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29章 拍薑

字數:4264   加入書籤

A+A-


    那枚扳指與她的玉璧一同,此刻就垂在胸口,掩在幾層衣袍之中,緊緊地貼著她的肌膚,也早就沾染了她的溫度。

    原以為是獨一份,誰又能想到,就是這枚扳指,從前也一樣在西太後的頸間戴過呢。

    七弦如泣如訴,彈得人悶悶寡歡,一時間心中鬱鬱累累不得解。

    南平公主與宜公主道,“那是什麽樣的扳指呢?南平和宜兒來得晚,沒有眼福,真想仔細看一眼呢!”

    西太後悵然歎了一聲,輕撫著柔荑之上滿滿的指環,那一枚枚的指環無不是鑲金嵌玉,價值連城。

    “是他的貼身之物,上頭雕著龍,吾後來有過許多金貴的指環,卻沒有一樣比那扳指更好的。”

    是啊,那是晉君之物,能號令三軍,豈是哪些俗物能比的。

    雲薑突然道,“啊!妾想起來了!那枚扳指,王父是給過小妹的!如今也許就戴在小妹頸間呢!”

    宜公主聞言立時湊了過來,“磐姐姐,磐姐姐,果真有嗎?能不能給宜兒看一眼?”

    西太後輕舒了一口氣,“阿磐,原來竟在你這裏嗎?鳳玄果真偏寵你啊!吾也有數年不曾見了,快給吾瞧一瞧。”

    七弦乍然作響,如山巔之風,穀澗之流,忽高忽低,叫人心頭緊繃不得閑。

    阿磐豈肯啊。

    號令三軍之物,已如同虎符。

    豈能落到雲薑之後,又焉能落到西宮太後之手啊。

    阿磐抱緊謝硯,擋住了領口,清泠泠笑道,“姐姐忘了,去歲在大營,已經被你搶走了。”

    西太後眸光一黯,歎了一聲,“罷了,罷了,若是丟失,那倒真是可惜了.......”

    雲薑在一旁哄著孩子,忍不住朝這方輕聲說道,“小妹從前在家中時,還沒有學會這些話,在外流落一年,怎麽如今伶牙俐齒的,還在娘娘麵前騙人呢?”

    阿磐抬眉望她。

    西太後奇道,“怎麽,竟有什麽緣故嗎?”

    雲薑稟道,“娘娘有所不知,我家小妹在家時老實巴交的,哪裏會撒謊呢?不信,妾給娘娘變個戲法。”

    說著話,這便把孩子給了身後的婢子,自己提袍碎步上前來。

    上前來。

    上前來跪坐下去。

    上前來跪坐下去推開謝硯。

    推開謝硯,就來扒她的衣領。

    微涼的手探向頸間,長長的指甲曾一把劃破了司馬敦的臉,如今那長長的指甲就在她頸間摸索。

    摸索出那根紅繩。

    那紅繩上穿著的正是謝玄的扳指與她的玉璧。

    摸索出紅繩,旋即一把扯了出來。

    趙媼好似在低聲說話,“雲姑娘要幹什麽!”

    雲江好似還在嬌聲笑著,“小妹,不是在這裏嗎?娘娘麵前,你怎麽還藏著掖著,父親母親可沒有這樣教你!”

    謝硯哭,他知道自己的母親被人冒犯,揮起小拳頭就要去打。

    雲薑轉過臉去,邀功似的向西宮太後展示手裏的扳指。

    阿磐就那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姐姐,看著自己的姐姐一把推開她的孩子,當眾來扒自己的領口,卻在外人麵前獻媚邀寵,“娘娘,看!是不是這枚扳指?”

    也不知為什麽,心裏真是難過啊。

    心裏的酸澀似那漢江滾滾奔逝的波濤,一層層地奔來,一浪頭一浪頭地撲打。

    淹沒了她的雙腿,腰腹,使她不得動彈。

    淹沒了胸口,堵得她喘不過氣來。

    淹沒了她的脖頸,頭顱,也嗆出了她的眼淚,把那一雙桃花眸子嗆得通紅。

    在一起相依為命了那麽多年的人,怎麽到頭來就成了這幅模樣呢?

    阿磐不懂。

    知道人總會變,但不知道會變得麵目全非,判若兩人啊。

    一手把謝硯抱緊在懷,?跽坐而起,一巴掌朝雲薑扇了過去。

    七弦戛然而止。

    雲薑慘叫一聲。

    慘叫一聲,登時被扇倒在一旁,原先掛在嘴角的笑頓時僵住,僵住的地方很快就淌出了血來。

    那半張臉呢,那挨了巴掌的半張臉頰片刻的工夫就鼓了起來。

    是,她扇得極重。

    打完好一會兒,那隻手還在發麻,還在袖中不住地發著抖。

    她的扳指和玉璧被摔在了一旁,趙媼連忙撿了起來,幸而那是一層厚厚的地毯,才使它們免於被摔得七零八碎。

    雲薑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歪著身子起不來身,睜大一雙杏眸,難以置信地望著她,“你......你打我......你打我?”

    是,打了。

    打得就是她。

    雲薑不是肯吃虧的性子,可這時候,就似中了邪一樣,隻瞪著眼睛咕嚕著眼淚,喃喃問道,“小妹......你怎敢打我?”

    阿磐抱著孩子起了身,跪坐久了,腿腳有些發了麻。

    發了麻也挺直地立著,開口也清冷冷的,“姐姐,你不嫌丟人嗎?”

    雲薑怔忪地癱著,捂著火辣辣的臉,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你怎麽對得起我父親母親!”

    南平公主與宜公主偎在一起瑟瑟不敢說話,西宮太後扼腕歎道,“都是自家人,何苦鬧成這個樣子啊。”

    阿磐轉身朝西宮太後施了禮,“娘娘,沒有人天生高貴,也沒有人生來就該被踩在腳下。妾失禮,先告退了。”

    西太後哀傷歎氣,“罷了,終歸是東壁的家事,吾一個外人,到底不好多說什麽。隻是,吾原是有意要請你們來陪吾說些閨中的閑話,好排遣心裏的孤苦.......唉,如今,全是吾的不是了。”

    阿磐微微屈身再施了一禮,不再與殿中諸人說話,抱著孩子,帶著趙媼,這就要走了。

    忽而殿外響起了宮人細細碎碎的腳步聲,宮人進了殿稟道,“娘娘,王父回來了。”

    在這細細碎碎的聲響後頭,是她熟悉的腳步聲。

    熟悉的沉穩,卻又帶了幾分的急促。

    是她的大人。

    也不,過去是她的大人。

    如今。

    如今是“她們”的大人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