

    身後的人悄然出聲“毛還沒長齊的小屁孩,就敢來與老子做交易,怎麽?籌碼是你的這條爛命麽?”

    瑞羽冷眸盯著眼前的人“放開他。”

    “敢在老子地盤上殺人,你們還真是活膩了,怎麽?你們以為攻占了妖都都城一切就都萬事大吉了麽?”

    阿尋冷聲道“住手。”

    瑞羽抬手一揮間,周圍作亂的人紛紛停下手來,慢慢圍在兩人身邊,虎視眈眈地好似隨時準備著將眼前的人擊殺。

    阿尋隻覺得那匕首向喉管嵌入了幾分,接著又聽到身後的人說道“就這個誠意?”

    阿尋再次開口道“退下。”

    瑞羽不免擰眉道“少主。”

    阿尋再次提高聲音道“退下。”

    瑞羽攢緊了眉頭,盯著眼前的人緩緩退下。

    身後的人也跟著退下。

    阿尋再次開口道“不愧是冥將軍。”

    身後的冥將軍卻是森然一笑“小子,記住,做生意就要有做生意的樣子,別向你那個沒用的爹一樣,出爾反爾,毫無誠信。”

    阿尋捏緊的手再次收緊了幾分。

    “那冥將軍可願意聽一聽我想要同你做的生意?”

    “那就先談一談老子想要的報酬。”

    阿尋冷聲道“將軍想要什麽?”

    冥將軍湊近他的耳邊“聽說妖界的煊驕王姿色無雙,把她獻給老子,老子就答應幫你重回北荒,如何?”

    阿尋沉默了一會兒,隨後答應道“好,我答應你。”他的眸色之中已經滿是陰冷的怒意和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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