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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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趟軍訓宿舍原本是按班級分配的,但有的宿舍人頭湊不齊,便有不同班混住的現象。
    好在混住的幾個性格大多外向,聊兩句便很快熟絡。
    學生時代對集體外出住宿這種事,總是有種特別的情懷。
    明明平日裏都是住慣星級酒店的少爺小姐,此刻七八個人擠在一間上下鋪裏,也興奮得不得了。
    一群青春少女洗漱完熄了燈往床上一躺,免不了聊聊八卦扯扯帥哥。
    周承訣這三個字,在女生宿舍夜聊中,提名率幾乎是百分百。
    藝術班的曲年年得知李佳舒和周承訣是親戚,忙掏出手機:“佳佳,能把周承訣微信推給我不?”
    李佳舒正在拆牛奶吸管,還沒來得及答,江喬就直接替她回話了:“她上回給我推了,結果連她自己都被拉黑到現在,噢對,拉回來了嗎?”
    李佳舒早習慣了:“還沒。”
    江喬:“噗。”
    “那我給他寫個情書吧。”曲年年又說,“之前老聽說他帥,沒親眼見過,今天在宿舍樓下近距離看到了,我連我倆孩子名字都取好了。”
    江喬好奇問:“叫什麽?”
    曲年年:“周愛曲,曲愛周。”
    “……”
    “你也是個文盲吧。”李佳舒一口牛奶差點噴出來,“那你倆不合適,他也文盲,我覺得他得找個語文至少一百四以上的學霸互補一下,不然倆人孩子估計到老都不識字。”
    曲年年:“上哪找語文一百四的去,你們火箭估計都挑不出兩個。”
    過來人江喬歎氣勸:“別費勁寫情書了,他都直接扔的,噢——”
    說到這,她才想起來自己讓岑西幫忙送情書那事:“西西,我那情書,他最後看了沒?”
    岑西顧及她麵子,半晌沒吭聲,想私下再給她說。
    哪想到江喬這人除了在周承訣麵前臉皮薄點,其他時候還挺虎的:“沒事,你直接說。”
    岑西沒辦法,一五一十說了。
    “我就知道。”江喬倒不是很受挫,“周承訣小時候怕不是在男德班上的學吧。”
    李佳舒隨手將牛奶盒丟垃圾桶裏:“他小時候還真沒和我們一塊上學。”
    這一聊便聊到了半夜,大多數時候,岑西都在安靜傾聽,隻有在問到自己時才會應聲,等十二點一到,準時入睡。
    隔天除了岑西,沒一個人醒得過來。
    她看了眼時間,獨自一人去食堂帶了八人份的早餐回到宿舍,這才把幾個大小姐全數喊起來。
    原以為給大家留的時間綽綽有餘,但岑西還是低估了她們拖延的能力。
    一群人光抹防曬就抹了半小時。
    最後八個人都是不要命衝出門的。
    李佳舒體力差,跑不動幾米路,很快落在後麵。
    岑西見狀,也沒管她願不願意,回過頭拉住她手腕便一個勁扯著人狂奔。
    “完了完了。”跑到一半時,李佳舒尖叫了聲,“我帽子忘帶了。”
    這事葉娜娜昨晚查寢的時候還反複強調過,千萬別忘帶帽子,這是在營地,教官可不會心軟,忘帶一次就是操場五圈起步。
    可偏偏越強調,越容易忘。
    李佳舒哭喪著臉,正絕望地準備返回宿舍拿,就聽見岑西說:“你先去集合,我去拿。”
    說完便調轉方向,根本沒給她拒絕的機會。
    約莫過了不到兩分鍾,身後跑步聲由遠及近。
    李佳舒這會兒跑得腿軟想吐,回頭看到岑西拿著她的帽子回來了,眼眶都發酸。
    哪成想下一秒,這姑娘已經跑到她前麵了:“你上來,我背你,不然來不及了。”
    岑西比她還瘦得多,背上凸出的骨頭都硌人,可偏偏背著她還能腳下生風。
    李佳舒沒有一刻比此刻還想哭。
    好在最終趕到時,距離集中還有兩分鍾。
    李佳舒哭到打鳴,抱住岑西胳膊一個勁道歉:“對不起,嗝,我,我,嗝,我以後都,嗝,我每天都要,嗝,和你說話!”
    “……”
    “那她能被你吵死。”周承訣黑著張臉,一把將她扯開,擰了瓶水遞給岑西。
    後者沒喝,剛想給李佳舒,又被周承訣攔回來:“你喝你的,別管她。”
    上午的時間基本都在站軍姿中度過的。
    中場休息的時候,女孩們往草坪上一坐,全湊在一塊補防曬。
    李佳舒根本顧不上自己,隻一個勁要幫岑西抹,邊抹邊說:“我好像都還沒給你做過自我介紹。”
    她這人要麵子,確實憋了很多天。
    “我叫李佳舒你應該早知道了哈。”
    “嗯。”
    李佳舒話匣子總算打開了,得意道:“佳舒十二卷,卷卷有爺名。”
    “雖然不是那個家也不是那個書。”
    “……”
    岑西沉默了兩秒:“其實也不是家書。”
    “啊?”李佳舒懵了,這自我介紹她從小用到大啊!
    “軍書十二卷……”岑西努力忍住笑,手指悄悄往後指了下周承訣,說,“你和他是親戚啊?”
    少年此刻正好躺在她身後休息,一邊手臂枕在頸後,一邊小臂壓在眼睛上。
    原以為他根本不會注意到,沒想到下一秒,岑西隻覺得後腦勺被人輕輕拍了下,耳邊響起周承訣熟悉的低嗓:“你現在罵人挺難聽啊。”
    李佳舒還沒反應過來:“怎麽了?”
    嚴序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她:“說你倆不愧是親戚,文盲是基因裏帶的。”
    “……”
    文盲就文盲,她西姐說的都對。
    幾天的軍訓一眨眼便過去了,大概是為了給大家留個好印象,軍訓結束的前一天,食堂飯菜終於一改寡淡,稍微豐盛了些許。
    封閉式管理的營地沒法出去買吃的,一解散,學生們就跟餓狼似的撲向食堂。
    李佳舒左手拉著岑西,右手拉著江喬,也正想衝,結果才跑了沒幾步,就看見走在前頭的嚴序和周承訣被幾個女生攔了下來。
    李佳舒見怪不怪:“又有妹子看上周承訣了。”
    結果話音剛落,就見其中一個女孩居然把信塞給了嚴序。
    李佳舒腳步一頓,嘀咕了句:“什麽眼神,居然還有給嚴序寫情書的。”
    而後又像沒事人般拉著兩人繼續奔向食堂。
    這會兒食堂窗口前已經擠了不少人,幾人好不容易排了十分鍾的隊,眼見就要打上菜了,麵前突然插了兩個男生進來。
    李佳舒本來就憋悶,一時間火氣上來了:“插什麽隊啊?!”
    “不好意思咯,我們男生飯量大,讓我們先打嘛。”兩人賤兮兮道。
    李佳舒吵架還沒輸過:“狗都知道排隊,沒想到有的人還不知道。”
    “你他媽罵誰是狗呢?!”對方下意識揚起手中的餐盤,隻是還沒來得及揮,嚴序便一把將李佳舒扯到自己身後。
    等反應過來時,就見嚴序學著那兩人方才賤兮兮的語句:“不好意思咯,我們個高的,比你們這種一米七的飯量大,讓我們先打嘛。”
    說完,他吊兒郎當指了指自己:“一**。”
    又隨手指了指身旁的周承訣:“這個,一九一。”
    一旁江喬“噗”的一聲笑出來,忍不住衝倆插隊的嘲諷道:“飯量大怎麽才吃到一米七啊。”
    周圍不少同學也在笑,倆男的被當眾下了麵子,黑著臉直接出了食堂。
    小鬧劇很快結束,大家按照隊伍順序打好菜坐到一塊,結果李佳舒一見嚴序坐下,便端著餐盤去了旁邊。
    江喬眨眨眼:“你幹嘛不理嚴序,他剛剛不還護你?”
    “哎呀,情書又沒用。”見李佳舒不吭聲,江喬忙安慰道,“你看我給周承訣寫了多少封,他理都不理。”
    李佳舒憤憤道:“我都沒收過情書,憑什麽他先收情書了!審美有問題!”
    “……?”感情您和他又比上了?
    傍晚訓練結束,李佳舒蔫蔫地被江喬牽著回宿舍,路上兜裏的手機震了兩下,她興致缺缺掏出來一瞧,眼睛瞬間亮了:“你們先走吧。”
    “怎麽了?”
    “我也要收情書去了!看嚴序在我這還有什麽可嘚瑟的。”
    岑西看著李佳舒獨自離開的身影,心裏莫名有些不安。
    這樣的不安一直持續到吃晚飯前,李佳舒遲遲未歸,岑西忙衝江喬說:“你給佳舒打個電話吧?我總感覺有些奇怪。”
    “奇怪什麽?”江喬沒懂,但還是聽話地掏出手機。
    一連幾個電話都沒打通。
    岑西神色變了變:“打給周承訣。”
    “我被他拉黑了呀。”
    “那打給嚴序。”
    “噢噢!”
    江喬留在原地打電話時,岑西已經先行一步朝男生宿舍跑去。
    她跑得很急,正要上樓時,一下撞進個結實的胸膛。
    “抱歉抱歉。”女孩兒頭也沒抬,她這會兒壓根沒心思管到底撞了誰。
    “幹嘛呢,男生宿舍都敢闖了?”熟悉的懶散調調在麵前響起,岑西忽地鬆了口氣,連慌張都莫名少了幾分。
    “佳舒,佳舒可能遇到麻煩了。”
    軍訓的營地不大,又是封閉式的,找起人來其實不算困難。
    幾人分頭找,岑西由於沒有手機,不被允許單獨行動,隻能老老實實跟著周承訣。
    十來分鍾之後,周承訣接到嚴序的電話,朝岑西道:“找到了。”
    兩人趕到營地後山的器材室時,李佳舒正在委屈巴巴罵嚴序:“你這王八蛋怎麽來這麽晚嗚嗚!”
    器材室的門鎖上了,李佳舒在裏頭出不來,嚴序這會兒正用手機打著光研究怎麽開鎖,任由她罵也不還嘴。
    周承訣走上前接過打燈的手機,麵無表情看他擺弄了會兒,冷靜道:“這種鎖從外麵鎖上,沒有鑰匙的話,要裏外一起弄才能開。”
    岑西聞言湊近看了眼:“這種確實要兩邊配合。”
    說罷,她從隨身攜帶的針線盒裏取出兩根細針。
    嚴序麵色微沉:“李佳舒開不了,她緊張得聲音都發抖,而且她也沒弄過這個。”
    岑西仰頭看向那接近屋頂的高窗,嚴序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爬不出來,太高了,裏麵沒有搭腳的地方,我剛剛也試了,太窄,進不去。”
    “我應該可以進得去。”岑西忽然開口,“我更瘦,你們搭把手,我能進得去。”
    “岑西。”周承訣眉心蹙起。
    “沒事。”女孩神色平淡道,“我以前經常被關起來,每次都是我自己跑出來的,開過很多種鎖,這種我也講究過。”
    少年定定看了她半分鍾,最後沉著臉走到她跟前蹲下,將人扛到自己肩頭:“小心點。”
    “嗯。”
    她確實瘦得離譜,就那麽窄的一個高窗,也能輕易鑽進去。
    女孩跳下去時的動靜挺大,周承訣看不見裏麵的情況,控製不住緊了緊手心。
    “西西嗚嗚……”
    “沒事,他們都在外麵。”岑西先安撫了一下哭成淚人的李佳舒。
    片刻後,門縫傳來她微弱的嗓音:“我摸到鎖了,周承訣?”
    “我在。”
    兩人配合得十分默契,不出兩分鍾,門鎖便被兩根細針輕易打開。
    嚴序腳下生風踏入漆黑一片的器材室,朝岑西道了聲謝,很快把李佳舒帶了出來。
    他背著人看向周承訣。
    後者隻讓他先帶人離開。
    李佳舒嚇得沒力氣走了,倒有力氣委屈巴巴控訴:“我都要餓死了,你怎麽才發現我……”
    嚴序檢查完她發現沒受什麽傷,也忍不住罵一句:“讓你下次還敢一個人跑來收什麽情書,沒腦子嗎?!”
    “就你有情書收是吧?我憑什麽沒有。”
    “好好好,我給你寫行吧?你要幾封?三千字夠不夠?”
    “誰要你寫的啊……”
    兩人拌嘴的聲音漸漸遠去。
    岑西滑坐在漆黑的門後一動不動。
    器材室內霎時間安靜得針落可聞。
    須臾,熟悉的腳步聲停在了她麵前。
    女孩抬頭一愣:“你怎麽還在這?”
    “我走了把你一個人扔這。”少年冷著張臉,“要是又鎖裏邊了,還得再來開趟鎖?”
    “不會的,我沒關係。”岑西嗓音輕淺,“你快去食堂吧,去晚了就沒東西吃了。”
    “你沒關係?這跳下來有五米。”周承訣第一次不知道該用什麽語氣和她交流,“你能不能,稍微把自己當回事?”
    “你現在一個人站得起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