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持劍向深幽即便身死有何愁 第五章 魔從心底念 惡向膽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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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時分,張淩塵顯然恢複了很多,安穩的睡著,許是先前的藥管了作用,許是九寶兒的妙手還是見效,總歸,不再似先前那般痛苦了。
    雪倒是一直未停,要不是屋內的一大堆火,幾個小的可能根本堅持不住。
    他們還穿著單衣,在這樣一個雪夜,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眾人都有些困意,加之這樣的天氣,本來就是睡覺的好天氣。
    張三福依舊將劍背在身後,直勾勾看著夜色,或者說看著門外任何可能的動靜。
    他心裏很清楚,他帶著張淩塵入都城的事情,早已天下皆知。
    那些懷有暗心的人,說不好今夜就會蠢蠢欲動,甚至已經動了。
    當然,他的猜測是對的。
    很快,屋內就隻有劈裏啪啦的火苗竄起聲音,連三娘也打著盹。
    趕了兩天的路,一路搖搖晃晃,是個人就會累。
    春生本來就是瞌睡蟲轉世,即便睡了一路過來,還是躺在一堆雜草中大口大口呼著氣。
    很久過去,風已停了,大片雪花再不受影響,落在地上並沒有聲音,可有人到此,還是會被發現。
    幾個和前夜同樣裝束打扮的人,來到了將軍府外。
    張三福端坐起來,手中緊緊握著那柄劍。
    從修為來看,那夜的張三福也好,陸九年也好,都應在神藏小乘境上下,可奈何張三福手中有一把翠鳴在。
    今夜這些人則要低很多,大多在洞識之上,開元小乘境上下。
    這並不值得張三福如此重視,畢竟,開元和神藏,中間可還隔著整整一個半祿境。
    但他還是很謹慎,畢竟,牽一發而動全身,都城這幫瘋子,誰也不知道到底會做出什麽瘋狂的事情出來。
    春生也警覺起來,揉揉眼睛,看著蹲在門口的張三福道:“三哥,未免他們調虎離山,我出去應付,你千萬別離開屋子。”
    張三福想了想,點點頭。
    陳敬方手裏攥著一根燒廢了的木頭棍子,也蹲在了師父身後。
    這一夜,注定不消停。
    門外的那些人,並沒有貿然進入將軍府,春生還沒有出去,幾顆雲吞符丟了進來。
    院子裏頓時炸成一片,雪花飛舞四濺,火光持續良久,將整個將軍府都照亮了。
    白茫茫的大雪像漫天的雞毛,遮住了整個小院的半截天空,突然又一下子黑了起來。
    門外春生與人打起來,打鬥聲音傳來。
    張三福拔出劍,緊緊盯著外麵。
    張淩塵被這火光一驚,睜大雙眼,眼裏沒有任何血色,一道綠悠悠藍哇哇細小光色閃過眼眸,整個人站起身來,渾身青筋暴起,頭發仿佛都豎著,嘴角開始滲出鮮血。
    “這,這是?”
    三娘看出異樣,幾步跑上前去,想要抓住張淩塵。
    “壞了,大周天倒行了。”
    張三福也再不顧門外的打鬥,將翠鳴背回身後,跑到近前,連點張淩塵周身十三處穴位,用劍鞘擰過張淩塵的雙臂,就要將張淩塵整個人提起來。
    三娘也趕忙運作元氣,順著張淩塵雙腿用力,兩人合力之下,又將張淩塵舉了起來。
    二人不斷折騰,將張淩塵整個人在空中翻轉著,好像將逆行的經脈總算穩住了。
    不料,二人才放下心來,還未鬆上一口氣,張淩塵再次狂暴起來,整個人周身散發血紅元氣,張著大嘴,一聲呐喊仿佛從地底生出,又傳至天上,腳下用力一跺,嘩啦一聲,從房頂穿出。
    遠在長安太神山八十一峰主峰的長生宗宗主張七十,從禪定中醒來,嘴角露出笑容,隨即又閉上雙眼。他手指微動,一根銀針從身旁飛出,沿著主峰而下,誰都沒有發現之間,一路來到將軍府,在張淩塵才要破開屋頂,於碎瓦殘木間,刺入張淩塵的胸口,一絲鮮紅血線噴出,看起來和血色元氣無異。
    張淩塵身體陡然乍起,緊握拳頭,向著門外幾人衝去。
    春生趕忙躲避,險些被張淩塵所傷。
    張三福等人才跑出將軍府,卻看見張淩塵好似著了魔一樣,幾拳幾腳就將其餘幾人打成血霧,那些人縱然有開元境界,卻完全沒法招架。
    這些年,張淩塵在張三福身邊,雖一直習著太一長生訣,也頗學了些武道之術,整日整日拿著木劍練著,可始終沒有觸到修行的門檻,當下這個狗兒,別說洞識或者開元,簡直直逼半祿,甚至還在不斷上漲。這完全不像是他自己。
    “張淩塵!”
    張三福大喊著近到張淩塵身旁,怎料張淩塵好像誰也不認識,立在原地,像一尊魔頭。
    “老東西,可惡!”
    清風閣上,喝完湯的那位嘴裏罵了一句,好像被誰掃了興。
    “吃好沒有,吃好回去了。”另一人剔著牙,喝下一大口濃茶,在嘴裏涮著,吐在了旁邊仆人端著的痰盂裏麵。
    “走吧,看起來,有人不想讓我們動他,反正如今寒氣直逼那孩子的氣海,想也活不了多久了,到時候,再做打算。”
    那人罵著,在一眾人等簇擁下出了門去。
    將軍府外的街道上,有層層血跡印在雪地裏,大雪依舊簌簌,張淩塵隻著破爛單衣一件,半個身子露在外麵,雪落肩頭,仿佛根本不知道冷一樣。
    張三福再次試探著想要接近張淩塵,可他在要接近他的前一刻,愣住了。
    這哪裏還是當日那個性格極為溫良的少年,說成是殺神也不為過。
    張淩塵轉身看向張三福,眼神依舊帶著殺意。
    “淩塵,淩塵,我是你師父啊,我……”
    “不想死,就滾開!”
    張淩塵一聲爆喝,聲音也不似往日,更像一個淩厲老者。
    “你,你是誰?你不是張淩塵!”
    張淩塵眉間,逐漸升起黑色暗紋,似是個人字,又好像某種刀劍類的東西。
    天邊匯聚起的厚重烏雲,仿佛都壓了過來,形成倒懸的颶風,黑壓壓一片,同時又裹挾著烏雲,那烏雲之中爆發出驚人的雷電,足有數百米之寬的閃電在空中炸開,一道接著一道。
    張淩塵懸浮起來,隻身來到其中,其餘人完全近不到跟前。
    延黎國欽天監內,主簿魏守年看著都城北部的異變,緊皺著眉頭,手上握著一柄石杵,石杵散出紅光。
    他當然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可想來,應該還不至於不可控製。
    “難道,傳言所說的果真要到來了?”
    皇宮大內,有穿著蟒袍的太監附在皇帝陛下跟前說著什麽,沒有人能聽見具體。
    長生宗內,一幹人等聚集在主峰,大多數是宗門內的長老們,可遲遲未見宗主出麵。
    遠處長安岱山之上,有著明黃服飾的老者立於天上,看向此間,始終沒有任何動作。
    萬裏之外的荒庭之中,有重瞳黑袍中年人,看向天際,伸出手去,好像摸到了天上的雲彩。
    遊曆至蘇沐河畔垂釣的李從來李先生,終於釣起一條巴掌大小的魚,笑了起來,毛驢還站在自己身後。
    西域烏蘭國天台宗內,有無數僧人正端坐山頂念著經文,經文鴻音浩大,聲勢蓋天,仿佛能度化世間一切邪祟。
    吳國境內的劍塚之內,無數把劍劇烈抖動著,中年劍客來到泰山之頂,用了很多力氣才將這些劍意壓下。
    遠在南境的跛腿先生從噩夢中驚醒,愣神很久,方才淡淡說了句:“得,還得是我。”
    他來到自己的桌前,提起自己用了三十多年的筆,在紙上寫寫畫畫半天,打開窗戶,清風吹來,打了好大一個哈欠,好像這才從睡夢中醒來。
    他不慌不忙,將那張紙向著北方扔出。
    那紙飄飄然間,變得巨大,有無數金色銘文從紙上躍起,化成一根金絲線,穿過雲層,向著長安城飛去。
    張淩塵仍在那颶風之中,大聲呐喊著,閃電無數次擊中他的身體,卻沒有傷及分毫。
    “這怎麽辦?快想想辦法啊。”
    三娘似乎急壞了,站在地上六神無主。
    很快,風引雪動,周遭所有的雪花被卷成冰,貼上颶風,仿若巨大的冰團。
    這樣下去,長安恐也危在旦夕。
    張三福提起劍,向著颶風而去,卻被颶風彈開,重重落在地麵,吐出一大口鮮血。
    這,哪裏是神藏可以抵擋的力量,這世間,恐怕隻有最為強大的太玄境的大能到來,才能奈何得了這颶風。
    好在,天邊飛來一絲金線。
    金線速度之快,甚至要快過場間的閃電。
    這金線圍繞著颶風旋轉著,似是尋找著機會,一頭鑽了進去,捆住張淩塵。
    張淩塵怎麽會受這金線所困,大力撕扯著,可還是沒能掙開。
    “啊…啊…啊!”
    張淩塵大喊起來,青筋仿佛要炸開,周身元氣從血色變為漆黑,似未散開的濃墨,籠罩著張淩塵,也籠罩著那金線。
    九寶兒有些被嚇壞了,今日的張淩塵,完全變了模樣性格,仿佛身體裏裝著另一個人。
    “張淩塵!”
    一聲呐喊,穿過颶風,飄蕩在都城之上。
    九寶兒仿佛用盡所有力氣,眼角帶出血色。
    這些年,張淩塵的病還算穩著,她也早已忘記了,這個病,是會死的。
    今晚,張淩塵的這番行為,讓她內心恐懼到了極點。
    隨即,她又氣憤到了極點,盡管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生氣。
    “張淩塵!”又一聲呐喊傳出,飄向天空。
    張淩塵還在掙紮著,卻在這一聲呐喊之後,停下了所有動作,楞在空中。金線迅速收緊,將其牢牢束縛起來。
    時間仿佛靜止。
    很久很久過去。
    周邊黑雲退散。
    颶風回升天際。
    張淩塵掉落地麵。
    那根金線,依舊纏在他的身上,在所有黑紅元氣散去之後,隱隱藏進了張淩塵的身體。
    九寶兒跑到張淩塵身邊,抱著他,眼角淚水如同水柱。
    “狗兒,你不能死,我是九寶兒,我是張芷臻,你不能死!”
    張淩塵雙眼依舊閉著,身體逐漸軟了下去。
    片刻之後,他恢複意識,方才發生的他都記著,但他控製不了自己。
    他伸手摸了摸九寶兒的腦袋,在他心裏,實在不願意九寶兒為他傷心。
    很快,整個長安恢複了大雪之前的模樣。
    隻是烏雲依舊浮在天際,唯有北城頭頂,先前颶風所在的位置仿佛破了個口子,點點星光露出,天依舊很藍。
    長生宗主峰,天師大殿前,宗主大人終於推門出來。
    他望向那塊破開的天空,長須冉冉,雙手橫抱,沒有表情。
    “散了吧。”
    他輕聲說了一句,走向自己的寢殿。
    烏雲散盡,深夜來臨,明月回歸。
    長安依舊是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