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25章 你,要叫我夫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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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來時候,已在帳中。

    一身的骨頭似有螻蟻啃噬,與昏倒前並沒有好到哪裏去。

    而帳中殘燭如豆,也隻有趙媼一人。

    趙媼臉色很不好看,豐碩的胸脯一起一伏,顯然正生著氣。

    見她醒來,趕忙倒水,“老天爺,可算醒了!老婆子我真是沒了主意!”

    “可憐孩子,你如今怎麽樣了?”

    阿磐輕聲,“嬤嬤,給我一碗羊花酒。”

    趙媼恨恨地拍大腿,拍完大腿猛歎一聲,果真拿出瓦罐為她倒了小半碗。

    攙扶著阿磐坐起身來,又急又無可奈何,“那庸醫說這是毒,這麽喝能行嗎?這到底是不是毒啊?可別出什麽事啊!”

    是不是毒,也都得飲了。

    飲了下去,也才能好些起來。

    阿磐白著一張臉笑,“嬤嬤,這是能麻醉鎮痛的好東西。”

    趙媼這才放下心去,一屁股坐在一旁,怔怔地歎起氣來,“是不是毒,也都沒有什麽法子了。”

    趙媼一向是龍精虎猛的,很少有似這般沮喪的時候,阿磐便問,“嬤嬤怎麽了?營裏可有什麽事?”

    趙媼冷哼一聲,回過神來,這便開始曆數起旁人的罪狀了。

    “我說雲姑娘不簡單,美人還不信,那可不是什麽好人!”

    “那雲姑娘說的叫什麽話,說什麽,‘我早知道磐美人身子不好,因而勸誡,都不領情,你瞧,這是累壞了。’”

    “她既說是累壞了,旁人便也隻當美人是累壞了,誰還往旁處想?”

    “聽說魏武卒被拖住了,這一仗十分不好打。”

    阿磐問,“魏武卒十分勇武,怎麽會被拖住呢?”

    趙媼道,“誰知道呢,也許是有人走漏了消息,也許是中了埋伏。”

    繼而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下去,“我去請子期先生來,哪知道雲姑娘也不好,說是發起了高熱,怎麽都退不下去,這又把子期先生拖住了。”

    “夜裏就開始打仗,醫官們大多都跟著去了前線,咱們這裏,倒沒有人管了。”

    “雲姑娘還沒好呢,有斥候來,說前線死了很多人,就連子期先生那庸醫也急忙去了!”

    裴子期是謝玄的隨行醫官,輕易是不離開的。

    這一回大約是謝玄走得急,因而並沒有跟去,抑或是原本打算跟去,但因了雲薑高熱,這才留了下來。

    若是裴子期也著急忙慌地走了,那大約謝玄也出了事。

    阿磐心中一凜,忙問,“大人也在前線嗎?大人還好嗎?”

    趙媼回著話,免不了鬱鬱一歎,“王父是夜裏就走的,走得急急忙忙。老早就出去了,到現在也沒有回來。”

    “這一天天的,也不知道淨是些什麽事兒。好在我兒就要來了,聽說快到了,不遠了,估摸著也就是今天了。到時候有我兒在,那麽個大高個子往門口一杵,誰也別想小瞧了我們去。”

    說著話竟抹起了眼淚,五十多歲的人了忽然就嗷得一聲哭了起來,“都是些挨千刀的,以後別落我老婆子手裏......”

    阿磐飲了羊花酒,才覺得沒那麽疼了,又開始七上八下地擔起心來。

    可人在帳中,卻一點兒法子都沒有。

    “嬤嬤去外頭打聽打聽,看看能不能打聽出信兒來。”

    趙媼又歎氣,“去哪兒打聽,營裏都快沒人了。”

    阿磐怔怔的,好一會才點了頭,“嬤嬤,我想洗把臉。”

    趙媼應了一聲,很快就端來了銅洗。

    就在這銅洗的水裏,阿磐看見自己如今的模樣。

    那胭脂水粉早就褪去,大約是被趙媼夜裏就擦拭幹淨了,因而眼下露出了一張蒼白不見人色的臉來。

    還有頸間,頸間紅紫一片,大抵,大抵是那人留下的痕跡。

    (銅洗,春秋戰國時期的洗手盆)

    趙媼道,“你就在帳裏,千萬不要亂走。我去給你找點兒吃的,很快就回來。”

    趙媼一走,阿磐便尋出袍子,埋頭縫了起來。

    找點兒事做,才能緩一緩心神,不去想謝玄和前線的境況。

    袍子已快做好了。

    針腳因了粗糙,拆了又縫,縫了又拆,拆拆縫縫的總算差不多成了。

    她想,待謝玄回來,她就要把袍子送去。

    不管他眼裏怎麽看,心裏怎麽想,當她刻意爭寵也好,嫌棄這袍子粗劣也罷,總之全了自己的心意,他要與不要也都罷。

    雲薑就是這時候來的。

    她來的時候麵色不錯,甚至還泛著滿麵的紅光,趙媼說她夜裏發了高熱,看起來已經好了。

    一來就歡歡喜喜地坐了下來,親昵地拉著她的手,“我就說小妹是累壞的,果然。夜裏我就勸你們克製,你大抵心裏還覺得姐姐多事呢。姐姐到底是為了你好,你總會知道的。”

    阿磐問,“聽說姐姐高熱,眼下可好了?”

    雲薑笑,“燒著呢,你瞧,臉都燒紅了。”

    說著話便握住阿磐的手,捂在自己的臉頰上,果真還有些燙人。

    雲薑笑意不減,還道,“子期先生走前囑咐我好生臥著休養,可我有喜事急著告訴小妹,哪裏還躺得住。”

    阿磐不問雲薑到底有什麽喜事,她的喜事大約就是謝玄娶她,阿磐已經知道了,因而更不必問了。

    抽回手來,隻問起了心裏最掛念的人,“姐姐可知道大人的消息?”

    雲薑如今常在中軍大帳侍奉,消息必定也要比她靈通許多。

    她抽揮手,雲薑也絲毫不惱,仍舊盈盈笑道,“夫君不會有事,小妹放心便是。”

    阿磐恍然一怔,呢喃問道,“夫君?”

    沒想到雲薑竟就開始稱呼謝玄為夫君了。

    阿磐隻聽過“主君”“王父”和“大人”,還從來不曾聽過有人喚謝玄一聲“夫君”呢。

    這兩個字多尊貴,多好聽啊。

    能稱那人為“夫君”的,必得是他的明媒正娶的嫡妻,也必得是東壁名正言順的主母啊。

    雲薑歡歡喜喜的,那張姣好的臉愈發地紅潤起來,“是呀,是夫君啦。”

    “這就是姐姐方才要告訴你的喜事兒,夫君走前拉著我的手,說等這一仗打完回了東壁,就......就要娶我啦。”

    阿磐眸中一酸,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雲薑還在問,“小妹,你怎麽不為姐姐高興啊?”

    阿磐怔忪著,都遂了她的心意,“姐姐.......”

    雲薑卻“噓——”地一下,衝她噤聲,“在外人麵前,以後都不要再叫姐姐啦。”

    阿磐問她,“那叫什麽?”

    雲薑喜笑盈腮的,一雙杏眸閃著亮閃閃的光澤,“叫夫人。”

    阿磐恍然一怔,“夫人?”

    雲薑開眉展眼的應了,“我是夫君的未婚妻,你是該叫我夫人啊。”

    見阿磐兀然發怔,雲薑又催,“小妹,叫啊。”

    阿磐怔怔叫道,“夫人。”

    雲薑十分高興,笑嘻嘻地應了一聲,又道,“這是私下裏,咱們姊妹不必計較什麽禮節,等真到了我嫁夫君的那一日,你呀,你可得像其他姬妾一樣,給姐姐我磕頭奉酒茶了。”

    阿磐垂眸不說話,這一夜過去,雲薑已經把原本屬於阿磐的身份據為己有,並對此心安理得了。

    她不說話,那也不打緊,雲薑自己說自己的,“小妹與從前頗不一樣了。”

    阿磐抬眸問,“何處不一樣?”

    雲薑噗嗤一笑,一雙眼睛緊盯著她頸間那一片的紅痕,“你又不是那吸人精氣的妖精,豈能什麽都由著主君,不勸著,攔著,定要使主君精盡人亡才肯罷休麽?”

    接著又壓著聲,避著人,“小妹,你如今怎會如此貪戀男歡女愛?”(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