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外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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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場小插曲耽誤了不少時間,天色漸暗,岑西想到店裏應該已經開始忙了,著急要回去。
    她衝周承訣說了聲,對方輕點下頭,還沒來得及多說什麽,校褲口袋裏的手機響了。
    周承訣看了眼來電顯示,沒什麽反應地把電話接起來,才剛一接通,那邊就隱約傳來**歲小孩的哭喊聲,他帶著一絲嫌棄又無奈的表情,默默將手機拉開一大段距離,也不在意對麵嚎什麽,等嚎得差不多,情緒平穩了,才重新放回耳邊,語氣是他慣有的懶:“出息。”
    一句安慰都懶得多說。
    那頭又開始叨叨,周承訣無所謂地從地上抄起自己的書包,下意識往旁邊掃一眼。
    岑西已經走了,身影消失在他反方向的拐角。
    周承訣睨著那方向看了幾秒鍾,索性就站在原地,繼續滿不在意地聽手機對麵哭到打鳴。
    岑西走了一段,越走越覺得不對勁。
    她本來就不認路,剛才又被追著瞎跑了那麽多圈,連自己到底在哪都不太清楚,想找到回烤魚店的路,基本得靠運氣。
    可她的運氣向來不好。
    與其靠爛運氣去碰,不如幹脆先跟著周承訣走,等回到人多的地方,再找別人問問。
    然而此刻距離兩人方才分開,已經過去了十多分鍾,岑西朝身後看去,根本不見半個人影。
    不安瞬間多了幾分,她忙硬著頭皮小跑著原路返回。
    沒想到才跑了沒多久,就在不遠處看到了他。
    這人單手將黑色書包隨意拎起來搭在右肩,步調懶散地往下坡的方向走,不緊不慢的,看起來絲毫沒有晚歸的擔憂。
    岑西不自覺鬆一口氣,不過畢竟不熟,也沒敢上前打擾,隻能悄悄在身後跟著。
    兩人一前一後,始終保持著將近五米的距離。
    岑西意外地發現,周承訣這人雖然個高腿長,但走路好像挺慢的,一段路一個停頓,磨磨蹭蹭,她跟起來非常輕鬆,甚至不用擔心等待紅綠燈的時間會被對方甩到不見人影。
    更沒想到的是,兩人回家的方向好像也順路,她才默默跟了十來分鍾,居然就這麽順利地回到了烤魚店門口。
    她這輩子第一次這麽幸運。
    這個點,烤魚店已經坐滿了客人,小姨瞧見她這麽晚才回來,臉色不太好看,岑西沒敢再耽誤,也顧不上周承訣最後往哪裏走了,匆忙投入到新一輪的忙碌中去。
    這一忙便忙到了七點多鍾。
    在小吃店幹活沒有固定的吃飯時間,她和小姨都是插空隨便應付幾口,也不會額外再做飯菜,基本是看快餐打菜區那邊剩下什麽就吃什麽。
    今晚大概是生意不錯,菜已經賣光,米飯也隻堪堪夠打小半碗,岑西沒什麽資格挑剔,舀了點菜汁往飯裏一澆,拌一拌也能吃。
    反正從前在嘉林也沒少挨餓。
    這會兒店裏沒什麽客人,小姨抽空去幫小女兒洗澡。
    岑西端著碗坐在店門口,一邊吃一邊看店。
    還沒吃上兩口,店裏進來一個人,來人是趙一渠。
    他應該是已經回了趟家,換掉了下午那套校服:“你也在店裏啊。”
    趙一渠語氣平常,從他臉上看不出半點對下午那事的尷尬:“你小姨不在嗎?我還打算來吃個晚飯呢。”
    “快餐已經賣完了,其他的我也會做,你直接點吧。”岑西說完,往嘴裏塞了口已經變涼的飯。
    趙一渠看了眼牆上菜單,點了份拌麵扁肉。
    岑西那小半碗飯還沒吃完,聞言還是放下勺子起身,朝爐灶那邊走。
    期間不經意往店外一瞥,瞧見那老榕樹下,似乎站了個人。
    那塊地方的光正好被枝繁葉茂的樹冠遮擋,那人被陰影籠罩著,隱約隻能看見個輪廓。
    身形高大卻透著股懶洋洋的勁,岑西莫名覺得有些眼熟。
    正想看仔細一些,對方卻頭也不回地直接走了。
    “你下午……後來怎麽樣了?”
    “沒怎麽樣。”岑西收回視線開始數扁肉,隨口敷衍,“過去的時候人已經走了。”
    “那就好。”趙一渠仍舊笑得人畜無害,“我那會兒正好有事,趕時間,所以抄了近道……”
    “嗯。”岑西根本懶得拆穿。
    趙一渠表情愈發自然,湊在爐灶前:“我聽以前同學說,你這回中考是嘉林第一對嗎?你總分好高啊,我們班好幾個參加了中考的學神都沒你高。”
    岑西不自覺微擰起眉,想了想,胡謅道:“運氣好,貧困生加了一百多分。”
    “難怪。”趙一渠笑笑,“我說呢,要不然你那個分肯定能進我們班。”
    “不過其實火箭班沒什麽好,卷得要命,還得提前上課,真的一點不敢放鬆,羨慕你們平行班可以好好過暑假。”
    岑西沒吭聲,正要把扁肉扔進鍋裏,店裏的訂餐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她忙放下手裏東西去接,電話那頭卻沒有聲音。
    岑西一連問了幾句“你好?”,還是遲遲沒有人應答,隻好掛斷。
    趙一渠剛想說話,那電話又響了。
    這一次仍舊沒有聲音。
    反複幾次,趙一渠沒說上一句話,通話那頭也沒有。
    鈴聲最後一次響時,小姨正好照顧完女兒回到店內,順手接了起來。
    這回對麵似乎正常了,就聽見小姨忙應了幾聲“好嘞”,掛斷後就朝岑西走來。
    “我來。”女人接過她手中的撈勺,說,“有人點外賣,我抓緊炒一下,你送過去。”
    岑西點點頭,轉身去拿打包盒,回來的時候,趙一渠已經吃上了小姨做的拌麵扁肉。
    女人把幾樣菜裝盒遞給岑西:“就送到路口的便利店。”
    岑西愣了一下,心想就幾米路也舍得多花錢叫外賣,但最後也沒多嘴,點點頭帶上東西便朝店外走去。
    她很快到達便利店,不過並沒見到單主。
    原以為是店老板點的,結果對方一看見她就問:“外賣嗎?剛剛有個人讓我和你說一聲,他趕時間先走一步,外賣不用給他了,你扔了或者留著吃都行,他已經付過錢了。”
    “要不你坐那吃吧,正好有位置,別浪費。”老板朝店內靠窗長桌指了指。
    岑西肚子適時叫了一下,她今晚連那小半碗飯都沒來得及吃完,猶豫幾秒便道謝進了便利店。
    外賣是小姨現炒的,點的都是好菜,新鮮又豐盛,這一頓吃得比她過年還好。
    回到店裏時,趙一渠已經吃完飯走了。
    烤魚店最忙的其實是夜宵時間,每天這個時候,店裏都有幾個固定的小時工,岑西反倒閑了下來。
    她用冷水應付著洗完頭和澡後,抓緊時間回到二樓預習高一課程。
    教材和習題都是她趁高考結束,畢業生們亂扔的時候撿的,不全,但總比沒有強。
    她沒機會去銜接班,不代表不需要提前學。
    天台隔間裏沒有桌椅,一張上下床還是和小姨的婆婆共用。
    老太太年紀大睡得早,岑西不敢在屋內打擾,隻能把天台邊上那高度及胸的寬圍牆當桌子,就著正好到二樓高的路燈站著寫。
    岑西自學能力不錯,基礎題做起來基本沒什麽問題,有些難度大或超綱的,偶爾隻能寫完前兩問。
    她一一做好記錄,打算正式開學後去學校請教老師。
    晚上刷題刷到十二點,岑西準時睡覺。
    她在學習上有自己的節奏。
    沒錢的人生不起病,把身體熬垮得不償失,因此她寧願早睡早起,也不會幹刷大夜熬通宵這種事。
    隔天清晨五點,岑西被雷打不動的生物鍾準時叫醒。
    她按照慣例,一洗漱完就來到天台圍牆邊,正打算把昨晚沒想明白的幾道題翻出來,重新理一理思路,就發現卷子上憑空多出了些不屬於自己的筆跡。
    岑西的字寫得不錯,不過屬於工整清晰,改卷老師最喜歡的那一掛,而卷子上多出來的那些字跡,雖寫得不太認真,但寥寥幾筆大氣蒼勁,很明顯是有書**底的。
    岑西快速掃了眼卷麵。
    部分她寫完的大題旁,多出了幾行更為簡便的解題方法。
    那幾道她沒想出來的題目,對方用幾條橫線清晰地劃出了隱藏條件,雖沒有寫上完整的解題過程,可留下的幾個式子,讓岑西一下子理清了思路。
    另外,一些她做完的題目標號處,也被打上了標記。
    岑西重新看了遍題幹,發現被打標記的,都是她先前覺得誤導陷阱多,或是題型出得比較好的,雖然寫得出來,但適合摘錄進錯題集,複習的時候用於二刷。
    簡單來說就是,這些題考試會考。
    除此之外,本子下麵還多出一遝試卷,是別人寫完後再複印的版本,字跡很明顯和她卷子上那些出自同一人之手。
    她粗略掃了幾眼,這幾張卷子的出題水平和質量比她撿的要高不少。
    岑西想不出是誰給她的。
    她在南嘉沒什麽認識的人,趙一渠算一個,但他的字她見過,屬於很努力但很抱歉的那種。
    想不到索性就不想了,她抓緊時間拿出草稿本,蓋住卷子上的答案,一道接一道刷了起來。
    之後的每一天,小天台上都會出現一套新卷子。
    當天的題當晚刷完,隔天,卷子上就會多出些筆跡。
    有時候是更簡便的解題方法,有時候,部分題型估計是岑西用的解法更優,對方就會在她的答案邊上順手寫個6。
    暑假剩下的十多天,岑西都在幹活和刷題中度過。
    火箭班的銜接課一連上了十四天,也終於在臨近開學前,大發慈悲地放了一天假。
    望江壹號頂樓,周承訣正在暗不透光的臥室裏補覺。
    這房子離南高近,平時上學他就一個人住在這,圖個方便。
    往常冷冷清清的大平層,此刻有點熱鬧。
    “光陰似箭啊,好久不見了朋友們。”李佳舒扒拉著江喬胳膊感歎。
    嚴序哼笑一聲坐到沙發上:“好久不見個鬼,昨天在班裏哭著喊我爸爸,向我借卷子抄的不是你?”
    客廳裏幾個人都是火箭班的,聞言笑出聲來。
    “噓!”李佳舒忽然開始用氣聲說話,“別笑,別把周承訣吵醒了。”
    江喬一聽到周承訣的名字,忙接話:“你不是他遠房表姑嗎?長輩還這麽怕他啊?”
    “還長輩。”嚴序拆台,“她爸媽把她零花錢停了,現在家庭地位十分低下。”
    “……”李佳舒瞪他一眼,才說,“你們是不知道周承訣這個人的起床氣有多重,平時還好,剛起床真別招惹他,神擋殺神,誰來都不管用。”
    “他還在睡?”嚴序往緊閉的臥室門掃了眼,“這幾天上課我看他好像也是一臉睡眠不足的樣子,晚上喊他打遊戲都找不到人,都幹嘛去。”
    李佳舒搖搖頭:“不知道,誰敢管他。”
    江喬想到周承訣理科全科滿分的戰績,猜測:“會不會是熬夜刷題?”
    “不可能。”嚴序一口否決。
    他和周承訣從小鬼混到大,對他這哥們還是很了解的,雖然平時看著懶懶散散不像個好學生,還總被教導主任抓典型,但其實生活習性健康得一批,煙酒不沾早睡早起,連晨跑都風雨無阻,是個卷王但永遠隻在十二點前卷。
    “什麽檔次的題,還要他周承訣親自熬夜刷。”
    這話用來形容別人,可能有點裝,但放在周承訣身上,在座幾個火箭班大神都是心服口服的。
    江喬沒再管這個,默默拉著李佳舒到一旁,小聲問起自己最關心的事:“一會兒他真不去啊?”
    火箭班難得放一天假期,大家約著一塊去玩密室,李佳舒知道江喬喜歡周承訣,便偷偷把碰頭地點定在周承訣家,想著他沒準看在這麽多同學的麵子上,能鬆口答應一塊去。
    哪想到他根本沒起床,隻能無奈搖頭:“他從小就不喜歡參加這種人多的活動,以前學校組織的他都請假不去呢。”
    江喬歎著氣:“他到底喜歡什麽啊。”
    “可能喜歡數學吧,要不你下回約他一起寫卷子?”
    “……約過了,拒絕了。”江喬無語,“而且我那回問他到底喜歡什麽樣的女孩,你猜他說什麽?”
    “什麽?”
    “他居然說,他喜歡那種,動不動就消失,怎麽找都找不到人的那種。”江喬哼聲,“這不就是叫我消失在他眼前的意思嗎……”
    “……要不你換個人喜歡吧。”這回輪到李佳舒無語,她掃了眼沙發那頭,說,“換嚴序怎麽樣,嚴序至少好約。”
    “……”江喬同情地看了眼嚴序。
    “你們兩個,別聊了。”嚴序歪過頭看向李佳舒,“想吃什麽?出去吃點,大家午飯都還沒吃。”
    李佳舒擺擺手:“我已經點了外賣。”
    “點的什麽?”嚴序問。
    “烤魚還有炒菜,正好看見茶幾上有張附近烤魚店的卡片,很近,應該快到了。”
    李佳舒話音剛落,玄關處忽然響起門鈴聲。
    這門鈴聲像是擔心屋裏人聽不見,一聲接一聲,震天響。
    “這外賣怎麽不打電話,按什麽門鈴啊,等會兒把周承訣吵醒,誰都活不了!”
    李佳舒被這聲音震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正要衝向玄關時,身後臥室門哢嗒一聲開了。
    少女脊背一僵,心虛地幹笑著緩緩轉過身,對上了周承訣那張明顯帶著慍色的冷臉。
    嚴序起身從沙發那走過來,把李佳舒拉到自己身後。
    周承訣沉著臉,一言不發往門口走。
    開門的一瞬間,門鈴終於停了。
    下一秒,門外傳來輕柔禮貌的女聲:“您好,您的外賣到了,請接收一下,另外如果有垃圾需要幫忙帶下去扔,一次五塊。”
    女孩把一長串話說完,才抬起頭,視線與周承訣對上時,明顯愣了一下。
    少年居高臨下,五官在她麵前清晰放大,內雙,典型的清冷下三白,不笑的時候看起來有點凶,幹淨清爽的黑色頭發略顯淩亂,寬大的白t黑褲隨意套在身上,明明有些不著調,卻讓人挪不開眼,帥得沒邊。
    岑西沒想到開門的人會是他,想到自己剛剛的話,多少有些不夠意思,畢竟她還欠他一份檢討,雖然他可能早就忘了。
    岑西猶豫了下,正想說不要錢也行,就聽見少年沒什麽脾氣道:“等著。”
    嗓音沉沉,還帶著點初醒的啞。
    客廳裏緊張地盯著門外動靜的李佳舒,詫異抬頭看向嚴序。
    後者隻微挑了下眉。
    周承訣在幾個人的無聲注視下走回客廳。
    李佳舒小聲說:“早上保潔阿姨剛來過,垃圾已經清掉了……”
    少年沒應聲,自顧自往臥室走,隨後不知從哪找出兩袋礦泉水瓶回到門口:“一袋五塊?”
    岑西沒反應過來,茫然點頭。
    周承訣把兩袋瓶子給她,又給了她十塊錢,現金。
    “什麽?對啊,那個主題我們早就預定好了,怎麽了?”靜默的屋內突然傳來李佳舒接電話的聲音,“原來說的是六個人,但是現在有一個不去。”
    李佳舒捂著手機看向嚴序:“老板說那個主題支線任務有六個按鈕,至少要六個人,多出來可以,少了不行,怎麽辦?”
    嚴序聞言,將目光投向玄關處的周承訣。
    後者顯然是聽見了,沉默兩秒,轉過身叫住了正往電梯口走的岑西:“喂。”
    “還有什麽事嗎?”岑西回頭。
    周承訣語氣淡淡:“密室差一個人,能來湊個人數嗎?付費。”
    岑西沒玩過密室,但聽到付費,毫不猶豫地點點頭:“行。”
    李佳舒興奮地晃著嚴序手臂:“吃飯吃飯,吃完立刻出發。”
    周承訣沒一塊吃,回臥室洗頭洗澡換了身外出的衣服。
    出來的時候,他們幾個正好吃完準備出門。
    嚴序瞥見走在身後的周承訣,挑眉問:“一塊去?”
    “嗯。”
    “那我們就有六個人了?”李佳舒反應過來,看向多出來的岑西,“那她……”
    “她也去。”周承訣麵不改色道,“人多壯膽,人少了我害怕。”
    “???”李佳舒一臉莫名其妙地往嚴序身邊湊,竊竊私語,“不是,這位哥一打十的選手,他在、害怕、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