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08章 仲父,寡人可想死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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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青蓋車鑾鈴作響,十六隻馬蹄前前後後地往那高大的城門去,在廣闊的青石板上踏出了參差不齊的聲響來。
外頭人聲鼎沸,有人叫道,“來了!”
“王父來了!”
“是王父的馬車!”
阿磐一手扶著謝硯,一手掀起鮫紗帳來。謝硯小手扶著車窗,探出腦袋與母親一起往外看。
阿磐摸他的小腦袋,溫柔地告訴他,“阿硯,這是大梁。”
謝硯果真學著說話,“大!大!”
她一字一頓,耐心地教他,“大——梁——”
好奇地向外張望,一雙肉嘟嘟的小腳丫在她腿上穩穩踩著,王青蓋車外頭那麽多的人,他竟一點兒都不怕。
他有模有樣地跟著母親學,“大——”
“梁——”
謝硯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啊,他很快就把這兩個字連到了一起,大聲叫了出來,“大梁!大梁!”
阿磐溫靜地笑,是啊,這就是謝玄生長的大梁啊,也是她心心念念的大梁啊!
這也將是謝硯長大的地方,將是他讀書、習字、大展宏圖的地方。
一旁的人溫聲說話,清冽的雪鬆香盈了滿車,“阿硯,父親帶你和母親回家了。”
回家。
回家好啊。
寄人籬下許多年,隨波逐流許多年,兵荒馬亂許多年,風塵仆仆許多年,這許多年過後,總算有了一個叫做“家”的地方了。
待到明年四月,也許就能看見大梁那滿城的桃花了。
大人歡喜,孩子便也跟著歡喜。
謝硯咧著嘴巴去抱他的父親,小嘴巴一刻也停不下來,“家!回家!”
那人親昵地抱來,堅挺的鼻尖去蹭謝硯的小鼻子,小胖臉,去蹭他滑溜溜的小脖頸。
那一夜冒出來的胡渣把謝硯紮得吱哇亂叫,笑嘻嘻地扭著小身子躲,“父親!父親壞!”
謝硯越是吱哇亂叫,那人越是高興。
興到濃處,他問了一句,“父親問你,這大梁,你要嗎?”
阿磐心中一蕩,東壁的一切還未能塵埃落定,他竟問起了這樣的話來。
他年三晉歸一,大梁要給誰?
遠的不說,近的不還有最後頭那馬車裏的謝二公子嗎?
那人神色認真,垂眸細看他的長子。
都說三歲看老,愈是小,愈是能看出一個孩子天生的秉性來。
是個隻知玩樂的紈絝,無欲無求的良人,還是個與他父親一樣的野心家呢?
真怕謝硯說錯話啊。
阿磐一顆心懸著,輕聲說道,“阿硯還小,哪裏懂這些?”
她才說完,謝硯已笑嘻嘻地答了話,“要!”
心頭一鬆,真是個爭氣的孩子。
那人笑,笑如朗月入懷,笑出那一雙醉人的酒窩。
他又問,“父親再問,那魏宮,你要嗎?”
真是聽得一顆心七上八下啊。
然不必她憂心,謝硯仍舊笑眯眯地答了話,“要!”
那人還問,“這魏國,你要嗎?”
謝硯懂什麽,這麽小的孩子,再聰明大抵也是不懂的。
他也許還不知道要這魏宮,要這大梁,要這魏國意味著什麽,晉君子奪回魏趙韓名正言順,理所應當。
謝硯聽不懂,但他什麽都“要”。
他還不知道這是父親要為謝氏奪江山,要他繼承自己的後世基業。
他隻是揮著小拳頭,“要!”
謝硯說要,那人便高興,不由地讚了一句,“我兒有誌氣,像我啊。”
阿磐溫靜地笑,“虎父焉有犬子呐。”
那人笑歎一聲,“阿磐,你生了個好孩子。”
這時候謝允驅馬行至車旁,稟道,“小王和百官已在城門相迎了,請主君下車,上馬受禮。”
那人應了一聲,阿磐如從前一樣為他正了衣冠。
車門一開,那人這便起身下了車。
他的汗血寶馬早已經備好了,那人修長的腿輕巧一邁,寬袍大帶在這七月的長風裏鼓起張揚好看的模樣,輕輕巧巧地便翻身上了馬。
驅馬上前,按轡徐行。
高頭大馬行在那遍地的青石板上,魏王父的豐神世無其二。
就在這大梁城門,小惠王率著百官迎上前來,熱淚盈眶地叫,“仲父!仲父啊!”
一年不見,小惠王又長高了不少,雖已年有十一,也還是從前稚氣未脫的模樣。
隻是不知如今,是不是還依舊要喝奶。
小惠王奔在前頭,跑得急急忙忙。
那十二毓冕冠前後左右地晃蕩,那天子冕服嶄新的一套,寬大華貴的袍袖也被他往前後左右地甩著。
而謝玄高據馬上,不過一身常服。
這一身通身玄色繡著金鳳紋的常服,掩不住那金昭玉粹的風姿,輕易就把小惠王那上玄下赤的大裘冕服壓了下去。
從韜略,從氣度,從風姿,不管從哪一處來看,這魏國都該是王父謝玄的啊。
一人馬上,一人馬下,愈發顯得高低有序。
小惠王殷殷切切地告白,“邶宮一別,寡人已有一年不曾見過仲父啦!寡人日夜想念,日夜盼著仲父回大梁啊!”
他甚至還為謝玄牽起馬來,一邊牽馬一邊往前走,後頭百官內臣無不驚慌失色,“大王!使不得啊!使不得啊!”
小惠王才不管呢,他喝退了百官內臣,“你們都退後!退後!寡人要與仲父說話!寡人要為仲父牽馬!”
喝退了眾人,專心在謝玄麵前鞍前馬後地獻殷勤,“仲父,仲父這回回來,拿下了趙國一大半疆土,實在是太好了!滿朝上下,誰不拜服?誰不盛讚仲父文經武略!仲父是國家棟梁,社稷之器,是阿罌最崇拜的人!”
後頭一眾文武百官趕忙齊齊拱手作揖,“恭迎王父!”
阿磐凝神望去,那人背著身子,看不見他的神色。
然那風姿如玉的人寬肩蜂腰,高冠博帶,在日光下發出一圈金色的光邊,是天潢貴胄,亦有八麵威風,貴氣風流。
她們的馬車還停在原地,小惠王牽著馬就要進城門,聲音隱隱約約,幾乎要聽不清了。
“母後已備好酒宴,為仲父接風洗塵!特特囑咐阿罌,務必要把仲父請進宮中......”
謝硯溫軟軟的小手抓住她,想要鑽出車窗,奶聲奶氣叫道,“父親!找父親!”
阿磐笑,“父親在那裏呢!阿硯,我們等父親。”
還聽見後頭馬車裏的公主嘖嘖稱歎,宜公主驚奇叫道,“姐姐快看!連魏王都要為王父牽馬!哇!哇!王父多威風啊!”
是啊,魏王父木秀於林,鼇裏奪尊。
這早不是什麽新鮮事了。
南平公主卻心事重重地歎了一聲,“大梁富庶,人心又齊,就連城牆都要比晉陽還要高上許多,難怪趙國屢戰屢敗。”
是啊,由此可見魏趙的分別,也可窺知這趙國的公主之間性情亦是截然不同。
正出著神,見謝允打馬回來,就在窗邊低聲回話,“主君推脫不開,要進宮赴宴,請嫂嫂和大公子先回東壁安置。”(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