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持劍向深幽即便身死有何愁 第八章 終究是兩路 往來何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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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淩塵醒來時,九寶兒還趴在自己身邊,這幾日總照顧自己,想也累了,正睡得香。他好像反倒精神了幾分,先前那個夢,準確說先前發生的那些事,很是深刻。
    他摸摸自己這個小師妹的腦袋,心想,就快要陪不了她多久了。
    離開這個世界之前,自己總要去做些事情。
    這些年,跟在師父和三娘身邊,好像已經習慣了被保護起來,也不知道具體還能和他們在一起多少時間,但總算還能有點時間。
    九寶兒也醒了過來,看著狗兒哥哥摸著自己腦袋,笑了起來,很是好看。
    她從有記憶起,狗兒哥哥就一直在她身邊,後來的每一天,從來沒有分開過。
    甚至在她還尚稚嫩的心裏,早已認定了這個人。
    她時常想,一定要和自己的爹娘一樣,做個閑散恩愛的夫妻,還能有比這更幸福的事情嗎?應當是沒有了。
    張三福推門進入,他並不知道狗兒已經知道了自己體內的秘密,雖然他一直瞞著。
    看張淩塵精神頭還好,開口道:“狗兒,我們去神山吧。”
    張淩塵坐起身子,整理整理自己的衣服,穿好鞋子,隨張三福而去。
    當年,整個太神山長生宗,冠絕天下。老宗主邱天一在時,將宗門內劃分為五大司並立,自己座下七傑齊出,享譽世間,名動天下。
    宗主之位,演道門之正法,撐苦海之慈航,作為全真之模範,律門之綱領,當以一代最為傑出者勝任。邱天一去時,將自己最喜愛的大弟子張七十扶上正位,可此人精於修行,時常閉關禪悟,從不理宗門事務,如今宗內,早已不複當年。
    坐禪司主理全教一應大小諸事,辦理內外公務,一年四季散發單錢,出入賬目,往來人情無不提理,故而主事被稱為首座,也就是張七十的二師弟衣懷嵩,長生宗實際上的掌權者。
    教習司負責宗門傳道授業,誦太上之經典,禮天師之寶號,祈福迎祥,教化子弟。宗門全部弟子統歸為教習司管轄,主事名叫湯懸河,排行第三,與衣懷嵩最為親近,這些年,長生宗諸多行徑皆是出自二人手筆。
    宣文司主持接待賓客、闡揚教法、隨壇作儀、大小法事、上表迎駕等一切朝事,主事是個很隨和溫良的人,名為宮鵲,作為宗門最無實職之人,也是那一代唯一一名女弟子,外界人稱四姑娘,從不與人相爭,倒是清閑。
    巡照司統轄大小執事,代天宣化,讚祖闡揚,提拔有德高人,巡察犯規羽士。主事為陳天均,雖為邱天一第五個弟子,品行卻與其最為相像,如今宗門之內,敢於衣懷嵩當麵對抗的,也隻有他了。
    典造司承擔辦理齋饈,精修供獻,調理飲食,修繕廟宇,料理雜事,是為宗門最為繁忙之處。身為邱天一六弟子的張三福,曾經便是此司主事,後來他帶著張淩塵逃離都城,便換成了如今的柳林南,也就是那夜衣懷嵩和湯懸河吃火鍋時,被稱作老七的人。此人也不善管俗間雜物,年紀又最小,深得真傳,實力非凡,常愛爭強鬥勇,總不免為人所利用。
    按說,私下裏,張三福早已被衣懷嵩打成了叛教之人,可巡照司那位一直與自己過不去,宗主張七十也並未發下明言,這些年過來,張三福並未從長生宗除名。
    那麽,他回長生宗,當然理所應當。
    還未抵達山門,便有人持禮節儀仗站立山前,領頭的人青紅外衫,長裙繡一荷花,恰好接地,周身氣質非凡,容貌生的極其好看,秀發打理地極為齊整,手中握有一把玉簫,纖長手指捏著自己半截袖子,正是宣文司主事,宮鵲。
    張三福並不知道她為何能提前知道自己的到來。
    “四師姐,多年不見了。”
    宮鵲扶了一把作揖的張三福,玉手用力捏了捏來人的手腕道:“六師弟,這些年,苦了你了。”
    “師姐哪裏的話,我偏不愛雜事纏身,這些年很是自在。”
    “行,你就嘴硬吧。”她轉過身去,揮手示意,一眾人等奏響鼓樂,擺出道來,大有恭迎的意味。
    “師姐,這是?”
    “宗主早早就給我吩咐了,你多年未歸,這點排場,還是得有的。”
    張三福未多說什麽,抬頭看了看高入雲霄的神山,臉上起了一絲變化,神情變得複雜。
    “這孩子,便是燕家唯一的後人嗎?”宮鵲拍著張淩塵的後背問到。
    “不,他是我的徒弟,張淩塵,並不是什麽燕家的後人。”
    “師弟連我都信不過嗎?”
    張三福假意笑了笑:“先上山吧,師姐。”
    太神山有八十一峰,主峰居中俯仰天地,次峰八十環伺其間,果然羅立似兒孫。向上看去,峰峰有雲棧相連,粗長鐵鏈百餘道,分列主峰周圍,各司弟子來往於雲霧之間,好不氣派。
    張淩塵走了一道,有點看傻眼了。
    他久居在山間野外,如此大的宗派,他聽都沒有聽說過。
    但他並未露任何怯,走的端端的,並不看周邊,隻跟著師父。
    一行人有元氣相托,走得很快,不多時便來到主峰之下,隻要通過那單獨排在山下穿透雲霧的雲棧橋,便能到天師殿前了。
    張三福走的很快,張淩塵跟的也很快。
    爬上雲棧,此間之景,方能看的周全。有仿佛無數山峰整齊排列,圍顧主峰,雲霧繚繞間,山下已是那般遙遠。主峰天師大殿如一座小山峰,端的龐大,寶殿氣勢威嚴,似真有仙人位列其中。殿前寬闊廣場,容納萬人足以,天師殿後,有一簇巨大牡丹嬌豔傲立,殿側有三座半身人像,幾與大殿同高,隻是人像之臉似被什麽手段劃出痕跡,很是突兀。廣場向下,有藍頂青磚紅牆瓦舍一排,瓦舍有一間探出峰外,懸於半空,廊台擴散出去,伸手可觸雲彩,那裏,便是宗主的寢殿。
    “師弟,宗主想見你。”
    張三福帶著張淩塵才在天師大殿上過香,殿外的宮鵲聲音便到了。
    張三福點點頭:“我來,也是為了見他。”
    “宗主很想你,畢竟,你們是親兄弟。”
    張淩塵有些意外,他隻知道師父有個哥哥去世了,卻不知道還有個哥哥,甚至還是這長生宗的宗主。
    “是啊,親兄弟,見死從來不救。”
    “好了,不說這些了,去吧。”
    張三福帶張淩塵拜別宮鵲,向著那間屋子走去。
    張七十平日裏,幾乎不出門,唯獨今日,早早站在懸崖之外的廊上,看著自己的親弟弟到來。
    “三福,瘦了很多。”
    人未至,那人話音已來。
    “生死你都不顧,何必在我乎胖瘦。”
    張七十並不理會來人嘴裏的怨氣,臉上笑著燦爛,側身看了看張淩塵。
    “小家夥也長大了。”
    張淩塵不知為何,在這人麵前感覺很有壓力,即便他笑眯眯的,看著很和藹。他斜著腦袋看了看自己的師父,還是恭敬作揖。
    “張淩塵,拜過宗主大人。”
    “罷了罷了,進屋吧。”
    張七十完全不理會這些俗理,背過身去,白袍冉冉,向屋內走去。
    屋子裏,陳設極其簡單,僅一床一桌兩椅,零散幾本書,茶具一副,再無其他。
    桌上已然倒好了兩杯茶。
    “我這好像還是前年的茶,可能味不正了,湊合喝吧。”
    張七十自顧做到床上,抬手示意二人喝茶。
    “有何指教,說吧。”
    張三福有些不耐煩,直入主題。
    “什麽時候開始,見自己親弟弟還需有事?”
    “從你坐視二哥死而不顧開始。”
    “我解釋過,他的死,與我無關,也不是我能管的。”
    “你不出手相幫,便與你害的無異。”
    “算了,說說這孩子的事。”
    張三福這才顏色見緩,坐下去。
    “他快死了。”
    張淩塵點點頭:“是的,我快死了。”
    “那畜生,可見過了?”
    張淩塵答:“見過了。”
    張七十仰起頭,手放在膝蓋上,有規律動了動,像是想起什麽,娓娓說道:“當年,天師張道齡與魔祖孔天荒有過終極一戰,天師禦劍領悟天道,持劍破開天門,斬殺魔祖而去,那天門之內,有神龍降世,盡數吞噬魔祖元氣,化身巨大遮天黑龍,天師本欲將其捕獲,奈何天門將閉,個中原因所致,被它逃了去,一頭闖進極北的萬米冰層中去。”
    “天師飛升之前,為不給人間留下禍患,在極北設下禁置,將它壓製在萬米冰層之中,一千多年,竟讓它吸取了百萬年寒冰積蓄之能量,最終被它跑了出來。我長生宗與世間其餘正道門派聚齊數百名強者,動用無數神兵法器,施下數萬道符咒,才勉強將它打傷,躲到了你的識海。整整三月,僅長生宗,就有四十七人死去,連我和你師父的小師弟也受了重傷。”
    “所以,那天起,就有很多人想讓你死,你師父和你師娘,兩人兩劍,從都城一路衝殺,明裏暗裏那麽多人追緝,掀起那樣大的風浪,才逃亡出去,當然是有很多人相幫,可細處想,你能活這麽大,著實很不容易。如今,那畜生也要讓你死,甚至差點成功,怎麽想,都不能讓它得逞去。”
    張三福聽著這些,也不管張淩塵什麽變化,自顧說道:“那當下應該怎麽辦?”
    “很好辦,進山門,隨我修行,我來製它,時洪遷那道符,管不了多久的。”
    張三福語氣淡然:“當真?”
    “有比長生宗更好的去處嗎?李從來不也沒有任何辦法。”
    張七十似是看出其間二人的顧慮,接著說道:“可否,你們自己考慮,至少我還有五成的把握。”
    “那,我們以何種身份入宗?”
    “你尚還是師父的弟子,我的弟弟,張淩塵自然還是你的徒弟,我代為授業罷了。”
    “那我們入何司?”
    “不入任何司,就在我這裏。”
    “你如何給衣懷嵩和其他人交代。”
    “什麽時候,我做事需要向他交代了?”張七十說著,語氣狠厲起來。
    隨即他又恢複笑容:“我已在天師殿下安排了住處,容下你們幾人足夠了,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就回家吧。”
    張三福想了很久,最終也隻好如此。