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46章 孤注一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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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光打下來,斑駁的樹影使那貴婦人的臉看起來有些猙獰。
    南平駁道,“那又怎麽樣?平兒不過是一介女流,手無縛雞之力,能幹什麽?既已經嫁進了君王家,便安心做個受寵的夫人,難道一輩子待在華音宮的高牆,活得像個嫠獨一樣才好嗎?”
    (嫠獨,即寡婦的古稱。如《前赤壁賦》:“客有吹洞蕭者,倚歌而和之..........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
    燕王後越聽越生氣,“荒唐!你是趙人,該記得自己的使命!你從小就是按王後來養的,前日還是個腦子清楚的,怎麽一日不見,竟糊塗成這樣?”
    是啊,謝玄真是厲害。
    一夜功夫,竟叫南平完全變了一個人。
    至少南平今日之前還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南平又駁,“趙人怎麽了?既嫁了晉王,以後便是晉人,姨母幹嘛非得分出個子醜寅卯來?越是分得清楚,我與大王不就越是生分嗎?姨母是不是看不得平兒好?”
    這話一出,引得燕王後一巴掌扇了過去,“混賬話!”
    這巴掌雖不重,打完兩個人全都驚住了。
    南平捂著臉,眼淚嘩地一下就出來了,“姨母.............姨母打我?我母親...........我母親.............我母親都沒有打過我一下..............”
    燕王後愕然頓了好一會兒,“混賬話!你..........你莫不是對晉王動了真感情?”
    說到了南平的委屈處,南平含著哭腔,“姨母可知道平兒有多難?有多苦?姨母可知道平兒這幾日在宮中過的是什麽日子?他們逼我吃了.............”
    燕王後問,“吃了什麽?”
    吃了趙宜兒的炙耳。
    可南平眼裏滾著眼淚,朱唇顫著,抖著,“炙耳”二字卻怎麽都說不出口來。
    隻繼續訴著委屈,“不裝瘋賣傻,我在晉宮能活多久?我活不過一個月!好在,大王答應我,一個月內必賜我一個龍嗣,有了孩子不比什麽都好?姨母也盼著平兒點好吧,平兒想先活下去,有個孩子傍身,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你瞧,南平也什麽都知道。
    這接連兩日發生的事,她是真的長了腦子。
    燕王後一歎,口氣緩和了下來,語重心長地勸了起來,“平兒,姨母不是要打你,隻是恨鐵不成鋼。不管你吃了什麽,呂嬤嬤沒有消息,我便知道你在宮裏必有委屈,可趙國都在你一人肩上,你不想辦法,又能怎麽辦呢?你姨丈早就急著走了,薊城空虛,隻怕久了要出大亂子。我是太擔心你,隻盼著多幫幫你,燕趙唇齒相依,我好不容易說服了你姨丈,要在晉陽再待一陣子,我在晉陽又能待多久?你雖封了夫人,卻還沒有成氣候,我心裏著急,怎能放下心啊!”
    愈發把南平的眼淚說得停不下來,抹去又流,撅著嘴巴道,“我能怎麽辦呢,不管我們幹什麽,大王好像都知道,我不想挨罰了,一點兒也不想............姨母是母憑子貴,我已經想清楚了,我也想要個孩子,假使以後仍舊不受寵,最起碼有了孩子,不必一個人在宮中寂寞。就連大明台的,不也是因了早早有孩子,才牽絆住大王,叫大王割舍不下嗎?”
    燕王後重重地歎,“你是吃了豬油蒙了心,晉王豈會給趙氏孩子?”
    南平生著惱,不服氣地強嘴,“大王說了,隻要我乖乖聽話,就什麽都會給!”
    原來是這樣的話。
    一張空口無憑的大餅罷了。
    不知是六月上的日光過於刺眼,還是燕王後過於生氣,燕王後眼睛一閉,身子一晃,險些歪在地上,還是南平趕緊將她扶了起來,緊張地輕喚,“姨母,姨母,姨母你怎麽了?”
    燕王後緩了片刻才又沉沉地歎了一聲,“你當自己什麽都不做,就能好好地活著嗎?你永遠也別忘了自己姓什麽,你姓趙,是當年分晉的趙氏,你祖輩是晉王亡國的死敵!你當自己安分守己,就果真能得寵嗎?你不使些手段,把事情做絕了,就永遠也不會有出頭之日!趙南平,你可明白?”
    南平怔忪地立著,她自己心裏大約也是什麽都明白的。
    這樣的話,先前阿磐不是沒有提醒過。
    可惜那時的南平太過自負,完全不當回事。經了這兩回被送出大明台,她才真切地領會到“趙氏”這二字的厲害,也真正地領教了謝玄的手段。
    他的的確確,是不能招惹的活閻羅。
    韓趙魏三家不會有好結局,幾乎是從分晉的那一日就注定的。
    而韓國公主將來又會有什麽樣的結局呢,安北侯不是謝允,他的脾性更像晉昭王,是連演戲都不願演上一演的。
    不管是王室夫人,還是公侯正妻,誰又能比誰好到哪裏去呢。
    南平愀然立著,一時再沒有為自己和自己的前程辯白,隻是喃喃道,“那又能怎麽辦呢,我是一點兒法子也沒有了呀。”
    燕王後再次環顧周遭,確認四下並沒有什麽人,這才從袖中取出來一隻極小的瓷瓶,不過是指腹大小。
    聲音越發地低,斷斷續續地能聽到一些。
    什麽“春藥”,什麽“晉王後”。
    聽得阿磐心頭突突狂跳,極力地貼近傳遞聲音的細管,這才隱約能聽個連續,“你隻管把藥下到酒中,引她去廂房小憩,我們的人自會想法子把安北侯引過去。”
    若不是這水榭之上有能放大聲音的奇技,當真是一點兒都別指望能聽得清楚。
    南平驚得瞪大了雙眼,雖壓著聲,還是乍然響了起來,“姨母瘋了?”
    燕王後輕斥,“小聲些!慌什麽,這一招雖黑,卻管用,既拉下晉王後,又鏟除掉安北侯這個羽翼,你啊,就隻管等著做王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